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消失的他-嫌疑人(六)

周复立刻意识到,周嘉爱在这一系列事中出现的次数和频率比她所说的要多得多!很多事,她绝对不可能是完全不知情。

如果大云的假设成立,那么私下接触李家父母这事,明是威胁,实际上是提醒,这不会是周家父母的做法,他们的手段,更直接,也更强硬——那么就是周嘉爱的自作主张了。

两人仅对视一眼,立刻都反应过来:“马上去查李国强的通话记录!”

两人正要回办公室,门口接待室的民警就走了过来,:“周哥,就是你们手头那起埋尸的案子,死者他姐姐过来了,现在就在门口呢,非说要见队长。”

周子鱼姐姐,那不就是周嘉爱?这案子如今正在调查中,她好好的又非要见陆队做什么?其实细想起来,周嘉爱和周子鱼眉眼间其实长得很相像,面容清秀,气质优雅,而两人唯一不相像的,就是姐姐因为职业的关系,多了几分干脆利落的御姐范...这样一想,万大云的心理顿时有点微妙起来。

她拔腿就往门口走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去看看...别是临时想起什么重要线索。”

周嘉爱今天穿了常服,款式依然非常端正,她一见大云就赶忙迎了上来,:“警察同志,我听说你们已经拘留了一位犯罪嫌疑人,是李水一对不对?”

:“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案子正在调查中这个敏感时期,很多信息都是不能对外公布的,所以万大云第一时间就皱起了眉头。

周嘉爱抬头挺胸,竭力让自己说话看起来更正式一点:“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那就是的确有这回事了,可真的....不会是他的。”

万大云随口搪塞她:“周小姐,案子如今的确还在侦察中,很遗憾不能和你透露更多细节,所以请让我们做自己的工作,我请同事送你出去。”

直到把人送出大门,她转头就去了办公室,周复正在办公桌上翻资料,看她回来冲她一笑,:“这么快,她说什么线索了吗?”

万大云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复啊,你说你要是受害者家属,你弟弟惨死了,如今警察正在调查,已经拘留了一位犯罪嫌疑人,是你弟弟生前的爱人,他有嫌疑,也有下手的动机,你会专门跑到警察局,为他申诉,求情,保证这事肯定不会是他做的吗?”

周复下意识回答:“当然不可能啦....人毕竟是要讲究远近亲疏嘛。”

万大云盯着他:“可周嘉爱就这么做了,她刚才再三说这事不是李水一做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周复听到这,耐着性子想了半天,也的确没有想出原因来,反而觉得疑点更多了:“对了,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有个问题,就是周嘉爱她说这几个月有人冒充他弟弟和她对话,她也没怎么怀疑,会不会因为是她以为周子鱼离开家之后,其实是和李水一在一起,所以她没有起疑心,某种程度来说,还是很放心周子鱼的安全?这一的话,她其实对他弟弟和李水一这事是赞同的,甚至相信李水一的人品。”

:“是有这个可能,可那就奇怪了,你还记得李水一刚来警局问话的时候吗,那可是口口声声一口咬定,周子鱼的死和他家里人一定有关?”

:“他一定还有什么事没和我们说!”万大云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一边拿起了座机,开始拨打李水一的电话,可是没有打通,准确的说是,接通了,但是无人接听。

她刚放下话筒,门口传达室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大云啊,你到门口来一趟,有你的同城快递,还是加急件呢!”

大云赶忙去拿快递,结果一拆开,发现是个银色的U盘,她赶快拿起一次性手套戴上,纸袋里还有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只写了一句话:“这是周子鱼生前放到银行保险柜里的,应该对你破案有帮助。”落款是一个李字。

大云气得想骂脏口,这个李水一,有证据也不早点拿出来,这不耽误事嘛。

她赶快叫来鉴证科的同事,先提取纸袋上的指纹,再三确定了U盘里的文件类型是音频,备份后,才打开音频的开关,录音里立刻开始咆哮起来。

首先是周父恶狠狠的声音:“有你这个儿子简直是我的耻辱!你还不知道你喜欢男人的事传开之后,我们院里的人是怎么看我的?你就非要看着我身败名裂吗!你恶不恶心!”

曾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周母,很难相信她的语气曾经会那般暴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怪物!你想我把气死吗?不指望你像你姐姐一样救死扶伤,给家里争气,你好歹别是个变态啊!一点儿出息也没有!早知道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把你掐死!也好过如今整个院子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养了个二椅子!是变态!你怎么不去死啊!”

然后又是周父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看看,把你母亲都气成什么样子!当年计划生育,事业单位抓得严,不许生二胎,你姐姐5岁的时候,你妈偶然怀上了你,她舍不得打掉,拼着她的公职都不要了,也要把你生下来,就因为超生,害得我不但被罚款,还连续三年都没有评职称,我这一生当警察不知道破了多少案子,救了多少人,干了多少好事,得的荣誉奖状和奖章能挂满一堵墙,结果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本来指望他继承我的衣钵,专门求人把你安排了公职,结果没想到你烂泥扶不上墙,好好的正事不干,却跑去喜欢男人,简直是伤风败俗!把咱们老周家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尽了,我给你讲,你赶快和他断了,否则的话,你们两个都没有好下场!你知道我的手段!”

