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租房(下)

每到晚上时,老乡们都回来齐后,气氛就更活跃。他们喜欢玩扑克,特别爱打广东的拖拉机,常玩到十二点。缺人手时,他们就会叫林川,林川不愿,有时被他们强拉了去。

但多几次后,他们见林川不愿,也就不怎么叫了,就和林川有些生分起来,认为他装。

装就装罢,管它呢!林川只想看书!别看他腰包的钱袋瘪,床头的书却在逐渐增加,《佛山文艺》、《江门文艺》、《外来工》、《漂泊》、《打工文学》等几份杂志,他都是期期必买,好多到17号来的老乡看到林川床头尺余高的书都会发出一声惊叹,他在这只要能赚到钱就行的地方仿佛成了一个另类。

买书买报自然成了林川一笔不小的开支,钱总有些紧紧巴巴。当然,有了工作,差生活费是可以借到钱的。

就在林川精打细算过日子时,洪智平的弟弟洪智军提着行装投靠来了。本来,有洪智平在,他弟弟来了不关林川多少事,但洪智平高低不让他弟住下来。

洪智军还小,比林川还小两岁,可两年多前他读完小学就跟他哥出来打工了。这之前,他在山北村红星玩具厂,因为厂里停货,用不了那么多工人,就炒了一部分,其中就有他。洪智平去他厂里打探过,洪智军出厂时在厂里结了一千多元工资,但他赌了三天三夜,输了个精光,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想起他哥哥,才想起林川。

“你这样的人,值得同情和帮助吗?”洪智平对着弟弟发起火来。“家里指望你出门挣钱,你却死不成器!”

洪智军眼睛瞪了瞪,想发火,但想了想,忍了,毕竟身上身无分文。“哥,我就住几天,行吗?我马上就去找工作!”

“你有钱给房租你就住!反正我不会理你!”洪智平站起身来,把屁股下的凳子踢了一脚。

“表哥,你帮帮我吧!表哥……”洪智军的脸上还没摆脱幼气,一看他哥拒他千里之外,目光就投向了林川。

“林川,你也别理他!这家伙实在令人灰心,去年年底时,他在一间厂,也是没活干给炒了鱿鱼,身上八百多块钱他两天时间就花光了,走投无路跑到我这里来,我给了他三百块路费,叫他回家去,他倒好,第二天竟拿去上了酒楼,一餐吃掉了两百,又去发廊洗头,花去几十!他这样死不成器,别理他!”洪智平恨恨地咬了咬牙,继续指责道,“他出来打工,都快两年了,一分钱都没寄回去过,还要别人来帮!林川,真的,别理他!”

这些的确令人生气与失望,但此时此刻,又不可能不帮他吧?况且出来时,他爸妈一再叮嘱林川,叫林川出来后,多帮帮洪智军。他父母的意思是,不寄钱回家是小事,主要是别让他走上邪路,走上犯罪之路。

洪智平的话洪智军不听,根本管不住他,林川本不想理这事,但他家和姨父母家关系不错,就在心里决定试试。想到这儿时,林川就对洪智平说,“表哥,走时你爸妈都叮嘱过,要我们约束他帮助他,如果我们连住在一起的机会都不给,又哪来的机会约束他帮助他呢?”

“要帮你就帮!反正我不理,什么事也别找我!”洪智平说得斩钉截铁。

洪智平说到做到,以后的日子,他真的一分钱都不出。洪智军跟他借钱,那怕是进厂交押金,说百遍好话都没用,除非林川开口叫他借,因为林川开口后就表示他来还。

洪智军虽然还小,没钱时倒也懂事,林川答应他住下来后,他晓得林川钱不宽裕,生活中能省就省。没上班之前,他天天买包菜或大白菜,下午天将黑时,就跑去市场买卖不完的猪肉。白天时瘦肉要三四块,肥肉两块,到了晚上,瘦肉一般没有了,但肥肉常有,一块就可以买走。洪智军买上斤吧,晚上炒些到菜里,再留下一半第二天中午吃。

虽然每餐饭都只有米饭下单一的一个菜,但吃得开心。因为有得吃,所以日子并不艰难。要知道,在这异地他乡,只要稳定,就是最大的幸福!白天有地方上班,晚上有地方落脚,每月有固定的收入,别小看这——只要有班上,找别人开口才能借到钱,没班上,别人凭啥相信你能还呢?

日子紧巴巴的倒能打发,只是临近年关时,天气突然冷了下来。这种天气的变化是在家乡时不曾有过的,故乡因为有大山的阻隔,气温仿佛是慢慢降下来的,但这里的气温说降就降,头天还热得穿短袖衫,可第二天早上起来,气温就降了十多度。早上时,林川只加了件毛衣,穿着一双拖鞋,只感觉到一点点冷,但到厂里上班后,情况越来越糟,特别是脚,僵僵的。

本来,林川是有鞋的,从家里出来时,他穿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但李小明去张家边石场时,林川送给了他,因为他走时脚上的鞋烂掉了,在石场里干活没鞋咋行?于是,林川就送给了他,他原认为自己上班了就有钱买鞋,可哪想到洪智军来拉了腿脚。

“林川,你娃娃不冷吗?”旁边有工友问。

穿这么少咋不冷?但林川苦笑了下,没有出声,只一个心思盼望早点下班。虽然身上根本没钱买鞋买衣服,但回出租房后,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下班,林川抖抖瑟瑟跑了回去。

“智军,你有多的鞋和衣服吗?”钻进屋后,林川立即问表弟。

“没有,我就身上穿的这一套!”洪智军的声音低低的。

“唉——”林川长长一声叹息,怪不得洪智平对他不闻不问,出来两年了,冬天的衣服竟没多的。这也怪洪智平,出门时他说南方冬天根本不冷,一件毛衣足可过冬,所以林川出来时除件毛衣外,没带冬天的衣服。

“表哥,别急,有办法——”洪智军仿佛想起了啥,边说边走去厨房里边的小屋,并喊着,“刘老头,刘老头——”原来,因为天冷,刘老头没出去修单车。“刘老头子,你不是说喜欢林川那个背包吗?你有一双刚买的波鞋,听你说不能穿,你和林川换行吗?他用他的背包换你的波鞋!”

