三

“始皇既平六国，凡平生志欲无不遂，唯不可必得志者，寿耳。”（清人丘琼山《纲鉴合编》）这样，“生在地上想上天，做了皇帝想成仙”，便成了秦始皇的终极欲望。他不相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宿命论，决意冲破人生百岁的寿命大限，实现长生不老，起码也能像传说中的彭祖那样，活上八百岁。

一些方士遂投其所好，编织神仙之说，声称海上有仙人仙药，结缘仙人、服食仙药，便可长生不死。为此，始皇帝便四出巡行，访药求仙。首先，仿效黄帝，出巡陇西、北地，登上了鸡头山。尔后，又率领大队人马前往渤海巡游。他站在芝罘岛上，纵目观览，但见云海迷茫中，隐现着山川人物、殿阁楼台，不禁心驰神往。方士们为了迎合其渴望长生的心理，将这种“海市蜃楼”景象说成是海上仙境。齐地的方士徐福更是趁便上书，侈谈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上面住着神仙，有长生不老之术，请求皇帝准许他斋戒沐浴之后，带领童男童女入海求仙。秦始皇欲令智昏，全部信以为真，迅速组织大批童男童女，跟随徐福乘船出海，觅求长生不老之术。他本人也就便在此流连，静候着求仙采药的佳音。不久，徐福回来诉说，海神已经见到，但嫌礼数不周，品物单薄，拒绝赐予仙药。对于这种明眼人一听就能识破的谎言，秦始皇却深信不疑，赶忙增派童男童女三千人，及工匠、技师和各种谷物种子，令徐福再度率船出海。秦始皇仍是不肯离开，足足等候了三个月，还不见徐福踪影，才怅然返回。

紧接着，开始第三次出巡，首途辽西，沿渤海湾前行，抵达碣石山，指派燕地的方士卢生，去寻访羡门、高誓这两个据说成仙得道、长生不死的仙人，又派遣韩终、侯公、石生等人，入海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当然，也都是一无所获。后来，卢生终于传递来信息：寻找灵芝、奇药和神仙、法术，之所以总是不能奏效，是由于“异类”会伤害他们。因此，须改变以往做法。为躲避恶鬼，皇帝应秘密进出，驻地不可让人知道。这样，那些沉水不会濡湿、入火不会烫伤，驾着云气在天空里游行，寿命和天地一样长久的“真人”才会降临。于是，始皇帝下令在咸阳广建宫观楼阁，并以天桥、复道相连，以便皇帝秘密巡行其中，住所、行踪绝对保密，有不慎泄漏者立即处死。

第五次出巡，再次来到山东琅琊。始皇帝一直记怀着徐福入海求仙的事，刚一到达，便传唤他前来复命。徐福担心会遭到重谴，遂“死马当做活马医”，大胆地编造离奇的事由：“蓬莱仙岛的神药是可以拿到的，只是航行中常常受到大鲨鱼的袭击，因此，普通船只无法到达。希望皇帝能派些技术高强的弓箭手，和求仙者一同前往，发现大鲨鱼就用强弓劲弩把它射死。”始皇帝求仙心切，当即吩咐有关人员带上捕杀鲨鱼的武器，他自己也准备了弓弩，一路上监视着鲨鱼的动静。海船由琅琊北面起程，一直航行到荣成山，也没有见到鲨鱼的踪影，后来船到芝罘，大鲨鱼终于露面了，在众弩齐发之下，流血气绝。始皇帝很高兴，认为此后尽可安心求仙采药了，无须再费周折，便又命令徐福率船出行。只是，他自己已经等不及了，不久即病死于沙丘（今河北平乡境内）。徐福则扬长而去，连同载着数千名童男童女的楼船，早已不知所终了。

看来，冀求长生，逃避死亡，这是人类永远无法解决的课题。与“秦皇、汉武”有些类似，七百多年前，“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西征归来，曾经踌躇满志地说：“直到如今我还没有遇到一个不能击败的敌手。我现在只希望征服死亡。”但是，这话出口不久，他就在清水县行营一命呜呼了。始皇死后，丞相李斯恐怕出现变故，遂秘不发丧，将棺材放入韫凉车中，派亲信的宦者驾车，每到一处照常送饭，接受朝臣奏章。当时恰值炎热天气，车上发出了尸臭，只好将鲍鱼装上去，以乱人嗅觉。唐人李贺讽刺妄冀长生的诗句：“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正是抓住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