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易初易一下

“易一,你哪里难受?先不要着急,等阿姨给你检查一下啊。”医务处的值班医生是个性格温柔的阿姨,无论跟什么人说话,一律都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易一听得一阵肉麻,自觉尴尬无比。好在大家都在关心他的病情,并没有人注意他的脸色,只有孟嘉发现了这一点,在旁边暗自憋笑。

行政部工作人员找来几床被子,安琪亲自动手,和大家一起把桌子拼起来,铺上被子,做成一张临时床铺。值班医生扶着易一躺上去,又把温度计塞到他嘴里测体温,一分钟后以来拿出来一看,嚯,39℃。值班医生赶紧找来退烧药喂他吃了,又给他额头上贴了退烧贴,吩咐每半个小时要喝一杯热水。

在这期间,练习生们也都陆续到达公司,纷纷过来探望易一。等到这边处理完毕,综艺录制的时间也到了,安琪本来想让易一请假休息的,易一却坚持不肯。

“大家都为这档节目筹备那么久了,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拖后腿?队友们都在等着我呢。”易一沙哑着喉咙说,“安总,能不能把我的部分放到最后录制?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安琪想了想:“行吧,那我去协调一下。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好好休息。实在坚持不住,我们也有办法补救的,不至于就要开天窗。”

伍舒和孟嘉都想留下来照顾易一,却被安琪赶走了:“已经少了一个易一了,还搁得住你们都缺席?你们要是真的关心易一,就快去把这档节目给我做好了,别增添他的心理负担。他这边我会找人看着的。等他一好,我就带他过来。”

终于把人都赶走了,易一精神上一松懈,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悠悠醒转,只觉得全身都被被子裹得死死的,捂出了满身大汗,热得不行。

易一用力挣扎了几下,想要挣脱出来,被子却纹丝不动。这动静惊动了旁边的人,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把被子扒拉下去一截,露出了脸。

“安总。”易一这才看清楚,守在她旁边的人竟然是安琪,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会是您在这里?”

安琪一脸漠然:“伍舒他们录节目,你们燕子姐姐要在那边照看,分不开身。刚才是杜医生在守着你,她去洗手间了,我正好路过,进来顶替一下。”

“哦。”易一点点头,“麻烦大家了。”

“没事儿。”安琪看着他的脸,“你好些了吗?”

“头不晕了,喉咙不痛了,好像也有精神了,就是全身是汗,热得难受。”易一费劲儿地说,“安总,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被子再拉开一些?这裹得太紧了,我简直使不上劲儿。”

“那不行。”安琪一口拒绝,“发了烧,就是得出汗才会好。”

“可是我已经好了呀。”易一发急,“再这么捂下去,我怕我刚退了烧,又要中暑了。”

“你懂什么?”安琪轻蔑地说,“好没好,你说了不算,等杜医生回来看吧。她很快就回来了,你再坚持一下。我倒是可以倒一杯水给你喝,之前杜医生说了,让你每隔半个小时就喝一杯热水。我看你睡了这么久,肯定没喝够。”

易一欲哭无泪,终于有点体会到安逸所说的“阎王姐姐”的意思了——这位姐姐,拿定了主意完全就纯下令、零交流啊。

“不急不急。”易一赶紧说,“还是等杜医生回来再说吧,我觉得有点想上厕所,怕喝了水忍不住。”

“那行吧。”安琪点点头,不再说话。

杜医生很快就回来了,易一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年,一看到杜医生就赶紧热情招呼:“杜阿姨,您可真是妙手回春啊,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

“是吗?我有这么厉害?”杜医生被易一的甜言蜜语逗得直笑,“那都是你们小伙子年轻,体质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温度计:“别急啊,等我再给你量量体温。”

第二次测量的结果,36.5℃,易一果然退烧了。

“我可以起来了吧?”易一眼巴巴地望着杜医生。

“起来吧,起来吧。大热天的,都不发烧了,还捂在被子里面干什么?难道想做霉豆腐吗?”杜医生笑着帮他掀开被子。

易一一跃下地,伸伸胳膊伸伸腿:“满血复活!安总,现在我可以去录节目了。”

易一录完节目,刚回到休息室,唐诗就过来了:“易一,等一下我和安总送你回家。”

“哈?”易一张口结舌,险些惊掉了下巴。其余人也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唐诗看得好笑,“今天易一生病,我们通知了他哥哥,问要不要来接他。结果他哥哥说工作上有事走不开,我们就帮忙送他回去。这事儿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可是,公司不是有司机吗?为什么要劳烦你和安总送我?”易一这才反应过来,拒绝的意思显而易见。

“是你哥哥说想和安总商量点儿事,我们就顺便了。”唐诗把下巴一扬,“嘿,我说你们这些小家伙,是怎么个意思?我和安总是熊外婆,要吃小孩吗?好心好意送人回家,居然给我这副表情?”

“没没没,没没没。”所有人一起摇头,“我们都替易一感到不胜荣幸。”

“小鬼头。”唐诗一笑,转身走了。

“恭喜你,中奖了,安总亲自送你回家。”伍舒和孟嘉围过来,拍拍易一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

“我恨我自己。”易一抱住头,一下子蹲到地上,“我今天为什么要生病啊!”

