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丛林的公主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不过因为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她便显得是与众不同了。

刚出生的时候,她就很不一样。别人都是刚出生时都是太哇哇大哭,这是因为对刚接触这个世界的害怕。可她不一样,她是带着笑来到这个世界的,纯真无邪的笑,瞪着那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对她来说新奇的世界。她充满了好奇,朝气蓬勃。她是无与伦比存在。

在她两岁的时候,她的父母也许是太过于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以至于被自以为的好朋友骗了。死了,倒在了人类繁华的都市中。在白天,在太阳所照耀的世界里。他们连自己的女儿最后一眼也没有看到,就这样无声息的死去,最后一眼的阳光成为了他们最后一道光景。

女孩,才不过两岁大的女孩该怎么办呢?她什么也不懂,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然而探索世界的首要前提是,活下去。女孩饿了,可父母再也不能为她准备晚餐,即便这个世界再保有好奇,那也得活着才行。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只能哇哇大哭着来对抗,但是饿意却丝毫不理会,且逐渐递增,并不会因为她的哭声而被驱散。

眼泪哭干了,没有力气再哭,没有力气再去呼喊自己的父母,饿意,困乏,这世间的两种痛苦施加到不过两岁女孩的身上,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喊不出来的,只有一直哭,哭到没有力气了的那种痛苦,有谁能够理解与体会呢?

朦胧中,一道月光照了下来,温暖,温柔,全世界最好最美的形容词都可以奉献给她,月。女孩想不到优美的形容词,但是懵懂中能感受到月的美,是她让自己感受到了夜晚中的安详,将她从悲伤的境地中带了出来。月光的世界是有多好。

女孩爬到窗边,缓缓伸出小小的手,让皎洁的月光倾洒到自己的手中,像是能触摸到月光,柔润,平滑,就像是一根根细小的丝带躺在女孩的手中。

如此温柔,如此温暖......

女孩慢慢睡着了。月光静静躺在她身上,默默充当她沉睡的被子与枕头。

......

当月隐去,黎明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女孩的脸上,女孩惊醒了。阳光不同于月光,虽然同是温暖,然而只有月光,只有月才能给女孩带来那种安静宁和的感觉,让她不至于又感觉到饥饿。然而当饥饿到达某一个临界点,从古至今都会导致人类的死亡,无一幸免,没有任何以生命的形式还能够藉此存活的生灵。

“饿......”女孩朝着太阳喊道,然而它似乎离这个世界太远而听不到女孩的呼唤声,只默默一直绽放着自己的光芒,无数年过去了,太阳一直都是这样,从未有过改变。

“饿......”似乎又有点力气哭了,她饿了,想要得到充分的能量来继为了能在这个世界上得以延续。饿死,饿是发生的过程,死是最终的结果。

“饿......”女孩说不出更多的言语了,她那最后积蓄的力量也要消散,而这只是为了向这个世界,向着太阳,向这光明的世界求救,但并没有得到呼应。

光明的世界,这个亮堂堂的世界,不好,我不喜欢!女孩在心中形成了对太阳的印象,它不像月一样温柔,充满了热烈,温暖?不,这已经算是灼烧了!太阳在灼烧她的心!

月,你在哪儿?“饿......”女孩闭上眼。女孩眼前一片朦胧,突然又感觉到了另一种温暖,不同于月的温暖,那是血乳交融的,来自灵魂的颤动,这是能让她能依赖的感觉,即便是月也不能替代这样的感觉。

“我们走,离开这。”一个苍老却如此温暖的声音传进女孩的心里,让女孩相信,这是能够信赖的,能始终一直依靠的。

再之后,女孩终于得到了补充的能量——暖暖的,软软的,吃进嘴里是甜甜的。真好。女孩的心里冒出这一个念头,真,好?好这种东西还会分真与假吗?难不成还有假好?真是奇怪,两岁大的孩子会想这种有关于带着思考类的问题吗?无从考量,也许真能明白,真的是这样想也说不定。

将饿意消灭,女孩终于是心满意足,再一次沉沉地睡去。她躺在了一个佝偻却广阔的背上,简直像是空无一物的孤岛,空旷得令她感觉自己有些孤独。孤独,这样的感觉,谁都会去经历与拥有。她得好好的休息,睡上一觉才行。

孤岛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移动。一个巨人背负着,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最重的人。

女孩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不现实的光景之中,时而远去,时而看得无比清晰,当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是显得有多亲昵,她多想和她在一起。然而占有月的时间只有一天的一半,还有另一半的时间要交给白天。

嘿,两岁的女孩会考虑【占有】这样的词汇吗?也许是会考虑的,虽然并不是那么清晰,然而人都是有欲望的,占有,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

虽然孤岛的世界如此宽广,让女孩不能轻易看到外面的世界,但还是能大致感觉到,目的地,是在东方。

东方?东边?女孩将头朝向右边,这就是东边吗?爷爷为什么不往这个方向走呢?还有,还有,等等,右边?就是和东边一样的意思吗?但我们现在不正在往前走?这不应该是北方吗?

真是个复杂深奥的东西,女孩想不懂。算了,睡觉!去哪儿都无所谓了!女孩在心中很是大度的这样想,就这样什么也不想,慢慢进入甜甜的梦乡之中——有那宽厚的手掌,还有倾洒下来的月光,这些都是能让女孩一直不愿醒来的理由。

醒来,睡去,再一次醒来,再一次睡去。

......

