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水台

我紧贴着乌鸦的眼窝展开手指,把左眼塞了进去,同时秦雪也把右眼塞了进去,眼球被置入的瞬间,我就感到一股吸力猛地从眼球里传了出来。

眼球上蛛网一般的脉络也像是活了一样,缓缓的开始蠕动起来,整个手掌顿时被牢牢的粘附在雕像上,我看着秦雪,她冲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们紧贴着乌鸦雕像站着,空出来的手揽着一旁的树枝,让自己尽量着保持稳定的状态,紧张的看着对方,也不敢随意说话,只能简单的用一些面部表情做着你演我猜的交流。

我正猜着秦雪的表情,突然觉得手心一麻,传来一阵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又无数只苍蝇落在伤口上舔舐一样,微微的疼痛中又带着一点麻痒,这种感觉持续了三四秒,手掌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反震一下荡开。

再看眼前的乌鸦,两只眼睛已然吸附在了眼窝里,眼球被一团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包裹着,黏液在眼窝里微微流动着,眼球也像是活了一样微微的转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的左手像是从一罐剁野山椒里拔出来一样火辣辣的发烫,掌心的伤口也像被水泡过一样,伤口外翻,已经有些微微发白,但已经完全不再流血,看上去甚至有点愈合的迹象。

我们举起手掌让对方看了一下,小心的转到另一只乌鸦边上,再次用匕首在掌心划开一个口子,如法炮制成功的将第二只乌鸦的眼睛放置好,又慢慢的转到了最后一只乌鸦身旁。

我抬手看着掌心的伤痕,说道:“最后一对,如果等一会出现什么意外,立刻去石台。”

秦雪点了点头说道:“我怎么感觉我们有点像是马上要被祭天的童男童女啊,来吧,最后一对,希望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第三对眼球刚一放进去,就感觉全身的血瞬间从掌心涌了出去,眼前猛然黑了一下,耳边想起一连串的蜂鸣声。

我和秦雪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的水面嗡的一震,一股推力突然从三只乌鸦背后的缝隙中喷了出来,把我们直接撞进了水里。

站在一旁的张瞎子飞快的腾挪起来,石剑迅速插入水中又把我和秦雪先后挑出了水面。

眼前的青铜雕像铮的一声向外扩展开来,三只乌鸦像是彻底挣开藤蔓的束缚一样,像外围移出了一段距离,一片震慑人心的鸦鸣声从水下逐层穿透上来。

成千上百只黑烟构成的乌鸦嘶叫着从三只乌鸦后背组成的圆孔下面争先恐后的飞了出来,形成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鸦群,凌乱的冲入夜空,消散在四周的浓雾里。

我们还没有从眼前震撼的境况中回过神来,就感到脚下的水面也开始微微的震动起来,不一会,大片大片的水流透过水面汩汩的翻腾着涌了上来。

一条条枕木一样的青石条缓缓的从水里升了上来,青石条上方的雾气竟然被瞬间割裂开来。

远处的浓雾里传来一两声沉闷的悲鸣,一些扭曲的触手挣扎着从半空掉落下来,缓缓被水面吞噬,一两根掉在青石条上的触手也快速的干枯萎缩下去。

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黑暗的湖面上竟然出现了一条一米来宽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通道,组成通道的是一条条脚掌宽窄,中间间隔十几公分的青石条,看起来就像是公园里的涉溪步道一样。

湖水贴着青石条微微的上下起伏,发出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咕咕声,通道两旁依然还是浓的有些粘稠的雾气,但头顶的浓雾却已经被通道完全撕裂,露出一道蜿蜒曲折的星空。

看着两边数十米高的浓雾,我心里暗暗咂舌,摆在面前的通道就像是迷宫里的一条小径一样,而且浓雾中传来的悲鸣,无疑也让我们的精神紧绷了起来,如此致命的浓雾中也不知道究竟生存着什么样的生物。

张瞎子抬头看了一眼高墙一般的浓雾,说道:“看来,这条通道应该就是我们的求生之路了,走吧。”

“奶奶的,这又是哪一出?”豹子弯着腰光着上身跑了过来,盯着眼前的通道看了半天,一脸不可思的说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咱们从这能出去吗?”

