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依走了,水儿想,在京城呆几天也好,带囡囡去几个小孩子喜欢去的、湘水湾没有的地方吧。
吃早饭时听闺女说要带囡囡去海洋馆,姥姥也要一起去,于是三人打了辆车,往动物园后的海洋馆而去。
外孙女在互动池哗啦哗啦地玩,姥姥和自己的闺女说悄悄话,
“他对你还好吧?有没...”,
水儿赶紧截住话头,“妈,他对我们挺好的,对您和爸不也不错嘛”,
“好,好,再过二年,囡囡就要上学了,你们打算怎么办?”,这可是个重要事情,姥姥很担忧。
“湘依和我商量,公司的设计部门打算设到市里去,核心技术人员待在乡下不现实,我们也会在市里买房搬去住,所以,囡囡上学的事……”。
这是一个平常温馨,一如既往的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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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
早上才过六点,向明居然接到失踪一周多,大家苦寻不着的托尼的电话!
一看是托尼的号码,托尼还没开口,向明就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死哪去了?怎么关机了那么长的时间?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都快要发疯了?吴总差点给弄进局子,……”,
托尼打断向明一口气不带停歇的问话,
“嗨,嗨,饭要一口口吃,话要一句句问,你这样哇啦哇啦一通,叫我如何回答?”,托尼说话的口气明显很悠哉。
“好,我问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开手机?”
“我就没带手机啊。这不,刚到家,打开手机,给湘依打,我知道他六点准起来了,可他的电话关机。
后来发现你们都在找我,这不,尽管知道你们那儿现在还很早,还是立刻打给你了。
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托尼还是不紧不慢地说。
一个星期,没!带!手!机!
向明崩溃了,如今居然有不带手机还能存活一星期的人!还是在美国!
他快要哭了,“没带手机!大哥,你是在监狱还是在重症病室?”
托尼不高兴了,“没有这么咒人的啊,我不过是去大峡谷晃荡了几天,那谷里没电讯信号,我也没打算用电器,精装减政,手机笔记本都留在家里而已”。
“你怎么不和吴总请假?”
“哈!我年年有休假,和湘依说,他嫌烦,让我看什么时候合适,自己定,不影响公司业务就行。
如今没什么订单、收拢的款几乎都扔进股市,又不是专门做股票的要天天盯盘买进卖出,既然买了选定的股,难道要隔天抛出?那还买那只看好的股干嘛?怎么也得等涨一阵子后再抛吧?
没有生意,账上也没太多款项,又不盯盘,在这样的空档期,我休假一周,有什么奇怪的?”。
“那可是两千万美金啊!你就没被吓着?”
“第一眼是有点意外,不过这么多年,湘依时不时冒出令人意外的主意,事后看不都挺好的嘛。所以这次我不过就照做了。怎么,有什么问题?”
敢情他还没看邮件!
向明平静下来,他跟托尼说:“你先看邮件,有问题打给我。吴总这周带孩子老婆去休假了,若有问题我们解决不了,再打给他”。
托尼嘀咕了一句,“他关机休一周的假就没问题了”。向明还没答话,那头已经收了线。
8:30,
吴中革总经理站在厂房门外,面对着他的是一队拉着各种行李的员工,站在路中,曾经停过警车的那头,有二辆中巴在等着。
吴总经理点着头,嘴里数吧着,看人到齐了,说:“人齐了,我就不唠叨了,护照都带了啊?要不就出不了国了。记着,跟住你们的领队啊,手机里留了领队的号码了吧?好,好,不说了,出发吧,一路平安”。
哄哄地,大家往中巴那头而去。
10:40,
一辆卡车,还有二辆小轿车,驶到进乡的那条路、离茶树垇最近的那个拐弯处,在路边停下,古教授和几个人从车里出来,从卡车后车厢上搬下一些设备,拿着,往茶树垇那条土路方向走去,卡车车厢上印有‘林业局’等字样。
11:50
谢东临出了厂区,往乡里乡长办公室方向走去,他要利用中午时间去帮乡长把后来交上来的改造申请书整理筛选。谢东临边走边心里在犯嘀咕,‘说让我跟吴总经理和向总监干,结果他自己让我干些与公司不相干的私活“,
下午14:15,
草根仪器的五人,小张、售前小伙子,另三位中的一位,小张和售前小伙子明显对他非常恭敬,到达厂区,吴总经理和他们见面后,叫上设备室的人,带他们开始一起巡视各个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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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
