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范蠡的哲学观点

范蠡是春秋末年的一个著名的政治家,大商人,也是一个有唯物主义观点的思想家。《越绝书》说:“昔者范蠡,其始居楚曰范伯,自谓衰贱,未尝世禄,故自菲薄,饮食则甘天下之无味,居则安天下之贱位。后被发佯狂,不与于世。”(卷七,又见卷十五)可见他原来的出身是微贱的。后来他帮助越王勾践,发愤图强,终于灭了吴国。成功之后,弃官不作,从越“浮海出齐”,“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又经营商业,发了大财(《史记·越勾践世家》),成为当时有名的大商人。

在他的多方面的活动中,尤其是在当时的兼并战争和政治斗争中,他发现了一个人与自然的关系中的一个重要规律:“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时将有反,事将有间;必有以知天地之恒制,乃可以有天下之成利。”(《国语·越语下》)就是说,必须知道自然界(“天地”)经常不变的法则(“恒制”),才可有世界(“天下”)上人所造成的利益(“成利”)。这是一个相当成熟的唯物主义思想。

自然界的主要规律是什么呢?就是“时将有反,事将有间”。所谓“时”,就是指某一个时候的客观形势,主要的指“天时”,即自然界所给与的各种条件,如年成的好坏,有无自然灾害等。范蠡认为,这对于人的行动有非常重要的关系。“圣人随时以行,是为守时。”在没有与我有利的客观形势,或条件尚未成熟的情况下,就不宜有所行动。“天时不作,弗为人客。人事不起,弗为之始。”古代用兵,攻者称为客,守者称为主。“弗为人客”就是只取守势,不要进攻。在客观形势与我有利的情况下,就要利用这种情况,抓紧时机,立即行动。范蠡说:“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形势是会转化的。原来是多的(“赢”)可以变为少(“缩”),原来是少的也可以变为多。所以要乘有利于我的情况和机会,立即行动,不要等它变得不利于我。范蠡说:“从时者犹救火,追亡人也,蹶而趋之,唯恐弗及。”

范蠡说:“上帝不考,时反是守。强索者不祥。得时不成,反受其殃。”这就是说:上帝是靠不住的,只有“守时”是靠得住的。“时”不利而勉强行动,就是“强索”;这是要吃亏的。反过来,有“时”而不利用,也是要遭殃的。

“事将有间”,“间”就是一定的空隙和路数(从前人说“读书得间”,就是说能看出书中思想的空隙,发现其中的问题)。顺着这些路数,乘着这些空隙去办事,也可以说是“钻空子”。从“空子”里钻进去,可以事半功倍。《庄子·养生主》“庖丁解牛”一段,很形象地讲了这个道理。

范蠡认为如果客观形势还没有转而于我有利,事情还没一定的“可乘之机”,那就要等待客观条件的成熟。他说:“事无间,时无反,则抚民保教以须之。”“须”就是等待。

可是,范蠡并不是一个宿命论者。他认为在等待客观条件成熟的同时,人也须尽量发挥主观努力。他认为天与人是互相“因”的。“天因人,圣人因天。人自生之,天地形之。圣人因而成之。”这里所谓“天”就是“自然之天”,主要指“天时”,人主观的努力大,成功就大;主观努力小;成功就小;这就叫“天因人”。专靠主观的努力还不行,须要与客观形势相配合。范蠡说:“夫人事必将与天地相参,乃可以成功。”最聪明能办事的人善于利用客观形势;这叫“圣人因天”。总而言之,主观努力还是重要的,有了主观努力,才可以利用客观形势,“人自生之,天地形之”。主观客观的条件,都充分利用,成功就有保证;这就是“圣人因而成之”。

范蠡认为最能成功的人是“圣人”。这样的人,“因阴阳之恒,顺天地之常。柔而不屈,强而不刚”。他既能了解和遵循客观的规律,也同时能尽最大的主观努力。因此他是无往不利的。

由于范蠡在兼并战争和生产斗争中十分重视自然界的条件,因此,他对“天道”观念作了一种唯物主义的理解。在他看来,“天道”是指自然现象变化的规律,如月亮的盈虚、消长和四时气节的变化。他说:“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又说:“天道皇皇,日月以为常。明者以为张,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范蠡认为世界上各种现象的变化,都如同日月的运行一样,发展到顶点,就要向它的反面转化;这就是“天道”。掌握这种法则,指挥战争,就可以取得胜利。范蠡在这里抛弃了宗教神秘主义的天道观和占星术的迷信。这在当时说是一种重要的思想,对后来道家的天道观的发展起了一定的影响。

范蠡还强调,万物都是从地生出来的,“唯地能包万物以为一,其事不失。生万物,容畜禽兽,然后受其名而兼其利,美恶皆成以养生”。人所倚赖的生活资料都是从地来的。应该“因时之所宜,同男女之功,除民之害,以避天殃。田野开辟,府仓实,民众殷”。(以上所引都见《国语·越语下》)这就是说,应该尽力开发地的资源,努力生产,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从以上这些材料中可以看出,一个发愤图强的思想家,尊重客观现实,关心社会生产和人民疾苦,就有可能摆脱宗教世界观的束缚,走向无神论和唯物主义的道路。

关于范蠡的思想的材料,还有《越绝书》中的《枕中篇》(《越绝书》卷十三)。这一篇所表现的思想相当混乱。这篇的资料,也没有比较可靠的书征引过,所以不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