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事商量法

（一）界定及内涵

“四事商量法”是以吴亚琴为代表的长山花园社区“社会主义协商民主”深化实践的重要成果。“四事商量法”具体是指“有事好商量、急事快商量、难事多商量、大事必商量”。上述这四个“商量”展开于多个层面，即社区与政府及部门协商、社区与居民协商、社区与驻街单位协商、社区与社会组织协商、社区与利益相关单位协商以及社区内各类组织协商，通过这种具有极强覆盖性的“商量”，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社区内外的各种力量，达到善治。具体而言，“四事商量法”的内涵可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1）组织上坚持党委领导。“四事商量法”始终以长山花园社区党委为领导核心，坚持党委在民主协商过程中发挥引领、组织、动员的主心骨作用。社区党员队伍带动广大居民群众，共同参与社区民主协商工作，为“四事商量法”的开展提供组织保障。

（2）主体上坚持平等参与。“四事商量法”依托社区搭建民主协商平台，整合政府、市场、社会组织、居民等各方参与主体，尊重各方参与主体的地位和作用，使其能够平等地参与到社区建设、发展的进程之中，共同搭建基层社区多层次、多角度协商民主体系，保障社区居民自治良性发展。

（3）程序上强调公开透明。“四事商量法”具备完整的议事程序和规范、可操作的具体商量步骤，社区内的难事、急事、大事均经由党委会、居民议事会、民主评议会、居民代表审议会等一系列民主会议商讨、审议，在讨论过程中强化规则意识和程序观念，充分尊重居民的知情权、参与权、建议权和监督权，保障居民民主权利，确保“商量”过程公开、透明、民主。

（4）目标上追求共建共享。长山花园社区运用“四事商量法”，与政府、驻街单位、相关利益部门等多元主体在社区大事、难事上反复沟通协商，其目标在于整合社会各方资源，建立多元共享平台，实现社会资源利用最大化，最终形成共赢共进的社区服务体系。

（二）产生背景

随着新时期我国政治体制改革的推进，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了“健全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的理论命题，并具体指出：“社会主义协商民主是我国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要完善协商民主制度和工作机制，推进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通过国家政权机关、政协组织、党派团体等渠道，就经济社会发展重大问题和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实际问题广泛协商，广纳群言、广集民智，增进共识、增强合力。”^[1]十八大报告对“社会主义协商民主”概念的确认，标志指导中国协商民主实践发展的政治制度正式确立。随后，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对于协商民主做出了更为系统的部署，《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推进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协商民主是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和独特优势，是党的群众路线在政治领域的重要体现。”2015年，中共中央印发了《中共中央关于加强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建设的意见》，进一步提出在多层次、宽领域推进协商民主。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成为我国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重要内容，对于我国民主建设具有重要的意义，有利于推动和协调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维护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发展。

十九大报告在加强、创新社会治理领域提出“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格局，并对加强社区治理体系建设提出要求。中央要求，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转移，把人力、财力、物力更多投到基层，以网格化管理、社会化服务为方向，健全基层综合服务管理平台，强化城乡社区自治和服务功能，健全新型社区管理和服务体制。特别是在城乡社区要发挥社会组织作用，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良性互动。

社区作为重要的基层社会治理单元，在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的深化过程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基层协商民主的推进开启了社区治理的新篇章。这股浪潮中，以政府主导的“一元化行政型”社区正加速向以居民为主导的“多元化自治型”社区转变。如何有效发挥协商民主在加强社区建设、激发社区活力、提升居民福祉等方面的作用，成为社区治理与服务探索的焦点。

长山花园社区原为单位家属区，家属区产生的各类事务，无论是大事、难事还是急事，都由单位负责出面协商解决，社会外部力量介入较少。单位解体后，长山花园社区依然延续了这种“内部商量”的工作做法，作为一个典型熟人社会，社区内事务都由社区与居民商量着来。这是“四事商量法”能够在长山花园社区开展的重要背景条件。

（三）案例分析

案例一：社区燃气改造

长山花园社区原为吉林省胜利零件厂因政策性破产后遗留的家属宿舍区，历史遗留问题成为社区建设的制约。居民区自1987年建成以来，就没有安装过正规燃气管道，一直以来，大部分居民家中都用液化气罐做饭，社区固定的加气点临近家属楼，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因此，多年来，居民希望使用燃气的呼声一直很高。面对此等“大事”“难事”，2012年社区决定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在社区内部，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吴亚琴多次组织召开党委会、居民议事会商议安装燃气管道的相关事宜。经过反复“商量”，90%以上的居民同意安装燃气管道，社区立即采取行动推进社区燃气改造。

社区铺设燃气管道最重要也是最艰难的环节，便是社区与燃气公司之间的协商沟通。起初，吴亚琴与居民事务志愿服务站工作人员一起到燃气公司，希望公司可以为社区居民铺设管道。燃气公司则表示：长春市从未有过燃气公司直接与社区之间立项安装燃气的先例，且长山花园社区为1987年建设的老旧小区，地形复杂，不适宜铺设管道。因此，公司拒绝为社区安装燃气管道。吴亚琴与居民事务志愿服务站工作人员并没有因此放弃，前前后后与燃气公司进行了十余次的沟通协商。最终，在区人大、区政府有关领导的支持下，在吴亚琴带领社区工作人员不懈努力下，燃气公司才答应为社区立项，安装燃气管道。但条件是安装用户必须达居民人数的80%以上才可以动工安装。

