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废墟(八)

和田叔相处的两年里,并没什么难忘的事儿,只觉得他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是他送与我最好的礼物。

和拉灯也没什么太多的交集,因为拉灯不是在看小说,就是在睡觉。他经常去网吧通宵,最厉害时连着七八天晚上去网吧,白天回来睡一天,或者是直接去学校趴在课桌上睡。在他的床上,经常会有几本很褶皱的厚厚的小说,因为他也总是夜里开着手电筒看小说,看着看着,端着书睡着了,那本小说也就陪他入睡了。陪他入睡的小说多的数不胜数。我最佩服他的毅力,通宵时一夜都能保持兴奋,坐在床上盘着腿看小说,除了吃喝拉撒,几乎是一动不动一整个白天。最好笑的,还是他经常跟他的班主任撒谎,说自己感冒了,太难受了,和班主任说话时的声音及其微弱,仿佛真的是得了一场大病一样,我在一旁听着竟差点笑出声而破坏了他的表演,因为他刚通宵回来,说话声音微弱是因为困得马上睡着了。在那一个月里,他断断续续、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总共请了半个月的假,不算星期天,他也不换个剧本,老是说自己感冒了。

“喂,老师,我是赵连伟,我感冒还不好啊,太难受了,我今天还得跟您请假去输液啊。”倘若我是他班主任,听了他的语气一定会信以为真。奈何都多少天多少回了,你感冒还不好吗?

“你咋天天感冒,天天输液?你那手是不是都被针头扎成蜂窝煤了!赵连伟我告诉你,你不是再给我学,我看你考不上高中咋整!你爱来不来!”他的班主任在那头终于火冒三丈,大声地呵斥着他。

拉灯不理不顾,电话贴在脸上都不往下拿,直接睡了。我去上学了,心里想着拉灯真是有钢儿啊!

作地欢,死地快,老实人常在!

中午放学回来,我和田叔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游戏里的情节,开大门进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炕上,抽着烟,表情愤怒,而拉灯也站在那个男人身边,低着头,连裤子都没穿,鞋子也没提上。

我和田叔互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吃饭。房东往圆桌上摆放碗筷,可那动作就像是把碗筷摔在桌子上一样。

“这孩子,我也是说不听他!我咋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吧!一上楼上看他睡觉呢,就不耐烦的说已经请假了,老师同意了!去他妈的,可懒得管他!”房东一边给我俩盛饭,一边用生气的语气说着,不过声音很低。

“那个屋里的男的是赵连伟他爸吧?”我说。

“不是他爸还能是谁。”田叔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我。

“早晨个我在收拾屋子,他爸气冲冲地就进来了!到楼上一瞅,那家伙还睡呢,他爸上去呱呱两大嘴巴子给掴醒了!睁开眼一看是他爹,吓得立马就起来了!我在旁边拉着,我说别打孩子,老大不小了也,训训他得了。他爸气的爹妈的骂,说是在山上干活呢,他老师给打电话,说是赵连伟经常不去上学,总说自己感冒了!这是没招儿,过来了看看啥情况。”

我和田叔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却不敢大声。想象着拉灯被他爸爸的大嘴巴子给扇醒,再加上他在屋子里几乎没穿衣服的样子,总是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就说吧,作的欢死得快。”我端着饭碗不停地笑。田叔也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回到楼上,我和田叔躺在床上休息,由于门没关,清楚的听见拉灯他爸呵斥他的声音,居然也听见像是打嘴巴的“啪啪”声,我和田叔居然担心起来拉灯。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也该去上学了,拉灯这时候塌啦着他没提上的鞋进了楼上,穿好了裤子,我突然看见他后背有几个通红通红的大手印子,噢,原来不是打嘴巴子,这要是打嘴巴子,拉灯得一个星期不能见人。随后,他的父亲还有拉灯田叔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学校了。他爸亲自送他去学校,肯定又要被他班主任说一通,诶,也真难为他老人家了。

在那以后,与其说拉灯两个多月没去通一次宵,倒不如说他两个多月以来路过网吧门口都不会往里看一眼。也按时去上学,倒是从没见过他写作业,一放学回来就坐在床上看小说,有时候会端着书笑一阵子。他看的小说,都是从学校附近的二手书店里租的,里面什么书都有,网络小说啊,名著啊,光碟啊,应有尽有,只不过都是二手的,租一天三毛钱到一元钱不等。倘若你想开开荤戒,这个二手书店也能满足你。有一次拉灯背对着我俩坐在床上不知道在翻弄什么,我和田叔凑过去一看,他还赶紧把书掖进怀里,我一把夺过来,一看,嚯!好小子,你在吃独食啊!这好东西不拿来分享一下啊!因此拉灯有时开荤戒时,也顺带着我和田叔。一年以后我便有了那种按键的直板手机,也就很少看书了。

然而拉灯的语文成绩着实是强悍!每次考试,最光彩的就是他的语文成绩,甚至拿过年级组最高分这种殊荣,不枉他读了那么多书。然而别的科目的成绩就惨不忍睹了,尤其英文和数学。因此时常听到电话里他爸爸先是喜悦的语气转变为失落的语气。拉灯似乎对成绩满不在乎,时常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背着书包去上学,然而书包里装的都是一本本厚厚的小说。

拉灯的初中也很快结束了,每一届毕业生离校,都比我们早二十多天,当时达哥也是这样。拉灯考完试,兴高采烈地、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地拿起床底下珍藏已久的网卡,冲向了网吧,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在网吧整整造了一天一夜。

离开的时候,拉灯也并没有表现的很难过,前前后后,拉灯不过在这住了半年而已,可能对他来说,离别的难过的场景,他在书里已经司空见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