不管易一怎么怨天尤人,呼天抢地,下班后,他还是乖乖地坐上了安琪的车。唐诗开车,安琪和易一坐在后排。易一一路上连手脚都不知道朝哪里放,安琪把他坐立不安的样子看在眼里,却只是冷冷地板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不容易挨到家门口,易一“嗖”的一声抢先跳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去帮安琪拉车门。

安琪坦然接受了他的服务,还说了一声“谢谢”,虽然面无表情。唐诗看着易一那副借着狗腿行为逃开安琪的样子,憋笑憋到肚子痛。

易初已经先他们一步回到家,听到动静,立即从屋子里面迎了出来,引着大家走进屋内。

易初拉着易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问了几句话,确定他已经没事了,就把他撵回楼上房间休息,自己带着安琪和唐诗来到书房。

“安总,好久不见了,多谢你今天帮忙。”易初沏上三杯茶,对安琪说,“这位女士以前没有见过,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易先生好。这位是我的助理,唐诗。”安琪欠欠身,介绍道。

“唐小姐,初次见面,幸会幸会。小一平时一定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吧?承蒙你们的照顾,不胜感激。”易初向唐诗敬上一杯茶。

“哪里,哪里。”唐诗连连摆手,“是我们没有照顾好,让易先生担心了。”

“唐小姐要是这么说,我就无言以对了。”易初笑了,“小一生病是我的过失,还要劳动两位送他回来,我岂不是更应该惭愧?”

“易一是您的弟弟,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照顾他,大家都责无旁贷,易先生就不要说客气话了。”安琪说,“易先生,下午您说有事情和我商量,不知道是什么事?”

“说来有点儿难以启齿。”易初自嘲地一笑,“就是关于小一和贵公司续约的事。这事吧,我之前和安总沟通过好几次了,我的态度,安总也看得很明白。明人不说暗话,就我个人而言,是不赞成他续约的,之前所以迟迟没有表态,主要是不想伤了他的心,想再看看他自己的意思。昨天,小一回来主动跟我说他想续约,为了打消我的顾虑,他还发奋学习,想证明自己可以两者兼顾。我估计,这也是他今天生病的诱因之一,他实在是太累了。说实话,我是没有想到,小一对续约这件事会这么看重。我这个弟弟,从来都是率性而为的,没有什么大目标和大追求,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为了做成一件事情而这么努力。我的心情真是非常复杂,既心疼他辛苦,又欣慰他懂事。”

“易先生这种心情,我倒是特别能够理解。”安琪突然说。

“所以,”易初盯着安琪的眼睛,“安总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让我再做做最后的考量?我知道,你们公司最近正在筹划第二批练习生出道的事,如果不签约,我估计公司是不会考虑小一的。但是要让小一就此一脚踩进娱乐圈,我又确实有顾虑。我不求别的承诺,只希望安总能够给我一个期限。在此期限之前,还请安总对小一一视同仁。”

“没问题。”安琪迎视着易初的目光,“那就以十月一日为限。在那之前,请您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好,我们一言为定。”易初感激地说。

“以前听你说易一的哥哥不好打交道,我还以为是个很古板的人,没想到今天一见,又年轻又好看,言行举止斯文有礼,对易一也好。你看他为易一考虑得多周全。”回去的路上,唐诗对安琪说。

“这就是坦诚的效果吧。”安琪说,“以前他也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只是吞吞吐吐地不肯表态,给人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

安琪说着,突然有点儿伤感:“其实他的这些顾虑,我也都曾经有过,所以特别能够理解他。想当年,哥哥他们也才易一这么点儿大,就被我一股脑儿地给塞进了娱乐圈,都没有机会问问他们自己愿意做什么。有时候想想,我真觉得对不起他们。”

“你就是问他们,我估计除了唐多,其他两个也会愿意走这条路。”唐诗对安琪姐弟的事知之甚深,安慰她道,“而唐多呢,也不能说是不愿意。我估计啊,他做什么都能自得其乐,所以反而没有了格外强烈的愿望。”

“可是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要其他选择呢?”安琪叹一口气,“当初是我一手安排他们出道的,其实他们都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尤其是弟弟和小弟,那么率性洒脱的孩子,又正在爱玩爱闹的年纪,却成天被媒体和粉丝盯得死死的,连一点儿私人空间都没有,真是苦了他们了。你这些话,也不过是安慰我罢了。”

“哎哟哟,我的安总。”唐诗忍不住叫起来,“你恋弟也请有个限度吧。就你那两位宝贝弟弟,也叫不爱出风头?你是没有见过他们在媒体和粉丝面前耍帅的样子吗?就那股劲儿,真的,除了‘浪到飞起’以外,我简直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浪不浪的,多难听。”安琪不满地瞪她一眼,“他们都还小嘛,小弟要到年底才满20呢,有些浮躁也是难免的。再说了,这也是工作需要。”

“我真傻,真的。”唐诗摇摇头,一脸懊恼地说,“我竟然会傻到在你面前说他们的坏话,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其实我早就应该看明白了,你也就是嘴上叨叨,其实心里面啊,觉得他们三个完美着呢。”

“你这可是说偏话了啊!”安琪被她逗得笑起来,“我什么时候觉得他们完美了?难道你没有见过我对他们严格的样子?”

“那是特定问题上的严格,和我说的不是一码事。”唐诗神色一正,“玩笑归玩笑,今天话说到这里,我也要认真地劝你几句。你这个人啊,就是太爱操心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对他们三个尤其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相信我,他们绝对不是因为你才勉强做这份工作的,他们也有自己的乐趣在里面。偶尔累了倦了的时候,对工作有抱怨,这很正常。人都是这样的心理,拥有的时候就爱挑刺儿。但如果真让他们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你看他们谁愿意?唐多可能还可以,另外两个是绝对不可能适应的。他们天生就出色,也知道自己出色,更乐于展现自己的出色。一句话,他们天生就是发光体。你不要上纲上线,把他们的一些不如意无限放大,让自己背上心理包袱。做姐姐的我见得多了,但是像你这样把弟弟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重的姐姐,我就只见过一个。凡事过犹不及,你这样太累了,对他们也未必有好处。男人虽然晚熟,但终归是要长大、要独当一面的,你也该放手了。”

安琪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唐诗,谢谢你能对我说这些,我会好好想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