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郑安平领十万秦军驻扎于邯郸城外树林深处,伺机而动。而王龁明知邯郸难攻,怎奈秦王之命不敢违,数攻邯郸仍不能拔。一天,郑安平遣使送信给王龁,让其用计引诱邯郸守军倾巢而出。王龁从之。
这天,阳光和煦,万里无云。王龁率大军袭击邯郸。赵胜、魏无忌、黄歇则站于城垣上指挥赵、楚、魏三军作战。秦军奔袭时,赵胜令城垣上的赵卒齐齐张弓射箭。秦军则以盾牌挡之,徐徐来到城垣之下,架起云梯。赵军转而以巨木、圆石砸之。秦军死伤不少,仍奋力上爬。这时,楚军、魏军分别从斜侧杀出。王龁见情况不妙,速鸣金收兵。
秦军撤退十里,见敌军并未追来,王龁复令秦军攻城。赵、楚、魏三军则再协同而战,将秦军赶走。王龁见敌军仍未追来,则继续调头骚扰邯郸。如此数次之后,赵胜按耐不住,欲全军出击,乘胜追击,以一举歼灭秦军。此时秦军又退,于是赵胜与魏无忌和黄歇商议,对其二人说道:“如今我军士气正盛,何不乘胜追击,将秦军赶尽杀绝,使其不敢复攻。”
黄歇回道:“平原君此计可行。秦军之所以不退兵,皆因秦王之令,而屡败不撤。”
魏无忌补充道:“今日王龁数败仍返,想必是被秦王逼急,不得不一攻到底。”
赵胜窃喜,说道:“二位君上既然与在下意见相同,那么下次秦军攻来,即出城攻之。”
黄歇和魏无忌皆点头赞同。
这时,一直站在赵胜身后的毛遂忽然走出,跪于赵胜跟前,说道:“君上,万万不可出城迎敌。”
赵胜嬉笑道:“如今秦军屡败,有何不可?”
毛遂说道:“恐防有诈。”
黄歇说道:“秦军已是倾巢而出,何来有诈?”
毛遂问道:“春申君怎知秦军已全军出动?”
黄歇回道:“方才在下门客已往秦营探得,秦营并无余兵。”
毛遂又问:“那它处呢?”
魏无忌说道:“如今邯郸东南北三面十里皆已被楚、魏两军控制,秦军只能从西面一路而来,我军顺其退路而追,秦军对我们无可奈何也。”
毛遂再问:“那十里之外呢?”
黄歇大笑道:“如今秦军已是势单力薄,若再分军,岂非自取灭亡?”
毛遂则说道:“秦军兵强马壮,国内全民皆兵,若再来援军,有何不可?”
魏无忌说道:“秦王已屡次增兵于此,加之长平一役伤亡过半,恐难再有援兵也。”
毛遂起身朝着黄歇和魏无忌说道:“二位君上怎可如此武断?”
赵胜思虑片刻,说道:“先生言之有理也。所谓兵不厌诈,不可不防也。”
毛遂向赵胜作辑,说道:“君上英明。”
赵胜对毛遂说道:“以你之见,为之奈何?”
毛遂答道:“王龁之所以屡退屡返,依在下之见,是为计也,是欲引我军出击。待我军出击之时,其伏兵即出,将邯郸拿下。故应当固守邯郸,日后再伺机而动。”
黄歇说道:“王龁屡退屡返,是否为计,只为在下猜测。若非敌计,我军又固守于此,将失灭敌之机也。”
魏无忌补充道:“如今我军虽处于优势,也会久战而怠。且战事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毛遂说道:“二位君上既不以为是计,何不使尔等门客向四周打探,再定是否出城灭敌。”
赵胜说道:“先生之言,言之有理。我即刻遣斥兵出城查探。未查探清楚之前,切勿轻举妄动。若探得秦军并无伏兵,秦军下次攻来,既是其死期也。”
魏无忌和黄歇亦说道:“我也派门客去探。”
于是,赵胜、黄歇、魏无忌各遣门客,分别向东、南、北三面探查秦之伏兵踪影。其门客皆穿微服,扮成平民,或乔装成樵夫,或扮成放牧人。果不其然,魏无忌一扮成樵夫的门客,在邯郸北面深山中,发现秦军踪迹,后速回邯郸报之。赵胜、黄歇、魏无忌皆对毛遂叹服,后继续按兵不动。
王龁则多日来攻,欲引诱敌军来追。怎奈赵、楚、魏三军只挡不追。几日下来,秦军无一胜绩,且颇多伤亡。王龁见状,便不再发兵攻城。郑安平闻之焦急,亲往王龁营地劝其继续发兵。王龁不从,郑安平则苦劝不弃。王龁无奈,只得让郑安平军抽兵来援,对其说道:“郑将军欲我继续攻击邯郸也可,可我军为引敌出城,连日苦战,损伤不少,将军须调兵来援。”
郑安平问道:“王将军欲调兵多少?”
