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青年张汤

韩玗突然发难,搞得大家不知所措。

没等啬夫反应过来,县尉已经着人将啬夫拿下。

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

“大人何以随意拿人?”有秩身为乡老之首,关键时刻得他挺身而出。

韩玗玩味地一笑,说道:“你倒是说说,我如何随意拿人了?”

事到如今,如果韩玗还没看出这三个老头子有问题,不如回家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无缘无故地来自己这里玩双标,没有受人指示就怪了。

韩玗甚至觉得,牛二杀人一事,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有秩辩道:“啬夫并无过错。”

韩玗指着被绳子捆住的啬夫,说道:“他没有过错?失察便是他的过错!

继母杀人,自有官府作主,哪轮得到他牛二杀人?如果人人如此,都滥用私刑,那还要你们何用?置官府于何地?”

刑罚,说白了,就是官府合法处罚百姓的权力。

如果人人都把自己当作正义的化身,用自己的私人行动惩罚坏人,那么官府的形象也距离崩塌不远了。

看有秩还不服,韩玗说道:“继母该杀,却不该被牛二杀!你可服气?”

有秩没想到韩玗年纪不大,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一时语塞。

县尉听韩玗说的有理有据,理直气壮地把啬夫押进了县牢。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鼓着掌说道:“说得好!韩县令妙言妙语啊!”

韩玗往外一瞧,只见那人衣服上挂着一根黑色绶带,吊着一颗银印,身边还跟着一个青年。

官比自己大。

韩玗起身迎接,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县丞。

县丞当先一步,迎道:“下官恭迎张郡丞。”

县有县丞,郡有郡丞。郡丞,官一郡的文世。

张郡丞道:“我乃左冯翊郡丞,受左冯翊大人之托,特来查看牛二杀人一案。”

说着,张郡丞一指身边的青年,笑道:“这是犬子张汤,酷爱律法,特来观摩。

想必这位就是刚上任的县令韩玗吧?”

韩玗应道:“正是下官。”

面前的不仅职位比自己高,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不过,韩玗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叫张汤的少年。

韩玗朝张汤拱手道:“尝闻长安少年张汤家中失米,遂将贼鼠捉拿归案,审判之后行刑。

不知彼张汤,是否是此公子?”

“哈哈哈……”张郡丞大笑,算是间接承认了此事。

张汤面色一红,略显羞赧,拱手道:“年幼时的荒唐事,大人见笑了。”

见礼毕,韩玗不再啰嗦,朝张郡丞道:“不知张郡丞以为,下官断案如何?”

张郡丞道:“张汤,你怎么看?”

张汤朝着韩玗一拱手,又朝着县丞和县尉拱手,说道:“在下冒昧了,姑且说一说,诸位大人莫怪。”

开什么玩笑,你老爹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就算你张口骂人,也没人敢怪你。

张汤道:“牛二获死罪不假,却不是弑母之死罪,只能是杀人之死罪,原因有二。一则,其母不是生母,而是继母。继母之名,皆由其父而生。既父死,继母之名亡。所以,继母杀牛父之后,于牛二只是路人。二则,杀人偿命,即便是杀路人,也该偿命。”

韩玗鼓掌道:“张公子说的好,我赞同。”

县尉也附和道:“我也赞同。”长短是个死罪,不管怎么死的,只要不乱改判就行。

张郡丞又问道:“那啬夫渎职之事呢?”

张汤朝韩玗一拱手,说道:“啬夫妄听妄信,顶撞上官,确实该抓。”

韩玗算是明白了,张汤就是张郡丞的小师爷,专门替他老爹拿主意的。

嘴上说的是考校孩子,实际上是明目张胆地抄作业。

张汤乃是西汉一朝著名的酷吏。

官位虽然只做到了二把手御史大夫,但是权势远超当时的丞相,跟现在的晁错一个德性。

张汤虽然酷,却很廉。据说,张汤死后,家产不足五百金。要知道,御史大夫一年的俸禄都不只两千金。

张汤不仅牛逼,张汤的儿子张安世更牛逼,那可是地地道道的贤相,官至大司马大将军,位极人臣,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

说了这么多,总归一句话,韩玗动了收人的心思了。

之前遇到的人才,要么相李少君一般桀骜不驯,要么相窦婴那般比自己资历都老。

张汤,现在没有官身,日后成就甚高,简直就是上天送到自己身边的好帮手。

韩玗道:“张公子明辨是非,下官佩服。只是不知张公子是否知道,该如何给一个案件定性?”

张汤眉头一挑,问道:“县令大人此话何意?难道我刚才不是给牛二的案子定性了吗?”

张汤以为韩玗要挑战他的分析,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韩玗道:“我听说过一个案子,请张公子分析一下。”

张汤略显兴奋,道:“你说。”

韩玗讲出了一个著名的法学问题:“甲某与乙某有隙,欲惩之。遂,下毒药半份。适逢丙某与乙某亦有隙,亦下毒药半份。乙某食毒药全份,死。甲某与丙某该当何罪?”

简单说,就是甲想要稍微惩罚一下乙,丙也想稍微惩罚一下乙,两人同时下毒,使得毒药达到了致死量,最终导致了乙的死亡。甲和丙本来没想杀人,行为也不足以杀人,最终却导致了乙死亡的发生。

张汤笑道:“这有何难!他们两人下毒,两人均有责任,均按杀人判刑即可。”

韩玗也跟着笑道:“不对吧!甲和丙只放了半份毒药,明显属于误杀。误伤跟杀人,可不一样吧。”

“咦?”张汤不愧为法律天才,只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其中的门道。

同一个案件,可以有两种审判结果。

一种是判二人故意杀人,一种是判二人误杀。

更邪门的是,两种结果都说得通。

这可怎么办?

看着张汤皱眉思考,韩玗也不打扰。

这世上有武痴,有棋痴,有画痴,有文痴。

张汤,就是一个法痴!

过了半晌,张汤回过神来,拱手说道:“县令大人说说看?”

韩玗道:“给人定案,有两种方法,两种不同的方法,最后定出的结果不同。两种方法各有优劣,取决于我们用何种方法去定夺。”

看着张汤急切求知的眼神,韩玗笑道:“你可愿意跟我学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