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还是容易在同一个地方摔跤的,只有一不注意便就还是会重蹈覆辙,掉进同一个误区。
“姐姐刚回我消息了!”
“她说什么?”
“她说晚上想跟我一起吃饭!”
“你们学校的饭又不好吃!这样吧,我请你去外面吃饭!”
“姐姐说晚上有事想跟我说,现在都五点多了…”
“来得及!”他一句话铿锵有力,只剩下让她点头。
她不清楚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他还能如何伤害她的啊?况且他现在看上去是比以往成熟了些的,她跟着他走了。这个校园,他才来几天,好似就已经轻车熟路了。
一路上,起初是无言,而后谈论了一下各自的大学生活风貌。
“去哪儿?”
“云喜庄,我叫个出租车!”
“不用,这路我熟!”她有点儿兴奋,她想的是,上次在那里他为她打抱不平,他是否要为她洗净委屈。
不知不觉就到了校门口的公交站台,不过他们前脚刚到,乔乔便就眼睁睁看着那趟她常坐的公交扬尘而去。
“呀,车走了,这车好久才一趟的!”
“没事!”他去看了站牌上的线路,乔乔心想,她都说她熟了,他怎么还就不信她了啊?在他眼里,她就是个那么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晃神间,他便拉着她挤上了一辆车,她都还没坐过这趟车的,她脑袋短路了就跟他走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给他带路,不想这条走过一个学期的起点终点路,她还是茫然无措地迷失了。
“好像坐错车了吧!”
“没错啊,再倒个地铁就到了!”他怎么什么都比她要轻车熟路的啊,她就这么笨,永远都追不上他的步伐的吗?!
车内拥挤,一站一站上来的人愈来愈多,她的晕车症又犯了。
“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有点儿晕车!”她正面对着他,他们的距离很近,但她还是矜持地同他保持着距离。
“我说坐出租你不干!”他轻声道。
她单手抓着最上方的扶手拦,那是她要踮起脚才能够着的高度,不怎么适合她这个身高,倒是对他那个身高有余。她将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臂弯,微闭着眼,数着站数。
“你身体不太好的吧?”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还好!”她轻声应着。
“抓着我吧,看着挺难受的!”
她松手了,小心翼翼地去拽他的袖子,车子一个颠簸,她便就撞到了他的身上,如松般的站立,他的身体像一堵墙一样结实,她好想一直靠着,陷进去。
她只敢拽一丁点儿他的衣袖,脑袋很轻微地靠近他,连话语声都只成了细细呢喃,那语气像极了恋人的细语:“我以前经常一个人这样坐车!”
“难受吗?”
“嗯!”
“难受还坐?换一种啊,出租车至少快!”
“出租车贵,我可不想兼个职就只用开抵了来回的车费!”她不那么僵持地克制了,她彻底挨着他了,很近了,类似于小女生类的撒娇。
“你的家境也不至于清贫至此了吧?”那满满疑惑的语气让她有些不舒服,“宋叔叔和乔阿姨还不至于供不起你上大学了的吧?干嘛一直想着去兼职挣钱的啊?”
她一时间竞无话可说了,到站了,就此停顿的吧,她不喜欢这个话题,这话让她觉得他确实是有钱人,他们确实不一样。
雨停了,地铁上她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只笑道:“跟好了,别丢了!”像是在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孩子说话,然而现在这座城市是她的城市,不是他的啊!
一路的车程,她头一次可以不用带头脑带手机地出行,目的地就在前方,他在前,她在后。
“我们去干嘛?”走到门口时,她才突然想起来问了句。
“吃饭啊,顺便说说话!”
“那为什么偏偏在这儿?”
“嗣音姐不是说让你晚上给她带饭的吗?这儿的饭菜该是最符合她的胃口的吧!”
她突然想起来那句“咱们程教官和徐教官的关系贼好的”,脑海中一直单曲循环着这一句。
“你想和我说什么话?”她一字一顿地问着,突然又慌了起来,为了一切超出了她的预想而慌张,为了自己方才那么天真的想法而慌张。
“你知道嗣音姐前些年发生了什么事的吗?”
“我…不知道!”她摇头,一直摇着头。
“没事,先吃饭吧,我请客!”他笑道,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揽着她上去了。
她干嘛跟他走啊?她干嘛要跟他来啊?她该恨他才对啊,可她双脚不听使唤地继续跟着他走了,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他是要问她姐姐的事才…学妹的那句话仍旧在她的脑海里回旋,是啊,他们才相配的吧,她在他们面前都是极尽卑微的。
“菜我都提前点好了,先吃饭吧,这里没有旁人!”他说道。
“嗯!”她应声,却一口也吃不下去,她觉得她的病好像又要犯了。
“乔乔!”
“嗯?”她抬头,他端着一杯酒朝她走来了。
“以前年少轻狂不懂事,我程忆尘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他给她深深鞠了一躬,“你愿意原谅我吗?”
他是早都把她看透了的吧,她点头了,其实她一直都没觉得是她该原谅他的,可是现在再要她去说一句对不起,简直就是拿刀剜她的伤口,她说不出口了。
“那时候对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别放在心上!”
“不会的,是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摇头。
“我从老家的一些朋友那儿稍稍打听了一下,有关于你!”
她觉得他是有目的的,他的动机不纯了,都不干净了,都已不再少年了。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道:“要去见见云阿姨吗?”
“不,不了!”
“我去问问嗣音姐的事,你先吃!”
未待她的回应,他便就先出门了,留她一人在此,她拿起筷子夹了好多菜,她真想把它们通通吃完,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给他剩。她要对他说:“程忆尘,我好讨厌你的,好讨厌好讨厌的!”
