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城是大夏丹阳郡的首府，因为背靠着长江而建，交通便利，往来货商一日里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这也带动了秋城的经济，城里有着大大小小的商铺如野草般在街边生长。
若是找到一个老秋城的人问，随便指家店铺问他：这是谁家的？他便会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你，仿佛是在看一只井底之蛙。
整个秋城都知道一句话：“秋城商铺三千间，不姓朱来就姓李，若是二者皆不是，便是城西老苏家。”
苏家作为秋城的三大豪阀之一，控制着秋城三分之一的商铺、近八成的药堂。富可敌国谈不上，富可敌郡那是一点也不夸张。
闊到这份上，所住的宅院自然也就极尽奢华之事。
只见门口摆着两尊精雕细琢的的石狮子，这石狮子比人还高，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过往的行人。石狮子后面的墙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青藤，这是岁月在人间留下的痕迹，向世人昭显着苏家豪门的底蕴。墙与墙之中、石狮与石狮之间，是一扇四开的朱红大门，门的里面是富人，门的外面是穷人。
此时，在苏府的一间房间内……
“你要什么？”
“我要活着。”
“你不是自杀？”
“我要活着。”
“不好意思，这个我做不到。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找到谁杀害了我全族、保护好苏家、让世人知道我不是小白脸、废物！”
“我会帮你做到，那么，请你安息吧。”
此刻，房间内的一个人猛然张开了眼睛……
“姑爷，姑爷，你醒了。”
在这人床榻旁的一位青衣打扮的小厮看到他睁开双眼，便要起身去通知人过来瞧。却不妨坐在床边守了一晚上，让整个人头晕脑胀，双脚发麻，刚起了半步就直楞楞地向后倒去。幸好刚睁眼的那人眼疾手快，迅速地扶住小厮的臂弯不让他倒下，又按下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小厮刚要对自己的姑爷道声感谢，便看到他的眼神深邃异常，没有任何情绪，十分漠然。虽然是在看着自己，可是却好像只是在看一个物品，这让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这种眼神他从未见过，仿佛可以看穿任何人内心深处最可怕的欲望。
这种眼神他又好像见过，苏家的老太君的眼神像他，秋城的郡守大人的眼神也像他——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自然流露出的眼神。
是的，是他们像他，而不是他像他们。
“我是谁？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连三个问题问醒了呆坐在椅子上的小厮，看着面露迷茫的姑爷，他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
“姑爷的眼睛明明是充血了，我竟会想这么多”
看着他那充满血丝的殷红左眼，他更加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如此的荒诞。那种眼神出现在谁的身上也不会出现在可怜的姑爷身上。再听他问的三个问题，小厮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他只觉得自己的姑爷估计是从丽春院摔下来给摔傻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小厮定了定神，说服自己尽量用恭敬而同情地答到：“姑爷，你是林长歌啊，这里是秋城苏家，现在是景帝十年。”
“我是林长歌……”
“景帝十年……”
“不是文帝在位了……”
“不是成歌了………”
林长歌的大脑如同响起了一声惊雷，脸上流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姑爷，姑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小的去找大夫。”小厮顿时慌了神，忙起身要向门外走去。
小厮走后，林长歌坐在一面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白如冬雪的脸庞，怔怔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把嘴角一钩，道了一声：“有趣”
时过境迁
自己不再是那个天下最强者、天道在人间的代理人——成歌，也不再是那个以善使阴谋诡计闻名于世的谋圣——成歌。
但好在他还活着
虽然变成了一个闻名于秋城的小白脸、还在七天前从青楼里摔了下来死掉的废物——林长歌
林长歌抚摸着这张本不是属于自己的脸，这张脸吹弹可破，比二八女子来的更加软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你想要的，我统统会帮我们实现。”
说完这句话，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脸颊两处有着一抹病态的潮红。
“太弱了，这副身体真是太弱了，连练骨境都没有到。”
他伸出两根手指搭在脉搏上，这使他眉头就像是盖上了寒霜。这副身体的的经脉虚弱地像一张纸张，根本不适合修行。
或者说，不能修行
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向他表达着同情。林长歌听到这声猫叫，忽然冷笑了起来。
有些声音还是如此熟悉，有些熟人却已经死去了。比如文帝，他看好的那一个徒弟已经死去了。
“可惜啊，你没有死在我的剑下，而是被时间给杀死。”他泛起一股懊恼，让脸颊的潮红更加病态，让充血的左眼变得诡异。
猫又叫了起来，懊恼也变得不见，他朝窗外唤一声:“进来吧。”
只听“吱”地一声，一只猫缩着身子从门缝中进来，“咻”地一声像闪电般窜进林长歌的怀抱，还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胸口。
林长歌宠溺地抚摸着它脖间的黑毛，笑道：“怎么，想你主人了？”
黑猫不会说话，伸出小脚朝他挠了挠，表示它真的想他了。
林长歌握住它的小脚，发现它的左前脚的黑毛沾满了丝丝血迹，还有着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可见里面的森然白骨。
见到这一幕，他充血或者不充血的眼睛里都燃烧起了火焰。见到这一幕，它有些害怕地喵了一声。听到这一声，他的怒火就像是被凉水浇灭。
他怜惜着抚摸着黑猫脑袋，望着铜镜里那阴柔的脸庞，眼神晦暗莫名。
他是林长歌，是秋城有名的废物、小白脸。但他不止是林长歌，他还是成歌，一个让天下所畏惧的名字。
有只猫想我了，所以来见我。
有些人，想我了吗？敢不敢再见到我？
他一拳砸向铜镜，指关节瞬间鲜血淋漓，笑着说道：“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