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急速的向我们推进,呼吸之间已经是近在咫尺,我们四个人手忙脚乱的沿着满是沟壑的水台向上攀爬。
秦雪惊恐的大喊着:“这好像不是海市蜃楼,水是真的。”
“奶奶个熊的,你说我们费那么大劲跑下来干嘛。”豹子撑着水台边缘滚了上去,喘着气说道:“好不容易才折腾下来,青儿,快,快点,你这在学校上了几年身体素质不行了啊。”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往上爬,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时间,就感觉连绵不断的浪花排山倒海一般撞在脚下的水台边缘。
汹涌的水汽贴着后背猛烈而又密集的拍了上来,整个人瞬间被水汽打湿,眼前也变成了一派模糊的景象。
已经钙化的石头在水汽的浸染下变得更加的湿滑难走,巨浪打在上一层石壁上又翻涌回来形成一股能量巨大的涡流,不断的把我们逼向水台边缘。
“恁娘,都抬头看看,咱们准备怎么死?”豹子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急促的挥着手示意我们往上看,我抬头一看,心头顿时笼上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悬崖半空的水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圈腰带一样的浓雾笼罩起来,这层密集的雾气像是一个宽大的帽檐儿一样把我们阻隔在梯田上进退步不得。
豹子大喊道:“谁知道这雾什么时候散下来的?这上有大雾,下有洪水,这横竖都是个死啊。”
“不,这不是之前的浓雾,快走。”张瞎子推了豹子一把,急促的说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只是云气,快,水里的东西要来了。”
“水里什么东西?”听到张瞎子的话,我忍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激荡的巨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呼啸而来,整个夜空已经被完全撕裂,无数的星辰拖着耀眼的光芒接连不断的坠入黑暗之中。
朦胧之间浪花突然沸腾起来,层层堆叠的巨浪忽然如同屋脊一样迅速抬升,一只犹如巨型战船一样的生物贴着水面快速的向我们冲撞过来。
露出水面的背脊两侧自上而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覆盖着黏膜的呼吸孔,随着它快速的游走,孔洞上的黏膜一开一合,大量的水雾从里面喷洒出来,在星光的映照下竟然反射出一片氤氲模糊的眩光。
那东西越游越快,距离我们几十米的时候,猛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声,如同一辆鸣笛的大货车一样跃出水面。
无数条粗壮的触手四下甩动着,从背上密密麻麻的呼吸孔中扭曲着伸了出来,有一些触手甚至直接从呼吸孔的黏液中翻滚着滑入水中,快速扭动着窜向水台。
“水里什么东西?”豹子一边往上爬一边连连回头向身后看着,大声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豹子话音还没落,水里的东西就已经撞了过来,脚下的水台顿时被撞碎了好几层,水台里面的黑色液体四下飞溅,朝着我们兜头盖脸的泼洒过来,眼前瞬间变成了一片昏沉污浊的黑暗。
那东西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缓缓从水里探出头来,我扭头一看竟然是一张硕大无比的人脸。
这张脸死气沉沉的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眯着眼看着我们,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被黏膜覆盖的孔洞。
一大堆触手扭曲着从孔里面争先恐后的伸出来,来回翻涌着把这张巨大的脸埋在其中,还有一些触手滚动着落入水中,露出黏膜下渗着血丝的腐烂肉质。
“这什么玩意儿?”豹子吓得声音都变了,不停的回头看着我,哆嗦着往上爬着:“青儿,这,这跟我在船上做梦看到的脸几乎一样。”
我听着豹子的话刚想说两句,结果一不小心踩在一个淤泥坑里,脚下猛然一滑撞在了张瞎子身上,他一把拖住了我,急促的喊道:“快上去,穿过烟云,快。”
“人面鲤鱼!”秦雪大喊一声,抓着手电来回的向后面的黑暗中照去:“不对!这是被僵尸海鳗寄生的人面鲤鱼!”
豹子惊道:“原来是人面鲤鱼啊,可这个头也太大了吧,简直就是鱼祖宗,脑袋上的人脸快有一辆小汽车大小了,僵尸海鳗又是什么东西?”