东方,目的地是东方,极东之地,那是常年被丛林环绕之处,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林海,真正的林海,女孩从未见到过。透过月光,丛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月色,干净,安详,这片丛林给人一种静谧的祥和。是了,月的确拥有这样的力量,女孩稍稍忍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好奇,“不安”地扭动自己瘦小的身体,想要自己尝试去探索这个世界。然而孤岛却将她牢牢地套住,就像是监狱里的囚犯,可不能将她轻易地给放跑咯。

女孩只挣脱了几下,感觉到这个锁链对女孩来说还坚不可摧,没有足够的力气或拥有钥匙来逃脱。

孤岛,孤独空旷的无名小岛。

好想见到外面的世界呀,丛林的世界,月光将会将这样的世界变成什么样的呢?两岁女孩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月,就像一只青蛙在一座深井之下抬着头,不知道她在心里是犯嘀咕的: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深井的世界太小,她如此好动又好奇,小岛并不足以满足她的渴望。

女孩沐浴在月光中,听到了月若有若无的心声,有悲伤,有愤怒,有孤独。女孩有些奇怪月这样的感觉。可当她细细揣摩时,却发现这些负面的情绪不见了,更多的,是温柔,是温暖,而这股善意是发自月的内心,并不是来自月表面上的温度。

怪,女孩觉得很怪,月能给她这样一种感觉,似乎她所有善意只对她一人展开,真是奇怪。因为极具高强度的思考,尚年幼的女孩又感觉到了困意。

女孩又渐渐入眠,老人感觉到了背后变得安静,微微的松了口气。他朝着天上的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月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一人却并不孤单的影子,亦步亦趋。

我能拥有自己的影子吗?月在它自己心中质问。

老人默默地走着,从黑夜,到白天,从丛林的边缘,到林海的中心。老人在此建了一个小木屋,很小,但却是一个温暖舒适的小家,小木屋上的每一个结构,每一个部分都充满了爱的味道。女孩感到很开心,因为那一久违的家的味道,又回来了。虽然不过短短几十天,然而却似乎过了几十年一样的,女孩并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但却能感知到,离开这样的感觉是很痛苦的,必须得一刻不离才能让自己感到舒心舒适。那离开的时间,无论多久,都称之为:久。

无论过程会是何等的劳累与奔波,老人最终是带着孙女来到了这极东的丛林,在这里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没有尘世的繁华,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东西摆在面前,这将是一种怎样的美好?于老人,于女孩,都好,彻底的放松,全新的世界,丛林的世界,一切,每一刻都闪耀着生机蓬勃的气息。天啊,会有人不爱这一切吗?

丛林下了点微蒙蒙的小雨,又让丛林多了一种雨独特的气息,不像将那些尘世中的人避雨不及,丛林的生命都在蒙受雨滋润的恩泽。对,不可能所有的人会爱上这一切。就像月,不会总是有人记得她所给的恩泽,说不得还会讨厌她所带来的光亮影响了进入梦乡或是梦境的质量。总有人会这么想,厌恶,甚至咒骂她。大抵这些人就是为此而生的吧。

女孩与她的爷爷开始了在丛林里的生活。很惬意,无忧无虑,甚至没有烦恼——唔,也许摔了一跤就可以够女孩烦上半天了。老人可不能像自家孙女一样悠哉,天天到处东窜西跑,毕竟早就过了那个年龄,老人还得为这个小小的家而发愁,扩建,修理,每日三餐,教导女孩有限的知识。这些都得落在他的肩上,当然也不至于喘不过气来,毕竟是空旷得无三人的地方,不用为了其他人而活得很累。

总归来说,比以往的日子舒服得多。对女孩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因此而成长。对老人来说可谓是感触颇多。

在女孩大一点的时候,她懂得了很多这个世界的最基础最原始的东西。是时候了。老人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在一天的夜晚的饭毕,他要告诉她家族的秘密。这是一代一代的传承,尽管女孩迟早会发现,但早一点说清楚,也不会让女孩天天跟着自己这糟老头子无聊,她得试图自己去找朋友了。为了女孩的童年,以及未来,她不能一直这样的孤独下去啊。

“丫头,我有事情想和你说。非常重要。”老人将女孩拉到跟前,一脸的严肃。

“什么事呀?爷爷。”女孩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朝着窗户外看去。

“是这样......嗯,怎么说呢?就是......丫头,你知道吧?我们......你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就是......”老人还没把话说完,女孩抢过他的话,“是不是可以与那些不是和我们人一样的生命进行对话呢?”

老人的话掐在最中,迟迟吐不出来,最后将它咽下去,有些悻悻然,“你怎么知道的?”

“爷爷,我又不傻。”女孩笑,“这些不是人的生命一直在试图与我进行对话,刚开始我也是吓一跳呢。不过很快我就开始与它们进行了交流对话。他们对我很友善呢。”

“爷爷,这样的事实,我早就发现了哦。看!”女孩用手指指向窗外的月,“她在叫我呢,月。”她婉转一笑。不过是稍稍懂得世界是如何流转,尚是懂得了一些浅显道理的年龄,就足以彰显令万物倾倒的魅力了。老人摇摇头,随后又摸摸她的头,“既然你懂了,那,去吧。”女孩转头,随即跑出了小木屋。

老人透过小小的窗户,深深凝望窗外的月,尝试再次沉浸心中的世界,去尝试与月重新进行连接。老人终究是老人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老人干涩地发出一阵苦笑。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不断去尝试与月再次订立契约,然而,老人体内的血液已几尽干涸,早就没有了当年澎湃的心。“曾经,月,我们也是朋友,是吧?”老人落寞着脸,低沉地说道。而窗外的月,并不显孤独。

女孩渐渐认识了森林里的许多朋友,它们充满了朝气,并都为了更加美好的世界而奋斗,以此带动了女孩同样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的心思。是的,她的朋友都在为此而努力,为构建自己的家园而奉献出自己的力量。尽管个体的力量微不足道,然而团结的力量能够战胜种种的困难,这是心照不宣,一种默契的团结。女孩并不喜欢太阳所带来的白昼,却又不得不依靠它,依赖它。万物才能得以延续与生存,才能稳妥地让生命走到了尽头,这是月所不具有的。女孩必须得正式太阳,然后依靠它的光,受到阳光的影响,自己的内心也不自然的变得阳光起来。

这是月没有的,是的,女孩得承认这一点。然而她代表的是一种宁静,能让喧闹的生命得以安静下来,享受月光下的世界的美丽,会是有多美好?这也是太阳所不具备的。

万物并不能察觉到,因为它们都不能进入到月的内心:在遇见女孩之前,她所展露的温柔其实都为虚假,假象。可在此之后,月内部的温柔得以宣泄出来,汹涌,看似静的温柔却像是在疯狂的倾泻,这是压抑了很久的,真正的温柔。

还好,还好,及时的发泄出来了......