最后是周嘉爱劝导的声音:“爸,您慢点,别急...你好好和弟弟说嘛。”

然后是玻璃破裂的声音,应该是杯子一类的东西被砸到了地板上,:“你是知道的我的脾气和手段的,说得出,做得到,你要是不和他断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明显是一段被偷录下来的音频,可看周子鱼生前郑而重之把这个U盘锁到银行保险柜里,并且他离开家之后,也不敢去找李水一,只能住酒店这种种行径来看,他对周父的话可是很当真的。

再一联想到法医室的结论,凶手可能对死者有愧疚心理,而且周父也能冒充周子鱼的口吻,在他死后和周嘉爱继续聊天,以摆脱自己的嫌疑,毕竟是老民警出身,反侦察意识的确够强。

大云和周复再次对视一眼,这次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许惊恐。

另一边,高致远再次带着民警做排查和走访的工作,他和物证科小李刚下车,就被凤凰山公园门口那一群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给吓了一跳。

一看到有人从警车上下来,人群就像辣椒面里被泼进了一瓢油,立刻就讨论开来,他们的声音肆无忌惮地传了过来。

:“听说没得,听说这里头死了个人....你看嘛,警察都来了,门口都拉了警戒线,我就说嘛,这种公园晚上阴森森的,要少去!”

:“可不是!好像还是个男的也,凶手还没抓到!我看哈,肯定是这个男的偷了人家老婆!”

:“那种地方树又多,藏人好藏得很,而且连个监控都没有,找得到个毛线啊!我看这些警察也就是做个样子!”

:“咦...里头是没得监控得嘛,但是门口有啊,不然他们咋个抓乱停车,好罚款嘛!”

高致远抿了抿嘴,心里已经有几分不悦,且不说死者的身份特殊,这还在调查期间的案子,案件性质上头都还没有下定论,死者已经被他们这样编排了,实在烦人。

偏偏他又不能露出来,不然这些旁观者的口里,自己一定会被冠上:“警察查命案一脸不耐烦”“警察恶意曲解围观群众”诸如此类的标签,所以他保持住了平静的神情,出示了证件后,带着小李越过警戒线,守在里面的公园负责人赶忙迎上来,他大概四十多岁,T恤上的工牌写着他的名字:“杨成财”,有点胖,但秃顶控制的不错,带着圆滑的笑容。

:“你好,警察同志,我是负责公园后勤的。”

高致远也说起了场面话:“谢谢你的配合,杨经理,现场已经确认了吧?”

:“不敢当不敢当,警察同志的要求,我们公司领导一向是高度重视,上次已经已经排查了公园所有地方,和你们要求的碎石材质一样的地方,只有公园西北角落里的荷花池,一个大约半亩的水池,种了荷花和睡莲,目前正是春季踏春的季节,水池旁边有个石桥,石桥栏杆是12个,栏杆上立着12生肖的石雕,是的,靠近北门,池子周围有高大的竹林和树林,风景很好,阳光好的时候,好多人来这里拍照,当然,隐秘性很好。”

:“监控?这个就比较麻烦了,这个公园是老式建筑,前身是民国时期一个顶有钱富商的花园,解放后无偿捐赠给了国家,如今是园林式公园,多年没有大规模修葺了,又是非盈利性质的,免费对外开放,而且这本来就处于郊区,附近监控本来也就少,公园内部也只有几处监控,包括门口、停车场,荷花池刚好不在监控范围内,这方面我们的确爱莫能助。”

看到对方如此配合,高致远也松了口气:“好的,多谢你的配合,你们留一个人在现场和我们对接就行,我们尽快处理,不耽误公园对外开放,我们需要你们的员工档案,包括今3月12日那天,所有晚班当值的员工名单,我稍后会找他们了解情况,还有这里我们只是初步判定可能是一个现场,但是还没有确认就是犯罪现场,还请杨经理先不要外传,以免对案件侦查不利。”

杨队长比谁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笑死,这公园要是好端端成了犯罪现场,以后谁还敢进来参观?这公园要是倒了,自己不也失业了么?他立刻睁大了眼睛,然后连连点头。

鉴证科的小李看到高致远在和相关人员对接,自己就先往池子那边走,刚走到池子边,心里就先叹了口气。

一般去隔了几个月前的现场勘察,除非是封闭现场,还能保留部分物证,像这种开放式的现场,人来人往的,风吹雨淋,现场能采集到证据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更不要提这池子所处位置的确十分隐秘,外面一截围墙,依墙而生的一排竹子密密麻麻,完全挡住了围墙,若不是走近,连入口的那个小门都不容易看到。

围墙内还长着一排黄葛树,都长得粗壮翠绿,池边绿化面积很大,草坪里的草都非常茂盛,长得高高矮矮,各有节奏,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修剪,估计是缺少人员打理,连草丛中散落着不少破碎的塑料袋和用过的的纸巾,颜色都已经变了,却还仍得以保存。