秦雪急促的说道:“一种传说里剧毒鳗,能够释放一种毒素控制宿主的行为,变成自己的傀儡,人面鲤鱼很可能是在猎食中误入这些僵尸鳗的陷阱从而被寄生控制了。”
身下的巨浪不断翻涌上涨,水里的人面鲤鱼也随之逐渐升高,眼看就要和我们持平,鱼身上密密麻麻的触手快速的抽搐着托着庞大的鲤鱼卷上水台。
鲤鱼大嘴一张,水平面瞬间凹下去一个巨大的坑,无法抗拒的吸力拽着我们向身后滚落下去。
张瞎子手掌撑着水台边缘猛然发力,整个人贴着水面翻了上去,一把抽出背在身后的石剑斩在涌上来的鲤鱼头上,一大片触手被拦腰斩断,腥臭的血瞬间如暴雨一般喷洒出来。
其他的触手竟然暂缓了对我们的追击,扭曲着疯狂的相互攻击起来,庞大的人面鲤鱼犹如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喷溅着零碎的血肉向下翻滚而去。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稍微喘口气儿缓解一下酸痛的身体,脚下又是一震,一层层巨浪卷着大量的泡沫轮番拍击在石壁上,身上千疮百孔的人面鲤鱼又再次冲破水面撞了过来。
张瞎子冷哼一声,甩出了手里的石剑,刺穿一团卷曲的触手盯在鲤鱼的右眼上,几条触手顿时从鲤鱼的眼窝四周钻了出来,连眼球带石剑全都拖了进去,只留下鲤鱼头上一个硕大无比的血洞。
我们看的心惊胆战,手脚却一点也不敢停下来,眼看着距离半山的烟云越来越近,可我们的速度仍然比水面上升的速度要慢不少,两三分钟的时间水面已经没过了腰,遇到稍深一些的水台,甚至整个胸口都被水流所淹没。
水里的人面鲤鱼剧烈的滚动着,带着满身卷曲翻腾的触手迅速向我们逼近,那些触手通身雪白,上面绕着一圈一圈金色的斑纹。
尾巴紧紧的勾在孔洞的黏膜里面,整个身子快速的抖动着,嘴巴频繁的上下开合,露出好几排密密麻麻的尖牙,这些牙齿犹如冰锥一般晶莹剔透,反出一片慑人的寒光。
我正往上飞快的爬着,猛然就觉着后腰上有一下像针扎一样的奇痛,一道刺骨的寒意像蜘蛛网瞬间爆开,激得我全身都是一颤,顿时如坠冰窟,心想这下完了,肯定得交代在这了。
“陈青,趴下。”耳边突然传来豹子的喊声,我顾不得多想赶忙弯腰趴在水台边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贴着我的后背就飞了过去,把一条贴过来的触手砸进了水里。
原来是豹子看到我被攻击,把已经没电的强光手电当成了投掷武器砸了过来,我也不顾得去检查背上的伤,翻身滚到上一层的水台,拔腿就往上冲。
身后的人面鲤鱼来回扭动着身子卷起一层层巨浪,黑水卷着沉积的药渣泼洒的到处都是,整个天地之间似乎都充斥着浓重粘稠的黑水。
距离漂浮在悬崖上的烟云带只有不足四五层水台的时候,人面鲤鱼身上缠绕着的触手竟然纷纷抖动着脱离了鲤鱼的身体向我们弹射过来。
眼看着就要扑到我们身上,猛然脚下腾起一片巨浪,一条金灿灿的尾巴从水里翻卷起来,把那些触手尽数卷入水中,紧跟着水里浮起一个庞然大物,一张嘴喷出一道巨大的水柱,将人面鲤鱼撞翻在一边。
“龙鳌,龙鳌来了。”秦雪激动的大喊起来,伸手抹掉脸上的黑水,朝着水里指了指。
我喘着气又往上爬了一层,回身看向水里,只见一个漆黑的大鱼在水里上下翻腾着,不断的用隆起的额头冲撞着人面鲤鱼。
青黑色的额头仿佛金石所铸一般,每撞击一次人面鲤鱼身上就会产生一道裂痕,缠在鲤鱼身上的触手纷纷被震落在水中。
大鱼金灿灿的尾巴灵活的扇动着,将落在水里的触手高高的抛出水面,然后张开大嘴尽数吞下。
“剑,肯定是你扔出去的石剑把龙鳌引过来的。”豹子喘着气说着,连连冲着旁边的张瞎子大声赞叹。
张瞎子点了点头说道:“快走,过了烟云带这东西应该就不会再追了。”
张瞎子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悲鸣,原来在龙鳌的连番冲撞之下,那头巨大的人面鲤鱼已经被撞得四分五裂,原本寄生在鲤鱼体内的触手一团一团的爆了出来,一层一层卷曲着结成了一张绵密的大网,把整个龙鳌死死地罩在里面。
龙鳌奋力挣扎着,被这张大网逐渐束缚起来,那些触手贴在龙鳌身上纷纷开始啃噬,有一些甚至沿着龙鳌身上的鳞片缝隙蠕动着往里面钻。
龙鳌身上厚重的鳞片被层层撕裂,溅出一团一团的血水,那些触手蜂拥着钻进龙鳌体内。
包裹在龙鳌身上的触手一条缠着一条结成了一张喇叭形的巨网,犹如一根粗壮的藤蔓一样缠着龙鳌逐渐收紧,慢慢的往黑暗中拖去。
龙鳌剧烈的摆动着身体,发出一阵阵的悲鸣,金灿灿的尾巴不住的甩动着,在流光溢彩的光幕下发出一连串明暗不定的光斑。
我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被拖入黑暗深处的龙鳌,似乎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张瞎子略带伤感的盯着远处看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淡然的说道:“不必担心,我们走。”
看着张瞎子满脸的镇定,我们也不再迟疑,挣扎着往上爬去,越过了两层水台终于进入了烟云带。
果然跟张瞎子说的一样,这条烟云带完全是由水汽构成的,虽然非常绵密,不过走在里面却一点都没事,身上的黑水也随着水汽的增加不断的滑落在脚下。
我们在细密的烟云里又往上穿行了五六米这才终于走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四周竟然一片大亮。
低矮的云层贴着悬崖缓缓流动,温暖的圣光穿过云层的缝隙洒在梯田一般的水台上,给整片天空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巾。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光景,完全没有办法把刚才生死一瞬的黑暗和面前一派祥和的景象结合在一起。
一时间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索性从烟云里钻了出来,找了一处宽阔的水台坐了下来,权当片刻的休息。
我抬头往上看了看,头顶依然是如同梯田一般层层相连的水台,悬崖顶端距离我们的位置也不是很远,片片白云缓缓流动,不断的变换成各种形状。
头顶几十米开外的转角处一棵巨大的枣树斜着从崖壁的裂缝里生长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点点光芒,交织的叶片之间隐约还能看到一点点像是枣子一样的红色。
脚下的水台已经完全干涸,底层的淤泥处处龟裂,表面卷起一层一层的硬皮,我往上爬了一层,四下望了望,似乎整片水台都处于干涸龟裂状态,远远看去竟有一点让人感到压抑的恐怖。
豹子坐了一会儿靠着石壁站了起来,探着头四下看看,说道:“这枣树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怎么觉着,枣树好像结枣子了啊,能吃不?”