回到社区，吴亚琴马上主持召开居民议事会，将工作进展、燃气公司的条件等传达给了居民，及时构建起协商平台，与居民共议燃气安装的具体事宜。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部分居民的思想有了反复。一是安装费用每户要交3300元，这对于一个破产企业社区的每户人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资金；二是居民对安装后的效果持怀疑态度，担心这么大的一笔钱白花了。面对这一情况，吴亚琴再次召开居民议事会，秉持“有事好商量、急事快商量、难事多商量、大事必商量”的“四事商量”原则，与居民反复沟通协商，吴亚琴还亲自上门做思想工作，消除居民疑虑。当然，“商量”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与居民沟通中，社区工作人员碰了不少钉子。居民陈大爷是一位70多岁的独居老人，社区工作人员多次上门劝说，老大爷态度强硬，不给工作人员开门。吴亚琴就亲自上门，通过几十年在社区工作的经验，跟陈老大爷沟通交心。陈大爷坚持认为自己一个人生活，一个煤气罐能用三个多月，不需要安装燃气，自己也拿不出安装费用。吴亚琴耐心地跟陈大爷讲：“大爷，您三个月一个煤气罐，100块，安装燃气后，一立方米两块五，您一年都用不上100块啊，而且，您这身体，上年纪了，老扛煤气罐吃不消，更不安全啊！”在书记的劝说下，陈大爷终于动心了，跟儿子商量后同意安装了燃气。后来，用上燃气的陈大爷还特地到社区感谢书记，表示好在当时社区多次劝说让自己安装了燃气，真是又便宜又安全，自己也省力了很多！

就这样，社区通过召开居民议事会协商燃气安装问题，在收集居民诉求的基础上，对个别居民采取点对点的沟通协商方式，打消了居民疑虑，有效推进了社区燃气改造的进程。通过各种形式的“商量”，社区内部达成了共识。终于在2012年5月，社区协调好各方，敲定了燃气改造的具体事宜。燃气公司开始为长山花园社区进行燃气改造，根据社区的实际情况，最终，分三批为长山花园社区进行燃气安装。自此，社区所有居民都用上了燃气，既经济实惠又安全可靠，也从根本上解决了社区的火灾安全隐患。

案例二：安装“社区银行”

长山花园社区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多年来，社区周边两公里以内没有银行，居民存取工资十分不便。原工厂（胜利零件厂）在2007年破产后，拖欠工人的工资一直采用向工人银行卡转账的形式补给，但是长山花园社区居民老人居多，甚至有一些因瘫痪长期卧床，很多居民取工资十分不便，吴亚琴只能先后多次求助银行上门为老人们服务。2014年底一起突发事件彻底坚定了吴亚琴为社区安装“社区银行”的决心。

社区周边没有银行，到了年底，社区林大爷和郭大爷两位老居民只能到附近的远东批发商场去取工资。两位老人由于缺乏防范意识，在交谈的过程中被小偷听到其取钱的信息。于是，小偷利用老年人健忘的特点，先是谎称与林大爷相熟，然后提出“借钱”的要求，把两位老人拉拽到角落里。这时郭大爷有所警觉，意识到事情不对，小偷看事情暴露，遂凶相毕露，掏出刀威胁两位老人。两位老人只能交出刚取出来的工资，每人900多元。这笔钱虽然不是大数目，但在春节将至、本应阖家欢乐的时刻，两位本就不富裕的老人900多元的工资被抢，还遭受了威吓，这对于两位老人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吴亚琴得知此事后十分痛心，赶紧联系有关部门为两位老人争取到了困难补助，让两位老人能过个好年。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只有真正解决居民取钱困难的问题才能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如此大事、急事、难事首先要和居民“商量”。于是，吴亚琴组织居民召开居民议事会商议安装“社区银行”的相关事宜，经过讨论，居民一致认为确实需要安装“社区银行”。

于是，吴亚琴马上采取行动，与吉林银行进行协商，请求其为社区建立银行营业厅。但是银行给出回应：长山花园社区居民楼没有房照，同时没有消防通道，不符合开办代办点的要求。但是吴亚琴没有气馁，她发挥自己市、区人大代表的身份优势，直接找到了吉林银行的董事长和副董事长，但由于二位不具有决定权，事情也没有立即得到解决。回到社区后，吴亚琴利用社区与银行多年来搭建的良好共建关系，联系到宽城区吉林银行凯旋分行的张行长，把社区的困难摆出来，希望银行能为居民解决取工资不便的困难。张行长把长山花园社区的困难反映到总行，总行经过商讨，最终答应为长山花园社区安装ATM取款机和自助式网银体验机。但考虑到经营问题，安装之初，吉林银行提出每月至少有20万元的提现金额。吴亚琴原以为金额达标会成为困难，没想到，长山的“社区银行”不仅惠及社区居民，二道、八里铺等周边地区的居民也都前来办理业务，每月20万元的额度根本就不是问题。自此，无论居民用的是银行卡还是存折均可在社区内进行取现，极大地方便了辖区及周边居民。