王龁答道:“少则两万,多则五万。”
郑安平寻思片刻,心想自己有八万兵也足以攻破邯郸,于是说道:“好。我调两万兵给将军,将军可要尽快引敌出城。”
王龁说道:“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敌军是否出城,只能看其主将何时中计。”
郑安平于是拨两万兵给王龁。王龁则继续骚扰邯郸。怎奈赵胜已知秦军有诈,并未中计。
如此,王龁数战不利,见攻下邯郸已无可能,若再战下去,徒增伤亡耳,遂数遣告急使回咸阳请命。此时为公元前二五七年十一月。
章台宫偏殿内,秦王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火冒三丈,怒将案上文书推至地上。范雎正好从殿外进来,从地上捡起一竹卷阅之,后跪拜说道:“臣有罪。”
秦王抬头见是范雎,问道:“范叔何罪之有?”
范雎回道:“臣有度量之失。”
秦王又问:“何度量之失?”
范雎答道:“臣以为武安君伐楚、伐魏多年,楚、魏已不堪一击,怎料其军仍有抗秦之力。”
秦王说道:“依你之见,为何?”
范雎抬眼瞄了秦王一眼,继续说道:“彼时武安君并未对其赶尽杀绝,才致如此。”
秦王怒起,说道:“又是白起。因此人之故,令我大秦屡失良机。”
范雎见挑拨已成,又说:“看似武安君对秦有功,实则其自恃功高,常自作主张。长此以往,其弊端渐现,使秦陷入被动。”
秦王说道:“如今看来,此人不除,难解寡人心头之恨。”
范雎转而说道:“眼下当务之急,非是否问罪于武安君,而是是否撤军于邯郸。”
秦王苦恼道:“此时撤兵,岂非要遭白起耻笑?”
范雎说道:“若不撤兵,徒增伤亡耳!”
秦王复席地,说道:“两难之境,为之奈何?”
范雎低语道:“大王可先将武安君逐出咸阳,在阴密尽快将其除掉。”
秦王嗟叹道:“原本让其留都,是为让其亲见秦军攻下邯郸。如今看来,失算矣!”
范雎思虑片刻,不解道:“赵似有高人相助。原本臣所出之引蛇出洞之计,手到擒来。不曾想赵军尽无动于衷,不入陷阱。”
秦王则说道:“无论是敌强,还是有高人相助,已是无胜之可能,故当速逐白起。”
范雎作辑请命道:“臣愿亲往下诏。”
秦王许之。范雎遂往武安君府而去。
范雎于武安君门口遇见朱亥,对其说道:“今日可有异样?”
朱亥回道:“风平浪静。除那日……”朱亥说到此,似乎有所顾忌,又停了下来。
范雎怒问道:“那日何事?”
朱亥吞吞吐吐说道:“约十日前,司马梗将军突访武安君府。”
范雎怒斥道:“为何不报?”
朱亥回道:“末将以为其访武安君,只不过寻常拜访,非异样也。”
范雎又问:“可知他们谈些何事?”
朱亥说道:“末将不敢乱入府内,故而未能探听之。”
范雎心想,司马梗与白起熟,且白起久病缠身,其来访白起理所当然,故而再未多疑,于是转而对朱亥叮嘱道:“今日可要多加防范,不容有失。”言毕入内。
白起病有所好转,此时正在王言的搀扶下,于府内院中散步。见范雎来,王言知离期已到。白起则客套道:“应侯到访,有失远迎。”随后请其于院中亭内坐谈。
三人坐定,范雎说道:“武安君病况如何?”