看着豹子略带期盼的眼神,张瞎子默默的点了点头:“可以,稍后我们过去看看。”
“别稍后啊。”豹子一听能吃,顿时兴奋起来,伸长了脖子看着崖壁那棵巨大的枣树说道:“不说吃还行,一说我这肚子跟火烧一样难受,对了,这东西也限量吗?”
张瞎子摇了摇头说道:“走吧,去看看。”
“得咧!”豹子应了一声,弹起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水,把包里的衣服掏了出来说道:“别介意啊,凑合擦擦,咱们现在跟刚挖完下水道一样,好在这里面的水不是臭水,要不然咱们可就是臭豆腐上撒大粪,臭上加臭啊”
秦雪皱了皱眉头,撇着嘴瞄了豹子一眼,贴着我的手臂推了一下,我转过身看了看她,脱下背包扔了过去,顺便把外套脱下来对着身后的石头摔了几下。
秦雪从我包里掏了件衣服出来,草草的擦了擦身上的黑水,又把衣服和背包递了过来。
我胡乱的擦了一下,看着头顶的水台说道:“这里太奇怪了,我们下去之前这些水台都还是满的,可现在,你们看,四周围的水台全都干的不像话了,那棵莫名其妙的大枣树却反而生机盎然,连叶子上都泛着光。”
豹子愣了一下,说道:“这枣树看上去至少三四个人合抱,感觉都快成精了,会不会是大枣树为了开花结果,把这里的水都吸干了。”
张瞎子说道:“这里之所以干涸,最大的可能是道童已经不在画中,我断定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应该是在修补之后的画作,身下这片烟云带很可能就是外界修补之后产生的痕迹,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上下截然相反的极致景象。”
“如果真是这样,那草亭恐怕凶多吉少了。”秦雪看着脚下的烟云若有所思的说道:“草亭很可能也在曾经的那场事故中被损毁了,不过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能顺利逃脱已经是万幸了。”
豹子抓了抓头发,说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先过去看看树上是不是结枣子了,咱们吃饱了好接着往上爬。”
我拍了他一下,说道:“你留点神,我总觉得这枣树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你还是看清了再上。”
他点了点头,扭头说道:“放心吧,我这眼睛,地上有只蚂蚁我都能数出来它有几条腿。”
他说着挽起袖子往大枣树的方向爬了过去,我们也都跟在后面改向斜上方行进,沿着干涸的水台往上翻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看到豹子已经站在了枣树边上。
他回身冲我们招了招手,勾着一条树枝拉到了身前,伸手往里面抓了抓,然后高高的举着喊道:“看到没,这么大的酸枣,我就不客气了啊。”
他一边绕着枣树移动一边往嘴里塞,含糊不清的向我们喊着:“哎呀,甜,又酸又甜,那边的更多,我上去看看。”
他说完抓着一根弯曲的树枝一拧腰,侧着身子钻进了悬崖另一侧更为密集的树枝里面,听到豹子的喊声,我甚至都感觉一阵大枣的香甜味顺着空气都飘了下来,口水止不住的就涌了上来,我砸了咂嘴,舔着已经略微干裂的嘴唇,脚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豹子你小心点,注意安全。”秦雪喘着气大声喊道:“这棵树年头太久,有些树芯很可能被虫蛀空了,肉眼很难……。”
秦雪话音还没落我们就听到枣树上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断裂声,一段枝丫重叠,差不多两三米长,密密麻麻挂满红枣的粗壮树枝夹杂着豹子的惊呼声,稀里哗啦的坠了下去。
“奶奶个……这边竟然是……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