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废墟（七）

每一次去达哥的枕头底下拿烟，都会觉得香味更加的浓重，那写满爱慕和年少时冲动的心情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堆积着。

直到三个月以后，达哥初中毕业了，他将要搬离这里了，帮他收拾行李时，达哥掀起枕头，对着那些书信沉默良久。他忽然大步走到镜子前，撩起自己的长发帘，瞪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身对我说：“我很黑吗？”

我有些不解，忙着收拾东西他突然说这句话。“额……好像是不太白……”我看着他，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若有所思。

“咋啦哥，不想走啊，那就在这玩几天呗，哈哈。”

达哥还是没有说话，坐在已经被卷起来行李的床上，点了两支烟，递给我一支。几个月下来，已经习惯并且喜欢上了这晕眩的感觉，其实也已经不晕眩了。他拿起那一封书信，然而并没有打开看，只是在手里反复挤压着，折得更加的整齐。他一封一封地将那些纸装进自己的行李箱里，像珍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达哥，你这是给自己留个纪念呗？”

“嗯，永久珍藏！”

“你到底答应她没啊？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郎才女貌，哈哈。”

“或许我欠她一句‘我们在一起吧’。”

“你刚问我你黑不黑……啥意思呀？”

“她说我黑。”

“你要走了，不跟她道个别啊？”

“昨天第一次跟她走在一起，道别了……”达哥拎起行李箱，看着窗外，长长的叹了口气，满脸怅然若失。

我帮他抱着卷好的行李，房东和她儿子也一起出来送别，到了大门口，达哥回头看着我们，又看看院子里，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或许当时是他难过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想说，连一句“再见”也没说出口。

我送他去坐出租车，临行之际，他从车窗探出脑袋，他似乎竭力克制着想哭的情绪，对我挥手告别，可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回到二楼，环顾着这突然变得空旷的二楼，竟也有些空落落地感触。回想起刚才达哥离去的表情和他装起书信的样子，对他来说，离开的不光是在这的快乐时光，也错过了所谓的爱情。我当时从未想过，自己当年离开那里时，比达哥还要难过，甚至完全没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哭泣的情绪……

整个二楼只剩我自己，放学，放假，都无聊的很，房东的儿子也暂时解放了，去了他姐姐那里。我翻看着达哥扔在这的课本和笔记本，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地满满的都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为什么没在一起呢……”我自言自语。

我很难琢磨，那时也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虽然在心里也偷偷的觉得班里某个女孩子让我有些心动，但我还是没能勇敢地告诉她。倘若我是达哥，我会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吗？在一起的话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啊？就像是好朋友一样吗？一时间，我竟对那种暧昧不清的事实充满了期待，憧憬着以后在自己右边的那个女孩会是谁。

后来我升到了初中，房东的儿子考到了县里的高中，整个初一上半年，都只有我一个人在二楼住着，时常回想起达哥和贺然在的日子。有时偷偷的去网吧，看到达哥QQ也在线，便会和他寒暄几句，而他竟和我道歉，说他带坏了我，要我以后不要抽烟，不要上网吧……令我哭笑不得。后来烟也越来越勤，去网吧的频率也逐渐提高，但学习成绩也还说得过去，不至于被父母呵斥。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是孤单了些，三四个月以后，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喜欢上了这种清静。手夹着烟卷写作业，或者一边用那个插内存卡的小音响放着歌一边写作业，还一边跟着唱。后来知道了，那内存卡里全都是周杰伦的歌。也因此每当去网吧时，都会扣上耳麦，单曲循环他的歌。有时候房东不在家，彻底只有我一个人，我会跟着音响大声的唱，意犹未尽。有一次唱的正高兴时，突然又听到了王婆子在骂我……诶，这尊菩萨不拜不行啊！我火速走下楼梯，到了院子里一通和王婆子服软儿，好话说尽，王婆子也就消停了。在那以后，再也不敢大声地唱了，只能细细体味着歌词里诉说着的离别或是幸福的爱情。

直到初一下半年，房东又招来了两个学生，一个比我大一届，一个比我大两届。我顿时有些不欢迎的感觉，觉得他们结束了我清静安逸的生活。比我大两届的室友睡在门口的那张床，靠近灯绳，于是称呼他为“拉灯”，比我大一届的那位，由于举止言谈都像一位大叔，因此称呼他为“田叔”。田叔是网迷，而拉灯既是网迷，又是小说迷。熟悉了以后，经常和田叔一起去网吧，尤其难忘第一次通宵时，刚过十二点就挺不住了，直接困的趴倒在了键盘上。第二天早上回来，房东还没打开反锁着的大门，我们俩只能出去再逛逛。

还好是夏天，倘若是冬天，那大清早的真不知道该去哪，若再回网吧坐着，指定还得睡着了，完后被络绎不绝的网民叫起来。田叔带我去了住处东边的河套，河套里杂草丛生，还有水汩汩地从地上的水井里冒出来，形成河流。太阳刚刚露脸，朝霞和着远方的山林，远处飞翔的鸟的叫声，身边潺潺地流水声，还有清晨湿润的空气，一点没有城里吵闹的噪音，使人有一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远离了人间的尘嚣。在这住了两年了，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好地方。我觉得困意犹在，在水井边坐下抽着烟，时不时把手放进清凉的水里游荡几下，让自己更为精神。

一身疲倦地回去了，躺在床上衣服都懒得脱掉，盖上被子酣然入睡。一觉就是一个白天，第二天起来去上学……这样的日子不知有了多少次，甚至后来我自己时，也时常像这样通完宵去那里溜达一圈，或者无聊时，也去那里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