案例三：为居民争取“挡光费”

伴随长春市城市改造工程的推进，中国城市建设控股集团（以下简称中城建）在长山花园社区周边施工盖楼，但建好后的楼房对长山花园社区部分居民楼造成了挡光现象。社区居民找到吴亚琴，反映早上起来就没有阳光，中城建挡光现象严重。得知此消息后，吴亚琴走访了多位居民并到其家中调查了解情况，发现确实有一部分居民家中存在这一现象。于是吴亚琴查阅相关资料、文件，找到了长春市关于挡光赔偿的相关政策规定，在仔细学习了解相关政策后，直接找到了中城建的负责人要求赔偿。经过几次协商，中城建通过专家论证，最终赔付长山花园社区居民600余万元的挡光补偿。

然而，虽然与企业之间的协商进展顺利，社区居民内部却出现了矛盾。在补偿款分配的过程中，吴亚琴坚持中城建的专家论证结果，按照挡光时间对各家各户进行分配，最多的7万元，最少的几百元。但是，一些获得补偿较少的居民却认为分配不公平，还有一些在中城建盖房子之前原本就存在挡光现象的居民认为自己也应当获得部分补偿。于是，这些居民就联合起来找到社区。社区“四事商量法”再次发挥了作用，既然“有事”，那大家就“好商量”，吴亚琴找来社区工作人员、相关论证人员以及认为不公的居民们，大家在一起对补偿款的分配问题进行了一番“商量”与讨论，给出了科学合理的解决方案，最终平息了此事。

以上事例吴亚琴在社区工作培训课上也曾提及，并勉励在场各位社区工作者，工作不要“怕麻烦”，要坚持居民自治原则，坚持“有事好商量、急事快商量、难事多商量、大事必商量”的工作方法，坚持以满足大多数居民的实际需求为工作中心，真正做到从“为民做主”到“由民做主”，体现社区居民的主人翁地位。

（四）评价

1.学理依据

（1）长山花园社区的“四事商量法”是新时期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在基层社区的深化实践，并具有探索性和创新性。在我国实现“民主协商”到“协商民主”的转变过程中，基层协商的开展有利于提升广大人民群众的协商热情，增加和拓展政治参与的机会和途径，推动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深化发展。在后单位社会的背景下，借助社区这一协商民主运作的基层场域，再建起国家与个人之间的中间层，以此为平台，使居民与政府、企业之间得以进行畅通的对话，实现利益表达与制度回应有效衔接。

（2）“四事商量法”的运作构筑起社区建设的社会协动机制，其包含两个方面：其一，社区通过多层次协商的实践，主动将各级政府、社区内居民、社区工作者、社会组织等力量和资源链接起来，共同参与社区治理；其二，该方法在社区内部的运作培育了社区自治的本土力量，提高了民间力量参与社区治理的自主性。社区治理社会性凸显，回归自治本位，增强了居民的参与意识，形成了守望相助的社区共同体。

2.应用价值

（1）长山花园社区的“四事商量法”是深入开展社区协商民主建设、推进社区科学民主决策的重要形式，是推进社区共治、居民自治的重要渠道，是社区居民自治的生命力所在。其坚持党委领导、居民做主、依法自治“三位一体”，对于链接各方资源、回应居民需求、激活居民社区参与性具有重要意义。在社区居民遇到急事、难事、大事时，社区通过居民议事会等形式，与居民深度协商，切实解决了社区居民的困难，有效推动了社区角色从“为民做主”到“由民做主”的发展转变，突出了社区的自治性和居民的主人翁地位。

（2）社区始终处于基层协商民主的纽带位置，负责联结居民需求与外界资源，“四事商量法”的实践探索了一条社区与不同部门、单位展开多层次协商民主的道路。长山花园社区在与燃气公司、吉林银行、中城建协商的过程中，均以维护居民根本利益为出发点，社区并未垄断协商的权利，而是将与政府、企业协商结果带回社区，通过召开居民议事会的方式与居民共同“商量”，以求最大限度满足居民利益。这一路径对于基层协商民主建设具有重要价值。

（3）“四事商量法”是社区作为基层社会治理单元，以居民需求为出发点，积极回应需求的重要工作方法。此种工作法始终秉持问需于民在先的社区服务理念，以居民的实际需求为导向，开展针对性精准服务，并形成了处理社区急事、难事、大事的不同工作逻辑，为社区事务的解决提供了借鉴和指导。

（4）“四事商量法”作为长山花园社区的工作经验，在上报民政部后，经由《中国社会报》登载，最终被引用到习总书记的十九大报告中。十九大报告原文中有这样一段话：“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是人民民主的真谛。”其原型便是长山花园社区的“四事商量法”。一位基层工作者总结出来的点滴经验，最终被吸纳到国家的大政纲领之中，这是每一位社区人的骄傲，更是国家的骄傲，用吴亚琴的话来说就是“小人物会有大作为，小岗位会有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