秦雪包着掌心的伤口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条路应该可以出去,甚至能带我们找到我们不曾预料的地方。”

“你是说草亭?”我愣了一下,说道:“是最初的草亭还是修补之后的?”

张瞎子说道:“如果能通向草亭,那么应该是最初的,修补修的只是形而已,这幅寒林暮雪图真正的核心其实就在草亭。”说完回身看了一眼秦雪,默默的踩着青石条向前跳了过去。

秦雪一脸沮丧,低声说道:“只可惜当年原画一角被人抢走,童家老太爷也因此升天,其实这幅寒林暮雪图中最重要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被困在这里的人。”

我心里一惊,问道:“原本画作中醉卧在草亭中的是隐公,但是他已经被送入鬼门,难道?是那消失的道童?”

“以我们手头的材料看,应该没错。”秦雪一脸苦笑:“但我也仅仅知道这些,经过战争年代的洗礼,童家丢失了大量资料,我们能掌握的也只是知道当年赤髯道人的炼丹童子因为意外被困在了画中,只可惜我们在岩洞里没有看到后面的壁画,否则我们或许可以知道在这草亭之中的究竟是什么人。”

豹子若有所思的说:“刚才张瞎子不是说,如果通往草亭,那应该是最初的,有可能道童就在里面啊。”

秦雪沉默了一下,说道:“他只说了其一。还有一点,张教授也不曾说过,外部的力量会对画卷产生一定的影响,当初盗画的人撕下一角,就是为了带走草亭中的道童,那道童……他知道一些事情。”

她看了我们一眼,接着说:“我们大费周章来到这里,除了要找到草亭之外,还有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希望能够确认道童的现状。

我们一直以为画卷中的道观能够通往草亭,找到草亭就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信息,但没想到一开始就遭遇了那么沉重的打击。

不过惊喜的是竟然在湖心的桐树下找到藏有密图的玉匣子,所以此番我们已经是大有收获了。

这份密图很有可能会告诉我们画中之人真正的下落,所以不论眼前的路是否通向草亭,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把图带出去。”

豹子咧着嘴笑了笑说道:“我这还是头一次感觉自己成了重要人物,那,咱们走吧,不管通到哪,早点搞清楚才能安全出去。”

我扭头一看,张瞎子已经往前走出了几十米,连忙往通道里指了指,说道:“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一草亭的神韵还在这里呢。”

迷宫一般的通道十分狭窄,而且由于青石条的缘故,湖水也回归到了自己水的本源,变得不再能够承受人的重量。

好在脚下的青石条间距都比较窄,除了脚尖踏上石条的瞬间有一点晃动感,正常走起来还是特别的轻松。

两边浓郁的雾墙如烟一般卷曲着四处翻腾飘荡,感觉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幕墙一样,但是我们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身上沾到一点。

绕了一段弯曲的迷宫线路之后,通道开始变得笔直起来,但是由于两边的浓雾过于高大,远远看去让整条通道有一种通往地狱黄泉的感觉。

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几条之前掉落在青石条上的触手,毛茸茸的看起来有点像海葵的触手,凑近了才发现这些毛茸茸的东西竟然都是细密的倒刺。

这些触手都已经干瘪变形,扭曲着塌在石条上,有一两支已经碎成一片粉末状,应该是路过的张瞎子踩碎的。

豹子尝试着踩了一脚,随着咔嚓一声,干瘪的触手碎成了一滩,落入水中的部分晃动了两下就沉在水里。

虽然我们一路上都尽可能的小心,但是还是出现了一些意外,因为脚下的青石条大小和长度几乎都是一致的,而且每一根石条的间距也都非常接近,再加上两边一成不变的浓雾墙,让这条路变得非常的迷幻,走的时间长了甚至都有点恍惚,让人非常容易失去脚感。

可能因为急于赶路,秦雪似乎恍了一下神,一脚就踩进了水里,整个人一个趔趄就朝着身体一侧扑了过去。

吓得我连忙大喊一声,伸手就去拉她,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她整个人就跪了出去。

我一急整个人往前一扑抓住了她一条腿,同时走在前面的豹子也折身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脚下的青石条微微晃动了一下,豹子也被带的身子一歪,秦雪弓着身子侧摔在了石条上,一条腿整个没入水中,身后的背包更是被浓雾吞没了一大半。