上午,乡长收到古教授发来的林业局老茶树树龄专家鉴定书,树龄在190岁以上,建议予以保护,树的标牌很快就可以发出。
乡长让乡办把谢东临帮忙更新、又新增筛选过的一批民居改造申请书的养生园修改方案,加上古教授传来的树龄鉴定书,一起发给地产开发商。
之后,他又打电话过去,仔细说明并和开发商讨论修改方案。那头董总答应待他们内部讨论研究后,尽快给出答复。
下午,吴中革又收到一家批发市场关门的通知,他叹口气,想如何就地低价处理,毕竟拉回来还要再花一笔运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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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
清晨,托尼打电话给向明,告诉他吴湘依Email里嘱托的股票已经卖出,资金转出股票账户后,就将一千五百万回款,要他明天注意查收,省得还有股东闹意见。
草根仪器的人,除了睡觉回秘书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外,其它时间,他们一直呆在厂里;设备室的人和他们在一起,苦不堪言;吴湘依的秘书,不光带来很不错的三餐,时不时还去看看饮水机的水空没空、顺手把杯子清理一下、带走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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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
8:20,刚到办公室,吴中革很惊讶的看见,草根仪器的人已经在等他了,初步方案已经做出,这是正等着拿给吴总经理看,还要征求厂方的意见。讨论中,吴中革很头大,很多听不懂,他在想,要是吴湘依在,他会轻松很多。
8:30,向明,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到账没有,果然款已到。
待处理完其它几桩付款签字事项后,他想好消息还是应该告诉吴湘依的。他拨电话,手机关机。莫非也像托尼那样,休假关机?
不过,他知道这个消息,休假就该更愉快了。向明试着拨水儿的手机,通了。
水儿见是向明的号码,估计公司有事,她立马接通,“向明,什么事?”
“吴总在您身边吗?我觉得这个好消息应该让他知道,可他不开手机”,
“不开手机?他不和我们在一起啊,湘依说这周他要去三个地方,你和公司那边不知道?”,水儿答道。
“没听吴总说要去别的地方,吴总说这周要带囡囡去看外婆,去看花啊”,向明有些困惑。
水儿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他不开手机,会不会是在飞机上?”
“哦,也许吧,回头你告诉吴总,就说美国的款回来到账了”。
水儿说:“好吧,我回头再打给他”。
挂断手机,水儿觉得事情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决定今天回湘水湾,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每年这天湘依都会在湘水湾的。
9:40,地产开发商回信湘水湾乡长,大致同意修改方向,不过具体设计、预算因要改变方案,还需要一些时间。至于农舍改造成民居,董总要乡长把设计所的设计师联系方式告诉他。乡长说他马上去找吴湘依和他带来的那个小伙子。
10:50,水儿带着囡囡,跟父母告别,准备乘飞机回来。
11:10,缅甸那边来电话,吴中革听着,眉头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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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儿回到家已是晚饭时分。吴湘依依旧手机不开机。随便吃了点,和囡囡玩了一阵,就到囡囡睡觉的时间了。哄囡囡睡着后,水儿再打吴湘依的电话,依然关机。
吴湘依从来不过生日,这是他父母的苦难日。但他会去老茶树下待一阵。所以,他不接电话,应该是在回来的飞机上,可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水儿期期盼盼着,把行李箱拿进衣物间,准备归位箱里的东西。
突然她发现,湘依挂着的冬季冲锋衣裤不见了,放抓绒衣等配套衣服的衣物格也是空的。全套装备不见。她的心往下沉,感到非常愤怒。
这家伙,一定是去徒步,是一次长途高难度徒步,还居然瞒着我!
不对,拿走的是冬季的衣服,在这初秋?啊!他是去攀高峰去了?!
那么,--他一定是去马纳斯鲁峰了!
