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绪论

一 研究对象

本书研究言语交际过程中所形成的一种特定篇章类型——现代国画山水画论篇章。

国画山水画家们利用绘画符号系统(皴法、线条、墨色等)将自己的“意”形之于“态”(即画面),形成国画山水画。现代的研究者或鉴赏者对所见国画山水画之“意”和“态”进行论说、评价,形成国画山水画论篇章。比如:

龚贤的画由师法五代及宋人入手,兼及元人,其山水构图满密,或重峦叠嶂,或溪山绵远,杂木丛林,房舍隐现,境界幽僻,山石树木以中锋用笔,苍劲凝练,以积墨反复皴染,浑厚沉郁,茂密华滋,意境深邃,成功地表现了江南山水的茂密、滋润、幽远、明丽的特征。

(《中华文明史话》编委会:《绘画史话》,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9年版,第72—73页)

这段话语前面部分都是对龚贤的山水画的“意”(幽僻、深邃)和具体的“态”(构图满密、重峦叠嶂、溪山绵远、杂木丛林、房舍隐现、山石树木苍劲凝练、浑厚沉郁、茂密华滋)等的叙说,最末句是评价:“(龚贤的画)成功地表现了江南山水的茂密、滋润、幽远、明丽的特征”。整段话语是一个语义连贯的整体。国画山水画画论篇章即是这类评议山水画家或山水画作的、由连续的句子构成的语言整体。

我国的画论关注画法画理、源流师承和画作真伪优劣的判别评说,它既是评价绘画的关键,又是艺术自身构成描述和实践的典范。美术学者范景中(2009:117)说,“尽管语言仅仅是我们描述世界的一种方式,而‘事实’却是某种语言和实在的共同产物,套语不仅在描述实在时显示事实,而且甚至也能创造事实,我们会觉得事实在被从实在的连续统中挑选出来并由套语陈述确定下来以前,它并未作为事实而存在。”这也即是说,从画论篇章功能看,画论篇章的话语在潜意识里指导着画家的创作和观者的赏鉴,画论话语参与着美术事实的建构。

国画山水画是中国画的“大宗”。自魏晋山水画从人物画中析出成为独立的一门,山水画为世所瞩目,“唐宋以降,山水居首,知山水而知中国画,其道、其理、其情、其趣,暨宗、法、派、系,每于山水中见之”(陈传席,2001:自叙)。不仅中国古代的山水画论专著不少,现代的山水画论在国画论著中依然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起,西方学术界开始了活跃的跨学科互动研究,霍威尔斯(转引自范景中,2009:105)在《视觉文化》中将目前西方视觉研究归为图像学研究(Iconology)、形式研究(Form)、艺术史研究(Art history)、意识形态研究(Ideology)、符号学研究(Semiotics)、解释学研究(Hermeneutics)等六类范畴。但目前放眼中外,符号学研究中立足于语言事实的中国美术研究极少,仅见柯律格(Craig)在其代表作Pictures and Visuality in Early Modern China (《明代社会的图像与视觉性》)中用“笔触”(brush)这一画论术语解读了画家的地位和所拥有的文化资本。

徐复观(2010:自序)认为“中国文化的主流,是人间的性格,是现世的性格”。中国文化“走的是人与自然过分亲和的方向,征服自然以为己用的意识不强”。在国画山水画中,“人与自然亲和”的汉文化表征凸显。国画山水画论篇章对山水画所涵蕴的禅家、道家思想多有论及,较之其他文类,其所蕴含的中国文化特征更为丰富。

文化蕴涵丰富、数量浩繁的国画山水画论篇章作为一种文类为我们研究艺术话语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样本,对其篇章特征进行深入描写剖析,可以发现汉语论证体篇章的特征,揭示汉语艺术话语的独特之处,丰富汉语的篇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