我们急忙把她拉起来,小心的帮她把身后背包扯了下来,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匕首都难以割破的背包已经被腐蚀的只剩下大半个顶包和一套连同肩带在内的背负系统,而且剩下的部分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减少着。

我抬脚一踢,把残余的背包踢到了雾中,看着一脸煞白的秦雪刚想说两句安慰话,就看到她的马尾辫似乎也被雾气沾染,发梢正迅速的消融,连忙喊了起来:“头发,头发,快。”

秦雪整个人一惊,抄起匕首反手就把自己的头发削了下来,甩手就扔进了身边的雾里,我们赶紧让她站起来,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大喘了一口气。

“相机……”秦雪惊魂未定的叹了一口气,咬着嘴唇说道:“相机没了,怎么偏偏我会在这个时候恍惚呢?”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相机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我们亲眼见过的多呢,等出去之后复盘就好了。”我看着眼前的浓雾说道:“只要人没事,其他一切都没问题,也没多远了,咱们稍微缓一缓,不用太赶了,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嗯,张瞎子停住了,估计到边儿了。”豹子低声说了一句,指了指百米之外的张瞎子,接着说道:“不过看他的模样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吉是凶,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我往前看了看,几百米的距离在视野中看起来其实并不远,隐约能看到张瞎子冷冰冰的侧脸。

他呆呆的站着,也不知道是在观察环境还是在思考着什么,浓雾在远方密密匝匝的围了一圈,也看不出究竟是出口远方的黑暗还是挡在面前的雾墙。

由于秦雪的事故,我们走得更加谨慎,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下,让眼睛和腿脚尽量的放松,几百米的距离着实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距离张瞎子还有四五米的时候,才看出来道路的尽头竟然是一块被削平的巨石,巨石出水不多,整个面倾斜着呈缓缓的上升趋势,石头边缘和水面接触的地方长满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正散发着忽明忽暗的荧光。

我们小心的跨上巨石,走到张瞎子身旁的时候才发现,脚下竟然是一层又一层像是梯田一样的月形水台。

这些水台每一层的高度间隔至少超过半米,每一个月弧又有五六个平米大小,从我们脚下的逐级延伸下去,几乎呈九十度向下汇成叠叠水潭,又形成层层瀑布,水潭星罗棋布,瀑布连绵不绝。

我们站立的水面竟然成了这百丈悬崖的最顶端,而我们所在的巨石则像是一块中流砥柱一样矗立在茫茫绝壁之巅。

这种匪夷所思的景象,瞬间震撼了所有人的感官,我想了半天,竟然丝毫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种壮观而又磅礴的气象。

身后的浓雾犹如一道屏障一般,贴在我们身后两三米的地方,左右两边也都是散不开的雾气,这些雾气就像是被限定在了湖面,竟然没有一丝一缕流向下面梯田一般的水台。

更加怪异的是,这些梯田一样的月形水台里面并不是水,而且一种像是浓墨一样的黑色液体,虽然每一个月形的大小形状似乎都非相接近,但是看上去却很少有人工修饰的痕迹。

水台边缘钙化的非常厉害,那些黑色液体像是水帘一样沿着水台的边缘向下一层缓缓流淌,到了崖底逐渐汇成一条涓流融入全无边际的水域。

崖底一侧甚至还有一处浅滩绵延着伸向远处的黑暗中,滩涂上隐约有一条浅浅的蓝色光斑。

我有些忐忑不安的向远处看去,远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看上去有些阴沉,头顶依然是繁星一片。

但是这些星辰的位置似乎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一时也猜不透这中间的联系,一阵冷风裹着水汽迎面吹来,竟然觉得全身都冷的有点发抖。

豹子蹲在巨石边缘,呆呆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咱们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啊。”

张瞎子幽幽的说:“不,下面这些黑色的东西,应该是一种废弃的药浆,对我们无害,甚至略有好处。”

“这么说来我们距离草亭不远了。”秦雪高兴的说道:“画中的道童正是主炼丹一道的,或许草亭就隐藏在崖底的滩涂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