没有谁能明白这一点,女孩也是,月也是,并不会有为此应该感到庆幸的存在。

春去秋来,万物轮转,有些生灵老去,死去,又有更多的生命站了出来,小草,小树,还有那嗷嗷待哺的小熊,水中的蝌蚪,比小拇指盖要小的多的鱼;旧去的草成片成片的枯萎,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苍劲古树落叶归根,即将老死的熊静静地躺在自己的窝里,青蛙的结局不外乎翻起白色的肚皮,而那些年纪大的鱼,通常会选择远离自己的族群,然后静等死亡,腐烂......

万物轮转,旧去新来,没有永恒的事物,没有不朽,有的只是一直未幸福的生活而奋斗的生命,不断的为此奋斗,一代又一代,酷似它们的祖先。一年又一年,从未停止它们繁衍,壮大,这是生物的本能,万物都在为点缀这样的世界而努力奋斗。

这样的世界该是有多美好?虽然伴有喧闹,然而却并非是喧嚣;虽然伴随苦恼,然而却也会伴随幸福;虽然万物都会凋零的死去,然而都会以另一种方式留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它们的印记,未曾走远。

女孩认识了许多朋友,有老的离开,也有新的加入。对于女孩来说并无不同,她的朋友很多,多到自己的脑袋不能够记得起太多的名字。小草一号?小草二号?小鱼三号?大鱼四号?多到让她只能统称为:小草们好!小鱼们好!无情吗?不地道吗?它们对女孩是如此热情,充满真诚地去与她交朋友。然而这却是事实所在,女孩能记住的名字真的很有限,其他记不住的生命是否离去,对于女孩来说,已经是有些小小的麻木了。

受月的影响?可能性挺大。

我们的女孩儿已经十八岁了,她已经是个少女了。说起来老人也不确定孙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年龄了,这还是月告诉她的。其实月谁也没告诉,她也是猜的。但无论怎样,她总得需要长大成人的具体时间。

你已经十八岁了。按照人类的看法,你已经算是成年了。月如此说道。

“十八岁?”少女凝凝神,将边角的鬓发用手收拢了一下,看向了湖中的自己。曾经她还对时间没什么概念,然而随着岁月,随着老人与月对她的教导,万物的生命轮转,少女已经逐步认识到了时间的重要性。万物都得受它所控制,太阳,月亮,这个世界,全部,没有一样能逃脱的了。时间,一年,十八年,如今女孩终于长成了少女。美丽,惊艳,令万物倾倒,曾经她并不具有如此大的魅力,然而现在的她有了。时间。

“那,成年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还能像以前一样在爷爷面前撒娇,或者是和大家一起嬉戏打闹吗?成年后,我是不是应该收敛,做一个安静的女孩?”少女并没有因为到了成年而感到高兴,只是在静静地向月问出了这几样的问题。月很想回答,在普遍的十八岁少女中,的确需要如此,不能随意撒娇,打闹,要做一个淑女般的模样。是的,这就是时间,它迫使你要去做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情。

然而月却回答,不,不用,你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只要高兴就好。对的,没错,只因这里是远离人世,不在红尘,便无须考虑繁多。她也在说服自己。

“月,我成年了呢。”女孩笑,有些苦涩。

尽管月是这么说,但少女的心,还是发生了某种变化。时间......

朋友们送给了她一袭白色裙子,洁白无瑕,看样是大家悉心准备的了,她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这是她的十八岁礼物,成年的礼物,是丛林的朋友们一齐送的。女孩道谢,穿上,却发现异常的合身。问它们这些礼物是从哪里来的,但都不约而同的绝口不提。女孩的好奇心被白裙的美丽吸引了,也没有仔细深入。哪个女孩不爱美?

爱美,爱自己变得美丽,更加惊艳。这并不是虚荣,而是人的本性。

女孩穿上白色的裙子,在月下翩翩起舞。她穿着洁白无瑕的裙子,披着黑色的长发,清澈的眼睛。她静静地走在丛林中,犹如神女下凡,走在略微泥泞的小道上,像是在审视这片丛林,目光温柔而祥和,就像月一样,内心有一颗火热的心。如同太阳,她的目光穿过林海,像是帝王在巡视自己的王国——这里,是她的王国。

时间。

夏末秋至,转瞬即逝,冬天很快就要来临。

“今年应该,也不会下雪吧?”少女听过爷爷说的,如果下雪,这片丛林除了他们,就不会再有活着的生命了。少女于是每年都在祈祷,希望每一年的冬天都不会下雪,尽管她是如此期待,她对这个世界还保有好奇。然而,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雪降临!少女在心中默默祈祷。

也许真的是祈祷起了作用,女孩自从记事起,真的未曾见过雪。

“祈祷起了作用呢。”女孩始终相信,这是上天的旨意。

爷爷病了,病得很厉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不停地传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的脸色苍白,每每想说一些话,却因为疼痛,只硬生生地咽在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少女很焦急,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月,我该怎么办?”