水儿如同七年,不,八年前一般,告诉自己要镇定。
七,不,八年前在南迦帕尔巴特峰,她知道张路给湘依的最后留言,那一直是吴湘依的心结。
尽管闭口不谈,可她多少次看见他在网上搜马纳斯鲁峰的各种信息,对各类登山的新闻都很关注,她能没感觉?只不过经历了攀南迦帕尔巴特峰的惨烈之后,轻易不敢提攀马纳斯鲁峰之事。
水儿从未发现过吴湘依做具体登山事项安排,所以对这次吴湘依的行动毫无察觉。
这时,水儿突然意识到,这次京城之行,显然是吴湘依刻意安排。
水儿想起还有其它几桩之前有意无意提及的事,以及他半开玩笑的话,“要是我出了意外,我就化作一封丝绣的情书,打开保险箱,在箱底,你就看见了我”,当时水儿还揪着吴湘依的耳朵嫌这是个什么比喻,他哎呦哎呦地求饶,一本正经的说,“我就是想说我对你的爱情就像放进保险箱一样牢靠嘛”。
似乎那时,吴湘依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他这个人,这些年越来越滑头,只和你说必须说的那部分,空缺的一段,需要你去联线。
水儿打开保险箱,果然在箱底发现一封信,是给水儿的。
水儿打开信,熟悉的字体让她心颤。
“水儿,我的亲亲宝贝,
水儿的眼泪哗地淌了下来。她抹一把,继续看下去:
如果你看到这信,那我就先说一声,宝贝,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原先的设计是没想让你看见这封信的,这只是个万一,以防万一。
我还是去攀马纳斯鲁峰了,我盘算了许久,觉得登顶成功胜算概率还是高于失败的可能性的,所以,我瞒着你去,赴完张路之约我就回来。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有事瞒你。
毕竟这次还是有风险的,所以我做些安排,留封信给你,只是以防万一。我一回来就把这封你不知道的信撕掉,只有我太不走运,回不来,你才会看见这封我的道歉检讨书。
你知道我和张路是打小就在一起的铁哥们,自幼他就罩着我;许我抄了他12年的作业;费心替我踢蹚出美国市场;带我全世界游荡,让我看见了没他我只怕是看不见的外部世界;最重要的,是在他徒步的队伍里,遇见了你,我的爱人。
我没给他做过什么事,禾木那次策划,还把大家带到错路上去,所以,他约我去马纳斯鲁峰,还要我做策划,大概,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宝贝,我想你也会赞同我去做的吧?
所以,万一,万一我真挂了,别哭。哦,还是哭一会吧,我都嗝屁了,我的亲亲宝贝一滴眼泪都不掉,怪没面子的。
但不要哭太久,也别一个人的时候哭,就是大家在的时候,抽抽答答一会儿,我的面子就够了。
一个人的时候,要微笑着想想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那是我想给你的,无论我在与不在,我都要你幸福。
宝贝,你知道,我很爱很爱你,这爱,是一阶阶用我所有的身心垒起来的。
每一阶的味道,每一阶的故事都是一次升华,用时间、用彼此的交融,筑成这爱的无影山,爱慕、爱情、亲情,我想,这爱已经无关乎时空,就是人们所谓的生生世世吧。
所以,就算我消失了,这感觉还是在那里。我非常自信这一点。
你继续你的生活,不用为我悲伤。
宝贝你伤心,难道我能开怀?只有你开心,你幸福,我才能欣慰啊!
你有公司的股份;我的股份我已经在遗嘱里分派好,给叔爷爷叔奶奶的部分,还得你去帮忙完成手续;留给你的,愿意留或出手,随你;保险什么的,律师那儿留有副本。
我走后,不然你带着囡囡回京城吧,囡囡还可以在京城上学。
还有,那个醋死我的老同学儿子,考虑考虑?以男人的眼光看,那家伙是个爷们。以你的魅力,拿下不成问题。
就是,结婚时就别请我了,我只要也需要知道的是,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有幸福,这就够了。
不是假大方,这要放在过去,我是做不到的,这还是从李姨和洛姨她们那漫长,伤心,令人难以理解的关系与感情中领悟的,――若不能给对方幸福,那就放手,并祝福吧。
要幸福啊
爱你的湘依”
水儿止不住泪水,她快步出了家门。
走到茶树垇那棵老茶树前,颤着哭声:“湘依,回来”。
老茶树静静地立着,今夜乌云密布,没有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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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无视任何人的在与不在,依然在时间轴上不紧不慢地,千年同速地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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