她忍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菜,以前吃人家的剩菜都要偷偷的,现在她要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吃正餐。
她不清楚过了多长时间,好似她莫名的醋味消了后他回来的,又像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她的醋味消了。
他径直站到了她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双肩,没有力度地搭着。
“我听说你突然间多了一个弟弟,你十六岁那年他出生的,现在三岁了吧!”
“嗯!”她应得生冷。
“宋叔叔和乔阿姨这么心血来潮的吗?”他试探性地笑道。
“跟你没关系!”她应得生硬。
“真的没关系的吗?”
“没有!”她的身体在颤抖。
“乔乔,跟我说实话!”
“是,他是我们的孩子,你准备怎么办啊?”她突然起身,指着他语气强烈地说道,“就是那天晚上,我们……的…错误…”
她看着忆尘明显愣住了,又恢复到了那晚那样错愕的样子,她好失望的啊,他是如此之怕,她怀疑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不由得一阵心酸。
“为什么要生下他?”
“为了救我的命,不生下他,我就死了。你跑了,你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下来了,好像真的就是我一个人的错的!”她掩面说道。
“怎么会呢?为什么不生下他你就要死的啊?为什么?你都不恨他的吗?你怎么会…”
“我喜欢你啊,我爱你啊!”她终于说出口了,解脱吧,就此终止了吧,不好玩,一点儿都不好玩的,她骗他的,她就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原来他也是如此道貌岸然的啊!
“你该恨我的!”
他都不想要她爱他的,他连她爱他,他都不允许,那她就恨吧,她把桌子掀翻了,反正他有钱不是吗?她背靠着桌子,对他笑了,笑得好凄凉:“没事,我骗你的,他是我弟弟,我得了病,要换脊髓,医生说可以用他的脐带血。就是这样,我爸妈不生他,我就死了,死了,你就彻底不用担心了!”
死了多好的啊,她有好多个瞬间都是这样认为的。
“你付一下钱啊,反正你有的是钱吧!”她轻声一句,方才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步态都甚是无力。
“乔乔?”
“宋平乐真的是我弟弟,她要不是我亲弟弟,我才不会喜欢他的!”她冲他嚷着。
她跌跌撞撞走了出去,天空中又是乌云密布,又要下雨了吗?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乔乔!”
她无力地转过身,她累了,走不动了,只求快点儿下雨吧,让她也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伞你拿着!”
“不要!”
“别这样,是我的错,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好好的,你告诉我!”
她看着他,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对啊,怎样才能让她继续是之前那个好好的乔乔的呢?怎样才可以的啊?她闭着眼睛想了好久,那个问题来回萦绕,绕出了一大团乱麻。而后一滴雨落下,她睁开了眼睛。
“忆尘,如果我们彼此相爱,大概就不会如此了吧?”她迷离地看着他。
“要如何?”
“如果你爱我的话,我是不会这么痛苦的,不会的!”她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把所有的一切都忘却了,她吻了他,她在吻她的少年。然无论她如何冷漠炽热,她都还是听不到少年的心跳。
“对不起,除了这个,你知道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恨死你了,恨得不能自拔,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的啊?”她推着他,“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都是巧合!”
哈,都是巧合,他压根可能就不想要再见她的。
“你滚开,滚,以后见着我躲着走,躲得远远的,别再告诉我一丁点儿有关于你的消息,还有姐姐,姐姐很好,你放心,我不会跟她说什么的,不妨碍你当个好人!”她哭了,哭出了声,哭得不能自已。
“乔乔!”
“滚啊,离我远远的,别再出现了!”她吼着,体力不支地弯下腰蹲了下去,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以后,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蹲在雨地里放肆地哭泣着,她彻底不管不顾了,她早就没什么颜面了的。哭够了才睁眼看世界,她起身时才发现,还有位好心人给她撑着伞,干嘛对她好,让她自生自灭算了。伤了心的人已经不想再对多余的人心存一点儿善念和感激了,伤痛会让人活得更像是个人的。
她没有理他,看都不想看一眼,她没力气去说一句谢谢和对不起了,她径自走开了,要去哪儿啊?再走二十分钟然后坐一趟车就能回学校了,她恍惚地向前走着,不停地揉着眼睛,雨小了,不用伞了,她也没有伞了。
她一回宿舍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头发还是湿的,第二天果断地感冒发烧了,还在这时候来了例假,妈妈给她打来电话她都不敢接,只发消息说近来比较忙。她不想去医务室买药,她只一天到晚睡觉,图书馆的工作她调了时间,推迟了一周。她去导员那里请了假,她给了自己一周的时间来调节。这一周内,她什么都不干,不学习不工作,睡不着也闭着眼睛。
饭菜是舍友们回来顺便给她捎的,她吃完了就上床,大家也都以为她只是身体不舒服的。
睡了五天,她才想自己必须要想点儿其他的事情来让伤口痊愈,睡觉也不是顶管用的。
看书,听歌,图书馆工作,听广播…
去操场跑步,跑不动了,沿着跑道机械地走上一圈又一圈。
出学校随便地坐上一趟空荡的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下车,再沿原路返回,欣赏来回一样又反向的风景。
这些她都在尝试着,也算是卓有成效的吧!
最有成效的还是晚上动笔写故事,她构思着故事情节,一投入便就能忘却好多,正应了那句“废寝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纸笔同她的手好契合。
二十年以来,她还从未写过比那段时间还多的东西。
她又去文具店为自己购置了纸笔,她决定要在大学期间把它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