去极东之地,万花拥簇之地,那里有一朵七色花,它是花中的王。月告诉她。

少女踏上了旅程,坚决,头也不回。她不知道自己的会在路途上发生什么样的事,但她必须坚定,且矢志不移地向前,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走去。

必须得走下去。少女告诫自己。

路途是这样的遥远,仿佛是没有尽头。少女渐渐远离了自己熟悉的区域,自己熟知的朋友也渐渐少了起来。到了一个未曾走过的区域,接下来的路途少女从没有走过,她有些害怕,在每个白天,她怕自己是一个人。

别怕,朝着东方走就好了。女孩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虽然是一片陌生的区域,万物都是自己似曾相识,但她很肯定彼此都是陌生的,只不过大家长的都很相似罢了,她看不出太明显的差别。但无一例外,白裙少女令万物都不禁沦陷在了她的美丽之中,面对这样的惊艳,丛林的掌上明珠,谁愿意对她产生恶意或是警惕的想法?是了,她集丛林万千宠爱,就像是女王在巡视自己的王国,她的子民又如何能对她提得起恶意和警惕?

“花是什么?”

“七色花真的是有七彩的颜色吗?”

“往这个方向走是,是对的吗?”

花......是生命。

七色花......真的有七彩的颜色。

往这个方向走......对的。

万物应和她的问题,时隐时现,如同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荡起了无尽的涟漪,得到回答是出奇的一致。产生了奇妙的回音。一直,一直,少女坚定不移地向着丛林的东方走去,心里却保有疑问:为什么月说极东之地呢?这片丛林不是没有尽头的吗?再者,极不就代表终?女孩继续向前走,冬天愈发的临近,空气愈发的寒冷,诚然女孩是不惧怕寒冷的,然而一路走来,她却看到了万物无声的湮灭,死亡,沉睡,像是没有尽头,如同正在行走的路,同生命一样,什么时候生命倒下,路也就什么时候到了尽头。尽头,就是会走到死亡才会停下前行的脚步。死亡,是活着的对立。

现在我是活着,等到了想要睡觉时便是死去的迹象。然后又醒来,代表重新活过来,然后又睡去,也许这就是生与死的轮转?等等,死亡便会进入另一个世界,睡着时也是......懂了。女孩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又明白了世界上的一个真理。这个世界的死亡有两种:一种是可以死去又可以再一次的活过来,而另一种则是永远的死去,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而活着,这些都是对立罢了。虽然这种事少女早就应该明白,她见得很多,却也不影响她为自己新的发现而感到高兴。但显然,这并不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看到万物凋零,阳光似乎也起不了多少的作用,它已经不能供给万物足够的温暖了。少女一边不停地走着,一边却在思考着生与死的问题。还好,她尚且不用去经历与感受普通人类需要去面临的温暖与寒冷的问题。女孩从来没有感受过寒冷,这让她足以有充分的时间去考虑或者应该去做什么了。

她又想起了老人,她的爷爷头上的鱼尾纹,皱巴巴的皮肤。“以后,爷爷,也总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我而去吧?”少女习惯的抬头,却发现头顶上是太阳——现在是白昼的时间。

时间是一切的源头,也是一切的终结。少女大致对时间的残酷又稍微清晰的一点。

时间推着世界,向前走去,未曾有过驻留。

女孩终是被推到了她的最终目的地。她的双踝已伤痕累累,不知多久的旅途周波,少女那一丝刚成年的棱角悄然地被磨平了许多,她现在才算真的在蜕变,在羽化成蝶,破茧而出,正历经重重的苦难。十八岁,它并不意味着什么,不是说到了这个年龄就应该要去做什么。没有准备,不去走一段难走的路,又如何能成长?我们人生的道路很长,但怎样才算长大?

“月,对不起。我不能再如此任性了。”少女在心中向月道歉。想下次见面时告诉她,自己不能再如此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下去了。路途虽然艰辛,但每每想到爷爷的伤病时,觉得自己现在受的苦与累简直不算什么。

这样的重量,似乎听爷爷说过,当时自己还不太理解。这叫做——【责任】。女孩的眼神又化作坚定,继续朝前走去。

七色的光芒伫立,遥遥望去就能看到这绚丽多彩的光芒,隔世传奇的美丽,尽管没有一睹花的真容,却已经大致能懂得,这一定是这世间少有,甚至绝无仅有的景色。七色花。

少女有点期待见到花,伴随着紧张,为爷爷着急的情绪,真是一种奇异的情绪呢。

她慢慢踏进花丛中,看似繁杂的,七彩斑斓的花儿们已得到了王的指令——让少女抵达花海的中央,让她来到它的身边。花丛渐渐散开,为少女让出了一条路,一条不算长,被花紧紧拥簇而密集的小道。

七彩的光芒越离越近,少女的心也不禁浮动起来。它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是与其他的花有什么不同之处吗?七色花真的拥有能拯救自己爷爷的力量吗?

少女终于看见花。万里无云,这里没有树,甚至没有小草,只有花与衬托它们美丽的绿叶。红的,黄的,紫的,什么样的颜色都有,它们交杂在一起,形成了绚烂的七彩画卷,美不胜收。而那一朵七色的花静静伫立在花丛里,散发着七彩的光芒,似乎它就是这片画卷的点睛之处。七色花是一切的中心。

不过是静静地伫立在花海的中央,却有着不怒自威的帝王尊严与花的高傲,圣洁。

七色花就在那。虽然个头很小,但少女能感觉到它体内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是了,这便是此行的目的。

“花,你好。”少女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像以往那般婉转动听,但她一笑,让花的世界为之一颤,时间像是凝固在永恒。它们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美丽的少女!令它们惊艳,自惭形秽。

少女抖了抖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裙,缓缓坐下,抱住自己的双腿,轻轻坐在七彩花的对面。那一瞬间,少女像是化作了一株白莲花,高傲,圣洁,美丽,静静地伫立在那,就像是花中的王后......

