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发疯的茶会（十六）

“修女们同意让两个女孩子留下来……但仅限于这两个女孩子。”

重新出现在墙头的蒙面少女如是说。

如此一来，至少达到了最初的目的，易天枢自然不敢再奢望更多的意外惊喜。

看在修道院愿意为自己破例的份上，是时候献上最诚挚的致谢。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经历了上一回与秦羽遥的决裂后，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经历同样的痛苦。

可回过头想想，既然有第一次，谁又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呢？

只是易天枢怎么都没料到，两次生离死别的时间间隔居然会如此之短……短到仿佛上一分钟秦羽遥才刚含泪逃离教室一样。

即便如此，他却依然无法对这种撕心裂肺的苦楚产生“抗性”。

明明才跟美星才认识没几天而已……

按理来说，两人之间的感情理应远没到能够相拥而泣的地步。

但是，泪水……为什么还是不受控制地溢出目眶，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把美星和秦羽遥的身影搞混了吧……

那么，自己就更有理由要活下去。

“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我，我之前说过的吧，我还要向羽姐告白呢……在向她本人说明心意之前，我都绝对不会死的。”

哪怕遍体鳞伤、满目疮痍、奄奄一息，都要咬紧牙关活下去。

心意已决，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了——

就像是西部牛仔电影的尾声一样，为赤穗美星与雾岛琉璃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就在易天枢打定主意之际——

“唔！”

啜泣不止的少女突然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

应该说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就连做出反应的余裕都没给易天枢留下。

如果不是早有预谋的话，很难达到这种“突然袭击”的效果。

然后——

额头碰着额头；

眉毛挨着眉毛；

鼻尖贴着鼻尖。

在相互交错的鼻息中，少女以全身体重贴在少年的唇上。

易天枢好不容易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稳住快被这炽热一吻融化的身体，怔怔地瞪着眼前名为“赤穗美星”的少女。

她的脸上虽然仍残留着泪眼婆娑的痕迹，但在爽朗笑颜所散发的耀眼光芒中，这点瑕疵不值一提。

“你、你可不要误会了！刚才我这么做，才不是因为喜欢你什么的……”

当然，不能排除她只是想借笑脸来掩盖自己害羞的一面这种可能。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约定！”

“约定？”

“在安全区，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同伴，所以……你在外头必须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都给我活下去！”

这句话根本就构不成因果关系嘛……

“你要是敢随便违约的话……我会不惜一切找到你所说的那个羽姐，告诉她，你趁她不在的时候在灰区出轨了，叫你……死后都不得安宁！”

犹如童言般的诅咒，叫人哭笑不得。

虽然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埋藏在字里行间的真心实意，却没有半点虚假。

试问易天枢又怎么好意思对少女伸出的小拇指视而不见呢？

“我们就这么约定好咯——勾手指，勾手指，骗人的，吞千根针，切掉小指头！”

因为这个约定而变得更加坚定的，不仅仅是迈出去的脚步，还有“活下去”的信念。

“虽然我不太想打扰你们向彼此告别，不过还请你们抓紧时间，毕竟我们这边不可能时时都像现在这样门户洞开。”

已经有人在大门的另一侧等候多时。

不管对彼此有多少不舍，这份异常沉重的情感只能被弃于门前。

“那么，雾岛同学就拜托你了，保重。”

“你也是，记得一定要活着回来。”

三步一回头。

能理解字面意思是一回事，真正体会到其中真挚的情感，对易天枢来说，却还是异地次。

在渐渐合上的大门将彼此的视线彻底隔绝的瞬间，赤穗美星与雾岛琉璃的人身安全这块心头大石终于稳稳地落在地上。

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该去哪里……

坦白说，此前大部分时间基本都花在思考“怎么才能安然无恙地进入安全区”这一命题上了，像是上述这些疑问，反而没怎么仔细考虑过，顶多就只有一个笼统的认识。

自被斯拉夫烈士旅袭击以来，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

这么多树不子落在恐怖组织手中，不要说在大和国内，就是放眼世界，也是一条足以吸引无数眼球的爆炸性新闻。

因此，无论是大和政府，还是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势必会采取什么挽救措施。

往乐观的角度想，说不定他们已经展开了营救行动，无奈己方一路忙于奔命，才无暇顾及这些消息。

要想了解灰区的最新动态，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民兵手中抢夺作为联络电台之用的PS10。

可这种掌上游戏机并非人手一件的标准装备，只有小队指挥官一类的狠角色才有资格配备。

更麻烦的是，所有游戏机均经过改装，就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拥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一旦超出，就会马上启动内置的自毁程序。

换句话来说，就是易天枢一伙人要想对巴萨耶夫了如指掌，就必须收集他们所见到的每一台PS10……连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

远的不说，就连“无人带”现在是什么情况，易天枢都还处于瞎子摸象的状态。

原本昨夜偷袭救世军据点，应该是一个抢夺PS10的绝佳时机，却万万没想到会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来这么一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还不算什么，真正要命的是，据点受到袭击后，巴萨耶夫必然会加强防范。

重返“无人带”的结果……将是“举步维艰”。

当务之急，还是得趁早找到一把趁手的武器，否则像是“战”是“退”这种问题，都无从谈起。

“如果你打算回‘无人带’的话，我觉得你应该会用得上这个。”

抬头一看，易天枢才发现有什么东西从莎夏的手里脱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正好落到他的怀中。

是……手枪。

看起来像是装有灭音器的鲁格小口径运动手枪。

在灰区军火黑市各种大行其道的长枪短炮中，这把犹如工艺品般精致的武器可以说是“异类中的异类”。

虽然手枪本身使用的0.22英寸子弹威力偏弱，但在灭音器的帮助下，完全能做到杀人于无声无息之中。

也正因如此，这把手枪得以成为谍报机构的“宠儿”，倒在其枪口下的亡魂更是不计其数。

问题是……莎夏又是怎么得到这把手枪？

仔细一看，不光是这把手枪，就连她手上的FAL步枪都能看出经过精心保养的痕迹……要知道像巴萨耶夫手下那帮民兵对枪支的认识基本还停留在“只要把枪指向大概的方向，子弹自己就会飞过去杀死目标”这种层面上……

“是手枪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想在想，莎夏小姐刚才不是说修道院的物资很紧张吗？还把武器送给我这个外人……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

“你和那两个女生经历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来到‘安全区’，我们却以‘物资不足’为由将你们拒之门外，想想看，我们其实才应该向你道歉才对——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所以这把手枪，还有地上那把狙击步枪、刚才的背包，你都拿回去吧，权当作我们对你的一点补偿。”

莎夏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带有温度，不过其中的内容却还是能令人心头一暖。

说起“暖意”这个词——

“话说，你的鼻子……是受伤了还是怎么回事？”

直到她这么出言提醒，易天枢才感受到从鼻腔中涌出的阵阵暖流。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大朵大朵殷红的鲜血之花，在他的掌心悄然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