这就是洪智军想的所谓办法!林川哭笑不得。

“他那背包换我的波鞋?我这波鞋刚买的,可花了三十多呢!”里面传来刘老头的声音。

“你这老头子,在外面买他那同等质量的背包,可要五十多呢!再说,他也没用多久,就出来时背了一趟,还是崭新的!”

“唉啊!你个狗日的——要得要得!”刘老头提着鞋子来到了厅里。

“是双女式的我咋穿嘛!”虽然洪智军没经过林川同意就讲了生意,但林川知道自己无奈得却无其他办法,只得接受这桩生意。只是,他接过波鞋一看,是双女式的。

“鞋子是买给我女儿的,她穿大了些,不合脚,就留了下来,其实,鞋子穿在脚上,并不是很显眼,可以将就一下嘛!”

林川无奈地笑了笑,试穿了一下,倒还合脚,并且暖和。看来,只能将就着穿了,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再说,穿在脚上,不是很显眼。“管它呢!暖和就行!”林川穿上后,走了两步,感觉还可以。

只是,衣服呢?看来,只能咬牙强度寒冷了。

“我这儿有一件多的衣服,可以借给你穿,你发工资后,买了再还我!”林川正愁时,李大平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件厚厚的外套。

“谢谢你!李大平,谢谢了!”林川激动起来,这是异地漂泊中又一次难得的温暖!

这个冬天,好在有李大平的这件衣服,虽然并不合身,因为李大平比林川高些胖些。这件衣服一直穿到厂里过年放假,发工资后,林川买回来衣服,才把衣服洗干净后还给他。

发了钱,放了假,房内的年青崽子们总是闲不住,精心打扮一番,潇洒地一挥手,“走!泡妞去!”说完时,人已走了出去,扎进那些熟识的女老乡出租屋。

当然,也有不是的,有的有了钱后就去山北街。

山北街在白叶村的背后,那里除了因洪智军干的红星玩具厂有名外,再就是临街的发廊多。除这些之外,每到晚上时,成群结队的“鸡”在村外那条公路上招蜂引蝶,前来寻乐的男人也成堆,时间长了,只要说个去山北街,那层意思就给固定了。其实,也常有派出所的警务人员去巡查,但巡查什么呢?查暂住证?暂住证她们都有,如果你说她卖身子,那得捉奸在床,没有抓到现场,罪不好定,所以这事是野火烧不尽,春风不吹也能生。

当然,像林川洪智平洪智军李大平等,都只在嘴上这么说,没见动真格的。当然,也有去过而不喊的,譬如刘老头。

其实在这样的地方,哪里没有“鸡”呢?就他们中一街17号,那幢新房子里也不知何时住进了十多个“鸡”,刘老头和儿子都已经光顾过了。

院落的平房没有自来水,用水是在院落中间的水井打水,平时洗衣服什么的自然也在水井边,偶尔,也有“鸡”们到水井旁要他们帮忙打水。其实,新楼房里是有自来水的,她们出来要帮忙打水的用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对平房内的情况是了解的,因为她们的两个“鸡头”常来平房里坐,这两个吃软食的男人仿佛很潇洒,钱袋子很满不说,手上晃着灿黄的金戒指,口袋里随手一掏也是普通工人一天工钱的好烟。

“来来来,抽烟!”他们总是很大方,但烟递到林川面前时,他总摆着手。

“小兄弟,别客气,我们都是老乡嘛!”

“我真的不抽烟!谢谢了。”林川再次摆了摆手。

“他是不抽烟,除了上班,就只知道看书,”旁边总有一两个老乡接烟后会这样给他们说,有的还在后面加上一句,“看那么多书狗屁用!”

林川笑笑,不置可否。他知道他们看不起自己,说自己象个书呆子,林川难得去计较。

林川真的搞不明白,这些“鸡”们为何不怕冷!即便这正是冬天,她们衣着也十分露,就像要展览什么一样。

男人嘛,都是这副德行,不看白不看,只要有机会,林川也看,有时正瞧时,那“鸡”便说,“看什么看?跟我去房间,让你看个够!”

林川是有贼心无贼胆的人,给她们这样一正色,脸就红了,急忙把眼睛移开。但刘小刚他们就不同,只要“鸡”们这样一开口,他的手就伸了过去……

在那些“鸡头”的煽惑和“鸡”们的勾诱下,除刘老头和刘小刚外,平房内又有人去照顾生意了,特别是领了工资那几天时,便来往得十分频繁,往往等不到下个月发工资,生活费就告起急来。

林川自己的定力倒还能顶住这些诱惑,当然,不是说他就不想女人,他也是正常人,只是用钱去发泄一下身体的欲望他真的不想。

是应该找个女朋友了!大年三十晚上,睡觉时,林川想,因而很久才入眠;是得找个女朋友了!大年初一醒来时,林川给荷尔蒙激得朝气蓬勃。去哪里找女朋友呢?右左周围倒有不少熟识的女老乡,譬如洪坤的两个表妹杨喜和杨梅,是两姐妹,大的十九岁,小的十七,两个对林川态度都不错,也就是说,他要追的话,都有把握,只是,林川对她俩真的没多少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