王后?七色花不禁恍然,隐隐约约间似是看到了这样的未来,这个女孩,人类的少女,她会成为自己王后吗?花慢慢回到现实,知道自己不过是喜欢她的这份优雅与美丽,花中的王后,不过是单纯的名义。

花静静地伫立着。少女知道,它想知道自己找它的理由。于是少女将这一切都娓娓道来:自己的爷爷得了一场重病,她想让自己的爷爷能够一直存续在这个世界上。尽管少女知道,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她早已能够明白这个世界并没有永恒的事物,她的爷爷无论能够存在这个世界上多久,到最后都不可避免的面临死亡。

但,哪怕,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一年,两年,少女只希望爷爷能够陪伴自己久一点。

“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少女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世界,月下的世界将会是一种怎样的黯淡。少女默默流下两行清泪,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悄然滑落。因为悲伤,不能够释然,便成了一把打开泪腺的钥匙。

“花,你能够帮我吗?”少女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只不过是她与花的第一次见面,天底下哪会有为素未相识而放弃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即便如此,漫长而又艰苦的路途再选择一次,少女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地来到这,寻求花的帮助。因为这是希望,哪怕微不足道,也是希望。

七色花微微摆动,众花也随着它们的王微微摆动。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进行秘密的交流,但令少女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花儿们的心声,自己却是一点也听不到。这又为什么呢?少女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有与万物交流的天赋,明明自己可以听见它们的心声,为什么,花,它们的心声自己是听不见的呢?

少女没有询问它们其中的奥秘,她不知道这对它们来说是不是秘密,擅自打听秘密是不礼貌的行为。且自己有求于花,无论少女再如何好奇,她也得抑制住自己想要去探索秘密的小心思。

责任压在女孩的肩上,心里,让少女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像以前一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必须得承担起这样的重量,只因为......爷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着告诉她:“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人总得需要负重而行,才能称之为人。

少女焦急地等待。不知是过了一秒,还是几秒,虽说是明白了时间的重要性,但真的,时间这样的东西实在太难琢磨,你在恍然之中就不知道蹉跎了多少岁月,在慌乱焦急中以为是过了很长很久,但也许只不过是你想象中的百分之一甚至更少。少女的心态便是如此。责任,让她少许的愧疚感渐渐淡却。

花最终应许,问她自己能怎样帮助她。“月露。”少女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花肯不肯答应。七色花沉默,它的子民微微舞动。它们到底会说什么呢?是在商量吗?少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天赋是如此的重要,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花儿们说了什么,最终要做出怎样的决定,好让自己心中做一些心理准备,可全然没有。

少女听不见它们的对话,这让少女心中变得更加着急起来。时间过了又多久了呢?一秒,两秒,还是几秒?

我答应你。花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决定将自己力量的来源全部给她,毫无保留。七彩的花瓣绽放,露出那绚烂凝聚而成的精华——月露。月露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因为只有一朵七色花,花中的王,也是无与伦比的。少女难以置信,这个世界里竟有着这样信任自己的灵魂,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拒绝。可是,少女又想起了躺在木屋里的爷爷,他正在时刻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时间不能再让她犹豫了。

少女将月露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然后轻轻合上自己的手。就像是怕融化似的,不敢多用一点力。她又轻轻地抱了抱花,亲吻它七色的花瓣,芬芳的气息洋溢在自己的灵魂中,让少女深深陶醉在这曼妙的气息中,留恋不舍。

但是,她得走了。不只是为了等候自己的回家的爷爷,更是因为冬天来了,路将会更难走。

“今年,也不会下雪吧?”少女暗想,祈愿。冬天不可避免的降临,花儿们已经感到了寒冷,它们的花身不禁颤抖起来,很轻微,并没有让少女看到——这是它们一致的决定。

少女渐渐远去,万花之地,她正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去。

花儿们不想让少女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脆弱,没有月露的庇护,冬天,严寒的冬天,大雪会将它们无声的湮灭,不留一丝痕迹。这里,即将成为葬花绝地。今年不用以往,曾经不过只是温度稍微降低了些,稍稍抑制万物的生长,仅此而已罢了。然而,今年完完全全的变了。上天即将释放冰冷的恶魔,前来毁灭这片丛林的世界,完全毫不留情。雪,也应该继承了这样的特性。

万物已经感到了彻心的寒冷,周遭已经慢慢失去了温度,太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接近为零。花儿们知道,所有需要太阳,温暖的生灵都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毁灭。万物不愿意坐以待毙,面对丛林的传说,虽心生畏惧,因为没有听说过任何的生物能打破丛林的传说,但在生命的威胁面前,它们必须得试一下了。

在慢慢接近零度,且与时俱增的丛林里,不愿相信自己即将迎接死亡,能移动的生灵们开始了迁徙。逃离家园,那曾自以为豪的家如今就要被毁灭。万物奔腾,它们要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出这片丛林,逃出这即将变成冰雪的世界。

少女在途中看到了万物的逃离,看天上的飞着的往南方飞去,看地上奔腾的在朝着西方,甚至是地底的都有朝着北方跑去的。为了活下去。

这片丛林真的是有尽头的吗?她看了看似乎从亘古不变的苍劲古树,依旧坚韧的青石;还有那在湖里悠哉悠哉吐着泡泡的小鱼;蚂蚁依旧在团结着搬运着食物,将它们抬回洞里;藏于山洞中的熊懒洋洋地躺在窝上打着哈欠。她仿佛是抓到了什么,再仔细地去观摩探索,那种感觉愈发的明确了。

