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双杰”的“马四”对决
在2002年听了阿巴多新录制的马勒第三、第七和第九交响曲之后,便对他的“新马勒”充满期待,去年问世的第六让我感动之余亦顿足不已,那场音乐会我本来是有机会听到的,因为去欧洲之前已有此计划,只因一时懒惰而将好事错过。虽然我早有“阿巴多的音乐会听一场少一场”之感慨,但绝没有想到他的这场马勒第六会精彩如斯,我错过的原来是一生中最不应该错过的音乐会啊!2005年初,知道阿巴多的马勒第四即将上市,年底的时候听到这张唱片,竟有说不出的滋味。彼时我满脑子都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谓。我的2005年其实是伴随着迈克尔·蒂尔森-托马斯的马勒度过的,即使在我聆听阿巴多的马勒第六的时候,我都认为蒂尔森-托马斯录于2001年“911”事件第二天的版本水准与阿巴多只在伯仲之间,区别只在于立意不同,情感指向不同,音响概念不同而已。仅从技术层面而言,蒂尔森-托马斯的逻辑理路更加清晰,可能更有说服力。我当然也把蒂尔森-托马斯因之获得《留声机》年度艺术家大奖的第九与阿巴多的2002年版做了一番比较,自然是蒂尔森-托马斯稳占上风。
回到这个第四交响曲的话题。恰恰在听阿巴多版本的前一天,我无比兴奋地将蒂尔森-托马斯的版本连续听了两遍,当我认为这确实是迄今为止我听到的最具说服力的第四时,我便有了一听阿巴多版本的强烈愿望。
阿巴多的版本在第一乐章一开始就输给了蒂尔森-托马斯。音响的层次感、鲜活感、亮丽感都略有不足,而且越向前推进就越显得动力感在削弱,甚至在节奏的变化上都有笨拙之处。当然在许多抒情段落的细节表现上,阿巴多展示出了他的不凡功力,多有神来之笔,而且感人至深,但这些在第一乐章都未形成主流,只是到第三乐章才获得大爆发。在第三乐章的表现上,阿巴多与蒂尔森-托马斯取得位于两极的对应关系。前者的处理方法比较老派,音响层次厚重集中,色彩变化少,意境上追求朴素单纯,恬静幽暗,感动人的成分更浓一些。其实在这个乐章里,蒂尔森-托马斯的创造力更值得大书特书,他也许并不以感人为最终目的。他的贡献在于解构,在于挖掘出原来我们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他对曲式结构副部的强调,如招来马勒灵魂那般使人惊叹。正像我在聆听蒂尔森-托马斯解读的其他马勒作品一样,我不时在思考这样的问题:蒂尔森-托马斯的马勒解读到底是一次“发现之旅”还是“创造之旅”?他的马勒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他到底是还原了马勒还是发展了马勒?在这个第三乐章中,马勒从未如此令人销魂,如此耐人寻味。如果说阿巴多呈现的是一个马勒第四的最新范本,那么蒂尔森-托马斯所给予我们的则是对马勒更深程度的思索和发现,两者境界之高下大概是很清楚的。蒂尔森-托马斯的版本在女高音独唱部分相对稍弱一点,但阿巴多版中的弗莱明尽管名气更大,却是唱得更没感觉,不仅俗气较重,缺乏激情,而且连作品要求的基本的婉转流畅也仅是差强人意而已。
作为补偿,弗莱明在贝尔格的《七首早期歌曲》当中找回不少感觉,使我听到了一个在理查·施特劳斯歌剧表演方面造诣很深的女高音的真实素质。阿巴多的乐队在此起的作用也相当不小,不仅织体精确清晰,而且抒情成分较为突出,是他前后指挥过的三个版本中最具可听性最值得反复回味的版本。对我来说,这张唱片的价值正在于作为补白的贝尔格《七首早期歌曲》,即使我已经拥有阿巴多的前两个版本,这个由弗莱明演唱的版本都不可或缺。
至于马勒第四交响曲这道主菜,也绝对可以高级版本视之,但千万不能将它与蒂尔森-托马斯的版本放在一起比较。我不幸机缘巧合这样做了,所以也令阿巴多变得很不幸。尽管如此,我仍然继续期待阿巴多的剩下的马勒交响曲演出和录音的问世,眼下这种期待正日益减少,所以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