白起说道:“已有好转。今见天晴阳媚,故出屋走走。”
范雎说道:“如此甚好。今是大王遣在下而来,是为催促武安君尽早动身,迁往阴密。”
白起说道:“可再缓些时日否?”
范雎回道:“大王已仁至义尽,已缓武安君三个月矣。”
王言在一旁说道:“可如今正值寒冬,我夫君又有病在身,此时出行,恐使其身子恶化。”
范雎望向亭外,说道:“近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未有落雪,此时出行是为佳日也。”
王言苦恼道:“既如此,我与夫君择日出发。”
范雎说道:“王命不可违也。请明日出发。”
王言则说道:“还请应侯多宽限些时日,让我们收拾好细软再出发。”
范雎说道:“已宽限三月,还未收拾好行李?”
王言回道:“三月来,只忙着照顾夫君,未曾想大王之驱逐令来得如此突然。”
范雎思虑片刻,说道:“好!我与大王求情,再宽限三日。三日后,武安君若还在咸阳,恐遭大王问罪。”
王言作辑谢道:“谢应侯宽容。”白起亦作辑谢之。
随后,范雎起身拜辞,见亭内一梅树枝头挂着一凤形风筝,说道:“武安君疾病缠身,还有闲情雅致放风筝。”
王言忙回道:“此风筝为夫君祈福也。”
范雎嗤笑道:“原来如此。”随后疾步而出。
范雎既出,于府门前,对朱亥说道:“三日内,武安君必迁往阴密,届时务必做好跟踪。”
朱亥问道:“武安君可有说何日出发?”
范雎说道:“并无。只说未收拾行李,故而宽限其三日。”
朱亥说道:“末将已晓。”
随后范雎驱车回宫,朱亥则继续在武安君府外巡视。
王言将白起扶入屋内,坐定,对其说道:“看来秦军将撤。”
白起说道:“大王是不愿我亲见秦军落败而回也。”
王言说道:“好在如范雎所言,近几日气爽阳娇,未有寒意,正宜出行。”
白起则问道:“应侯只给三日期限,夫人打算何日出行。”
王言说道:“细软早已收拾完毕,明日未时一过即行。”
白起又问:“可有把握?”
王言回道:“稍晚我便将梅树上风筝放飞。明日哺时,趁府外卫兵换防,骑马而出。有司马梗将军在,你我便可顺利出城,随后司马梗便会以抓捕细作为由,将咸阳四个城门齐齐关闭,而追兵仍须等一刻后方能出城。以骅骝、纤离之马力,又有这一刻之差,足以使我们逃出生天。”
白起握住王言的手,说道:“一切有夫人谋划,无懈可击也。”
王言则说道:“若非近日回暖,未见落雪,怎会如此顺利。若出逃之日,大雪封路,即便有骅骝、纤离之马力,即使有一刻之差,也难免被追上。”
白起则说道:“若是下雪天寒,以我这身疾病,也难出行。”
王言说道:“夫君这病是不能再受凉,可此时大王怎会体谅。大王已视你为刺,欲拔之而后快也。”
白起说道:“但愿明日一切顺利。”
王言见天色渐晚,乃起身往屋外将风筝放起。那凤形风筝于半空中翱翔起舞,越飞越高,直到王言将线拉住。随后王言将线尾绑于梅树上,去找小锦。
王言对小锦叮嘱道:“我与老爷离都后,你便往魏丑夫家中暂避。秦王不敢搜其宅,如此便可保你安全。我已与丑夫说好,待风声过后,即送你去安全之地。”
小锦回道:“好!”
王言又说:“若魏丑夫不在家,其仆人也会将你纳入,一切已跟他说好。”
小锦则上前抱住王言,说道:“夫人保重,请照顾好老爷。”
王言点点头,说道:“小锦放心。”
此时,司马梗巡军归宅,见半空凤凰翱翔,便知明日乃行事之期。而府外卫兵亦见上空风筝腾飞,但不知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