望着无数过往的泡沫,少女像是看到了众生。看着它们站起,又倒下,看着它们痛苦的挣扎。突然画面变成了虚无,泡沫无声的破碎,她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却又偏偏明白了众生存在的意义。

她加快了返程的脚步。迁徙的生物越来越少,直至空旷,除了丛林,树,小草,青石,那些本就根深蒂固而存在的,什么也不看不见了。少女明白,自己最不希望的,雪,还是降临了。

她不知道这些生灵是否能够打破丛林的传说,走到丛林之外,去到外面的世界,少女也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打破这样的传说,但是......她必须得回到那一间小木屋,将爷爷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少女又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丛林外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呢?手中的月露绽放出微微的光亮,在略有些阴暗的天空之下显得如此明亮。

雪,下了。悄无声息。

当第一粒雪滴到了少女黑色的发上,她还没什么感觉,因为她的眼睛一直瞄向前方——她必须时刻注意来时的痕迹,才不会因此而遗失回家的方向。

“快到了,应该,是快到了吧?”少女突然感觉头顶一片清凉,抬头,发现雪已悄无声息地下。

她将目光望向即将要走去的远方,回家的远方,一股萧瑟的气氛弥漫,雪渐渐地下大了。它默默地将丛林的世界占领,变成自己的世界——白色而单调的世界。少女这才惊醒,自己来时的路已被大雪掩埋了。脚步未曾停下。

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才好?少女有些无助,她所能到达的地方只能是雪来之前最后的凝视的最远方,但这仍未到自己所熟悉的区域。

眼前,脚下,身后,全都是雪,一望无垠的雪。一下子,这个世界充斥着飞雪。在她恍惚愣神间,正飞速奔跑,快速踏出一个个脚印,随之地面的积雪将她过往的痕迹掩盖。少女想尝试去与雪进行对话,让它不要阻挡自己回家的道路。她相信雪是有灵魂的,是能够与她进行交流的存在。就算大家说它无情也好,残忍也好,总得需要试试才知道。

它是会很好说话的吧?少女心中有些忐忑。

“雪......”少女开口,犹如与雪一样纯洁的声音,不仔细来看,少女穿着的白色裙子看起来就像是雪的本身,不分彼此。

突地,少女下方的雪突然坍塌,她来不及停下脚下的步伐,突然跌了下去,在雪中翻了好几圈,最后脑袋撞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这才停止了下来。她感觉脑袋里一阵眩晕,似乎有很多温热的液体从头上冒了出来;她像是突然遭到了雪的袭击,故意让她在这里倒下一般。少女无能为力,不可避免。身体的反馈告诉她,她必须得在这里倒下,不能够再继续往前走,更不能开口说话。这个世界那么大,偶然的幸运并不能总是照顾她们。

“这又是为什么?”少女朦胧地凝视着这个世界,随即陷入了自身的黑暗。

少女的世界,既是白色,又是黑色。白色和黑色的世界混杂在一起,实在明辨不清楚到底何为梦,何为现实。

她似乎隐隐约约又做了一个梦,身处白色的世界中,一个人走着,漫无目的,没有方向,没有前进的路。而明明是在往前走,可又像是在倒退。向前走,向后退,世界轰塌了下来,眼前变成了一片虚无,转眼又是黑暗。

......

当少女再一次醒来时,眼前还是一片模糊,脑袋也是晕晕的。过了好一会儿世界才变回自己所熟悉的模样。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处在了温暖的木屋中,爷爷在旁边默默地烧水,扇着扇子。

“爷爷?”少女发出微弱而嘶哑的呼声,老人似乎没有听见。

“我,这是,怎么了?”少女想要下床,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手,脚,自己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接受少女所发布的命令,冷冰冰的,不像以前那般温暖。僵化,似乎这一部分的少女已经死掉了。

爷爷很关心他的孙女,隔三差五的就往少女这边看一眼。他发现孙女已经醒了,正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已经没事了,丫头。”老头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养好身体再说。”

少女眨着眼看了看爷爷,轻点螓首,然后听话地闭上了眼,重归黑暗。这一次的黑暗,并没有再让她感觉到孤单与害怕了。这一次的梦境变得像以前一样,自己在跳舞,但似乎与之前的很不一样。

花儿在雪中静静地绽放,在白色的世界中绽放出七彩的光芒,而自己在月下静静地跳舞,风掀起自己白色的裙子。如此绝美的画,时间,空间,似乎不容许再掺杂多余的东西了。她多想凝固在一瞬间,这个梦,明明这并不是切实发生,只存于梦境中的美丽,却又如此真实。

风?是什么样的?它是像花一样活着的生灵,还是像月一样只是有着躯体的灵魂,又或是,它只是一种感官上的体验,摸不到,看不到?

命运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当少女想再一次好奇地探索,在梦里的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它们,她所感知的事物。但很快,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崩塌破灭了。

会有见面的一天......梦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

少女再一次从黑暗中醒来。她的精神好了很多,气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的苍白。苍白?少女抬头看了看窗外,一片苍白。

她想下床走一走,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没有了知觉,并不听她使唤。她尝试地再一次抬起自己的双腿,然而依旧是没有回应。如同像是两只逃出了监狱的囚犯,你不能耐之如何,但它们却似乎也无处可去,无赖地不肯离开似的。

如此存在。

“丫头......”老人手中拿着两根拐杖,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床边,然后将它们倚靠在床边。她将目光看向了爷爷,不知为什么,少女有一种感觉,爷爷似乎变得年轻了,皮肤不再像那晚离别之前那样松弛,白发好像也没有以前亮眼了。