池子不大,但水量充足,水面几乎与岸齐平,只是或许池中是没有活水的缘故,水质颜色偏于污浊,池中央稀稀疏疏长着一些莲花,还未到开花的季节,叶片孤零消瘦,实在缺少美感。

或许是池边阴冷,石地砖上边缘都变成了青色,若是下雨,走在上面,肯定极易打滑,石桥大约十米,普通青石桥,栏杆上立着12生肖的石雕,雕工虽然精致,但毕竟年岁已久,其中十一个都一副饱经风霜的变色模样,只有一个龙头看起来是很新的成色。

小李蹲下身子,对着这个栏杆仔细观察,龙头和栏杆颜色不一致,有明显的分层感,他先是拍了几张照片,才一一仔细观察了其他的栏杆和石雕,都没有发现破损的痕迹。

高致远这时也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在石桥上走了一圈,绕过池子出了北门,大约五分钟以后才返回来:“离北门只是二三十米的距离,北门出去后不远处就是一片荒地,没有道,但因为有许多人走过,倒是被踩出许多条小道,我目测了一下,远远可以望见凤凰山公园,两个公园之间,肯定有小路可以过去,我已经安排了一个民警去走一遍,看一下具体的距离,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小李道:“上次勘察现场,我就已经报告过无法提取任何有效证据,这次只能看看能否从人证中提取一些有效线索,不过做好没有收获的准备,几个月前的事了,人的记忆力可能无法涵盖那么久。”

这的确有这种可能。

这时杨队长又找过来一个老头,说是此人负责北门这一块的清洁,姓王,3月14日那天,是轮到他上夜班。

高致远看对方嘴里牙都不剩几颗,就明白这人肯定是个凑数领工资的关系户,他这把年纪了,还能干啥?不过话还是要问的。

王大国,男性,1960年7月1日出生,汉族,小学文化,山城北新区人,家住北新区凤凰山路沃子坡小区2单元702室,年龄:50岁,身材大约1.56米左右,职业:凤凰山公园清洁工(两班倒)。

老人一看就是很老实、一辈子都没犯过啥事的性子,加上年岁大了,记忆力不甚清晰,所以面对询问,老人来回颠倒的就那么几句话。

:“是呀,我就是平常收收垃圾,扫哈地,地方不大,活路轻松,平常那些纸板、瓶子都叫我拿走,老板人好,不叫我做重活,好人!”

:“3月14日?那好久前了哟,我哪里记得起来....我要打卡的,那天我是....晚班吗?哦,下午7点到早上八点,晚上没人的,我们公园晚上黑漆漆的,哪有人来?晚上我就守在亭子里,没人就可以睡觉了,这个人?不记得了,什么异常?没有异常,奇怪的声音?记不得了。”

:“你们是警察噻,哎呀,我还要报案呀!我平常收垃圾有个板板车,前段时间不见了,你说这个贼娃子是不是没有心肝!一个烂板板车都要偷啊!什么板板车?....就是那种可以拉起走,底下有四个轮子的那种噻,我拉就纸壳子那些,平常好好地放在窗子底下,结果第二天一来,就不见了呀!我和我们领导说了,他非说是我记错放的地方了,我哪里记错了!肯定遭人偷了!这个你们管不管啊!”

:“哪一天不见的?记不得了,上个月了哟,我反正和我们领导汇报了的。”

周复:“......”

他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了无言以对的感觉,然而面对一脸憨厚的老大爷,他实在不忍心放高音量,只能安慰了他几句。

杨队长也在一边赔笑:“警察同志,我们其实已经给他重新买了个新的板车了,老人家就是怕浪费,每次看到我都要骂偷他板车的人几句,其实我们都知道,他那个板车轮子都不算很好用了,哪个会偷嘛,可能是老人家记性不好,放错地方了,也可能是老人自己用烂了,想换个新的,所以故意和我们扯,反正一个板车不值好多钱,我们后面补给他个新的了,你不要听他乱说。”

小李爷爷身患阿茨海默症,因为是早期,记忆也开始变得颠三倒四的,家里人平时照顾起来颇费心力,所以他蛮赞同的应和了一句:“理解理解,老人家的确有可能记错了.”

不过杨队长明显记性很好,:“不过也巧了,我记得他那个板车,汇报说不见了的时间,也是三月份,现在想起来,今年这三月,的确有点流年不利啊。”

这引起了周复的兴趣,:“请问杨队长,你这边能查到王大国汇报他的拖板车不见的时间,具体是哪一天吗?”

话锋转得如此之快,杨队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回话:“能!能!我们买东西都是网上买,回来要报销,我这边查一查购买记录就可以了,几分钟,稍等。”

然而很快,这个中年人的面孔开始变白,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好几秒,才告诉周复,王大国汇报他板车不见的时间是3月15日早上。

-——因为前一天晚上王大国上晚班,就是在门岗亭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自己放在窗台下面的板车不见了,王大国当天早上五点多就醒了,这就意味着,板车是14号晚上丢的。

而3月14日晚,也正是死者周子鱼的死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