是自己还没有睡醒的缘故吗?少女揉了揉眼睛,有些愣神。

“你的腿......”老人想要将残酷的事实告诉她,但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事实的真相藏在老人的嘴中,说出来不愿,可又怎么也不能咽回去,实在是憋的难受,而紧皱着眉头,让老人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爷爷,我的腿,是折了吗?”少女平静地问道。

老人嘴里含着的真相拼命地想要挣脱逃离,老人是想这么说的:你的腿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哈。然后再摸摸她的头,告诉她别想这么多,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在孙女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久没有说过话,还是老人真的已经老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虽然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狰狞,然而这实在太难,他不想骗她,只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嗯。”

随即眼泪流了下来。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残酷。

老人痛恨自己的嘴,这么不牢靠;也痛恨自己的泪腺如此敏感。

“爷爷,你别哭了。”少女怎么劝也没用,老人却像个老小孩一样,不停地抹着眼泪。少女叹了叹气,她心中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索性不管他,让爷爷尽情哭泣也好,省的压抑太久。

少女又一次将自己的目光望向窗外,虽然外界空无一物,除了雪,白茫茫的世界让人看不清楚,以至于显得单调。但少女并没有觉得如此,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十八年,自从记事起,她还没有见过雪呢。可虽然现在能够相见,可却只能看,不能摸,不能随意去触碰,少女会凝集多少的渴望?这意味着,她不能够再随意地奔跑,在丛林里欢快地去触碰每一个生灵,它们会去回应她。而这样的日子,将不会再有了。心里虽然弥漫着淡淡的悲伤,但这是少女做出的选择,如果让自己再选择一次,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去远方,找到那朵七色花,拯救自己的爷爷。如花那样。

这都是自己的心甘情愿,悲伤,难过,这是必然的。如果这就是要让爷爷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代价,她完全愿意。自己从来没有后悔,反而是有那么一点点庆幸,庆幸自己能够将月露带回来,这就够了......月露?她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转向爷爷,有些紧张。

“爷爷,你身体已经好了吗?”爷爷红着眼,正呆呆地盯着她那双失去知觉的腿。

“嗯。”爷爷摸摸孙女的头,“多亏你带回来的月露。”

“可是,我......”少女想起了她昏迷前的一刻,前路是漫漫的积雪,虽然分辨不出,路途上也在不断为自己加油打气,但少女知道自己离回家还有一段不少的路程。可是,自己又怎么回到了这儿呢?

少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才能够抵达到这儿的,爷爷也不知道是如何将月露吸收,将他的病给治好的。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怪,让少女忍不住想再去探索曾经的丛林世界,现在的白雪世界,想要去穷尽这个世界所藏着的所有真相与秘密。然而......她将目光再一次转向窗外。虽然心中不再像之前那样悲伤,但纯洁无暇的眼睛里却还是充满了一种渴望。

......

“丫头,你等我一下。”老人起身,将放床上的两根拐杖拿起,递给她,“试试看,我刚刚做好的。”

“这个是什么?”女孩接过拐杖,有些奇怪。

“拐杖。它的名字叫做拐杖,是给你能够继续行走的支撑。”老人有些心疼地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为了他,孙女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然而现实冷冰冰地摆在眼前,如同屋外的雪,不给你任何改变,辨别的机会。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弥补。

虽然老人才大病初愈,不适合做高强度活动。但他察觉到自己的孙女变了瘸,双腿再使不上力。还能怎么办?自己还能心安理得的呆在屋里静静看着窗外飞雪吗?他必须得忍住疲惫,在她醒来之前,为她做一副拐杖。因为老人知道,她是有多渴望去到外面的世界,去亲自感受,去触摸,而不愿只是呆在木屋中,看着这一切。

“试试看。”

少女将两根拐杖撑地,然后用自己手肘的力量,将自己给撑起来。很吃力,但总算,她站起来了。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她需要得重新学会走路。

“将拐杖一点一点往外移,用它们代替你双腿的力量。”

“虽然会比平时花费更多的力气,但是......已经是好了很多了。”

“轻一点,慢一点。想象一下,这两根拐杖就是你的腿,它们听从你指令。”

少女一步一步,缓慢,却又坚定。她学得很快,向前走去,向着紧闭着的木门,向着窗外的世界走去。

尽管这并不是一段多么长的路,毕竟是女孩第一次使用拐杖,难免会有些生疏,不习惯。所以也是花费了相当的时间才抵达到了门这儿。但这并不需要有什么懊悔或者是愧疚,雪的世界,丛林之后的白色世界,世界的秘密都藏在了木门之外,那所谓的冰冷世界中。

温暖的世界,寒冷的世界,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她将门轻轻推开,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让老人不禁打了个颤,赶忙进屋再穿了两件衣服,然后靠在烧着热水的火炉边,将手伸出,这才感觉好了许多。

而我们的女孩是一点也不怕冷的。至少是现在,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撑着两根拐杖,踏了出去。安静,缓慢而又坚定,门外,是一个她陌生的世界。

白色的世界是怎样的呢?除不能感知到寒冷以外,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白色。其实这与之前并无什么特别大的不同,无非是从林海转变成雪海,从青绿色变成白色罢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可以值得去铭记的改变。

那还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呢?对,丛林的世界至少还有生命,有无数的朋友,它们都会回应自己,有快乐,欢声笑语,这显然并不会令她感到反感。然而,雪的世界则是单调而无聊的。因为除了雪,就只有雪,只有它静静地霸占着这片土地,将所有的生灵驱逐,只单单留下它自己。是为了享受成为世界的王吗?孤单,如果雪有灵魂,它会感觉到孤单吗?她并不打算与雪进行交流。

但也只不过几天,女孩便已经感到了困倦疲惫了。眼前的白色似乎并没有多少秘密可言,不像那片丛林,永远充满着神秘,让她能保持着充分的好奇心,去探索,充满着朝气与蓬勃去穷尽那片世界。那片神秘的丛林世界,却已经被雪无情的给摧毁了。

少女拄着拐杖,尝试去到更远方,去寻找更多的雪。她想看到不一样的雪。这十几年来,她记事起都未曾见过雪,她不相信雪会是如此的单调与无聊,单单从外表来看。或许,可以去尝试去问它?少女摇头。不行,毕竟是雪将自己的朋友全部掩埋在大雪之中,让自己变得这样孤独。她并没有广阔的胸襟去原谅它,与它交朋友?不,一点也不。她还没有如此伟大。

从少女心中升起来的,是与白昼一样的,不令她喜欢,却又总想去依靠,不得不去触碰的,那一种熟悉的感受。

少女不能走的太远,她必须得活动在离木屋不远的范围之内,甚至比以前所能活动的范围还要小才行。她不能够擅自离开得太远,上次是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帮助,但每一次都能保证吗?现在她对此依旧保有疑问,她不想将生命拿去做赌注。

如果走的很远,走在这片茫茫的白雪世界,穿着白色裙子的她会迷失在大雪中,让爷爷找不到自己,最后就会像她无数的朋友那样,失去生命的温度,灵魂将会慢慢往上飘,远离这样的世界。她曾无比接近过这样陌生的世界,死寂,毫无生气,令她感到害怕,甚至那是与温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寒冷?她不太确定。然而,或许只有这样,她在想,是不是能真正地去触碰到月?如果自己死去,灵魂得以飞升,那会不会与月越来越近呢?

她不止一次的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尽管她惧怕死亡。她想到了自己的爷爷,他是一个人,他只有一个人。她明明能够了解的,很清楚的明白,如果不流恋这样形式的生命,只单单去追寻月的痕迹,她知道的,月和老人都与她严肃的说过这种事,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一无所有。

她将自己寻死的念头压下,继而又百无聊赖地到处转悠。但还是只有雪,无尽的白雪,那代表着单调的颜色。并不是说它不美丽,令她讨厌,不过只是审美疲劳,已是不能满足少女的好奇心。她必须得去寻找雪之外的东西,自己才能得以解脱,令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沉淀下来。外表平静,内心则波涛汹涌。她并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少女,她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罢了。她一直都这么认为。

那么,该如何去解决摆在眼前的难题呢?转悠,到处走,撑着拐杖,胡乱走着。有方向的胡乱走着,只不过是冀望自己能够看到与雪不一样的东西,什么也好,只要它不是雪,不是那代表着单调的白色,就好。

寻找,值得。

终于是不一样的了。少女的漫无目的终于是有了结果——她看到了与雪不一样的东西,但还隔的挺远,还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但总归是不一样的东西了,是足以让少女值得欢呼雀跃的。当然,这所谓的形容只是在她的心里,表面上并不会,她做不了这样的举动。

少女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它靠近,那物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可是。怎么这个轮廓这么熟悉?难道会是......

“花?”少女脱口而出。那是花的轮廓,没有根和叶的衬托,也没有那代表着的它身份的颜色。然而,就单凭它的花瓣,尽管气息微弱,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活力与生机。那是一种充满了死气的颜色,并不是黑色,而是生灵在面临死亡之际,自然而然会散发的一种气息。

她慢慢地将手中的拐杖放置一边,然后再缓缓用自己的双手去将花给捧起,仔细地去观察它身上的脉络。

她有仔细去揣摩过七色花,她曾离它很近,能清晰地看到七色花的脉络,繁杂,充满了规律,高雅与神秘。她将七色花的脉络记得一清二楚。这似乎真的是......她的手开始颤抖。

“花,是你吗?”少女有些不确定,甚至都未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一模一样的脉络,没有记错。是的,是记忆中的花,七色花,只不过是失去了七彩的颜色,变成了枯萎的模样。

“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吗?”少女现在能肯定,是七色花。可它不是说过吗?失去月露,失去力量也没什么。自己是那样的信任它,不过就见过一次面,她能深深地感受到花的温柔,花的可靠,它是同月一样,能够与自己进行交流,并且值得信赖的对象。可为什么,它要骗我?其实答案她能明白,她早应该想到了的,可她不敢去接受。她不知道为什么花会变成这样,也许是有其他的原因存在,可是,绝对,与自己去将它的力量取走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对不起,花,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少女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她终于能够明白这样的感受了,与温暖相对,在梦中无比清晰,令她感到害怕。原来这就是寒冷,这就是死亡的威胁,终于是懂了,她终于能深切地感受到了。明明在这白色单调的世界中能够与花相遇,这应该是缘分,是命运的指引让她来到这,来找到它。花已经是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样子了。

隐隐约约,在黑暗中,花感觉到了有人在为它而哭泣。会是谁呢?花模糊的意识幻化出了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现在怎么样了呢?她能赶在冬天,雪降临之前回到家,去拯救她的爷爷吗?她现在依旧能很好的生活下去吗?不过只是刚刚认识的朋友,花已经惦念她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但只是希望她能一切安好......

身处牢笼,心向光明。月......你在哪?

少女感到了寒冷,彻骨的寒冷,从未有过的感受,这是与温暖相对的力量,威胁她,足以让她的灵魂得以飞升与永存的力量,到底这样的力量是可以信赖的,还是需要去提防的?少女流出了两行泪,大概自己蕴含着不怕冷的力量也随着落泪而消散,滴落至白色的雪里。冷,第一次感觉这样的冷,一接触就能够感受到了。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声音,告诉她,花还没有死,它还活着。她凝结的心稍稍又回暖了一点。

可她的身体似乎已经冻僵了。那重回的温暖还不够时间。她又一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