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铅华销尽见天真

和阿菁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区门口,仿若也是可以岁月静好,云雾散开。

“乔乔,你们家和罗叔叔关系好,你知道罗叔叔为什么突然离职了吗?他明明干得好好的啊!”阿菁挽着乔乔走了进来。

“啊,我,也不知道!”乔乔微微低下头。

“真是好奇怪啊,罗叔叔说走就走了。还是罗叔叔好的,这个新来的保安挺不是东西的,我那天晚上回来晚了,没带门卡,愣是跟他说了半天他都不开门,还是后来有人拿卡开了门,我才跟着溜进去的。罗叔叔在,才不会的呢!”阿菁抱怨着,“对了,乔乔,以后一定要记得带上门卡。”

“嗯,你也是!”

阿菁嘿嘿一笑:“你带了我就不用带了,我最讨厌带那么多破玩意的,加上我这个人太丢三落四,丢了更麻烦了!”

“嗯!”

“我一会儿去你家写作业吧,我一个人在家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去玩电脑,看着你学习,才是我学习的最大动力!”阿菁道。

“好!”乔乔刚掏出钥匙,还未动扶手,门便就自己开了。

未待乔乔先惊讶,阿菁先讶出了声:“乔阿姨,你在家啊?阿姨你今天下班这么早的吗?”

“嗯!”依依妈妈笑着应道,两个小姑娘挽着手进来了。

乔乔看着妈妈,自从那晚之后她好似就一直下班很早,她回来早晚妈妈都在。

直到阿菁写完作业回家后,她才开口问道:“妈妈,你是不是把工作辞了?”

她看着依依妈妈犹豫了一下,才对她笑道:“嗯,妈妈想歇歇的,整天没日没夜地工作,也烦了,主要是你爸,我上次就跟他稍稍抱怨了一下说是工作太累了,年纪大了不似年轻时候身强力壮,这不他前些日子升职加薪了,就非要我把工作辞了!”

“嗯嗯!”她点点头,她不想去戳穿。

她记得妈妈跟她说过的:“妈妈不是爱工作,也不是非要抛下乔乔去挣钱。乔乔,妈妈只是不想当一个整日只能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妒妇。妈妈的妈妈曾经就为了妈妈成了那样,一天只为三顿饭的生活真的是会磨灭掉人身上的很多东西的,那不闲适,反而更会让人焦躁易怒没来由地无理取闹。妈妈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乔乔懂得无聊之后便就该能明白妈妈的意思了的!等到你经历过了你充实的高中和闲散的大学两种生活之后,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不会戳穿妈妈是为了照顾她才辞职的,她笑着应道,顺承着她把这个谎言用玩笑圆过去:“爸爸对你还是那么好,我也要跟爸爸说,上学太累了,我也要待在家里!”

“我回来了!”爸爸其实站门口站好久了吧,他推门而进,笑着先走到了她们身边。

“依依,你跟乔乔说我什么呢?”他站在沙发后,轻轻将厚实的手掌搭在了乔乔的双肩,尽管满是倦态,却还是露着笑脸凑了过来。

“没说什么啊!”依依妈妈和乔乔相视默契一笑。

“乔乔,说,你妈跟你说我什么坏话了呢?”爸爸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妈妈说爸爸这个顶梁柱太辛苦了,做了好吃的来慰劳你呢!”乔乔起身笑道,拉着爸爸坐到了餐桌前,“妈妈还说,不能剩菜的。”

“瞧你们俩瘦的,不知道还以为我亏待了你们母女俩,把你们碗里的肉都抢光了!”宋爸爸端起一盘红烧肉,给她们俩的碗里各自扒拉了一半。

“我是遗传了外婆,外婆就瘦,吃不胖!”依依妈妈道。

“妈妈遗传了妈妈的妈妈,那乔乔自然也要遗传妈妈了。阿菁一直都说我是遗传了妈妈的瘦,爸爸的高,吃不胖就算了,她还要比我矮了一大截!”乔乔笑道。

“别说阿菁了,我现在都比乔乔矮了!”依依妈妈说罢看了看宋爸爸,那模样好似挺不愿意乔乔遗传他的身高这一体质。

“高一点儿挺好的啊,省得像你老抱怨我,看我看得脖子酸!”宋爸爸小声道,小得声音可以传至桌前的三人耳中即可。

依依妈妈黑着脸瞅着他,扬起筷子便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大大的红烧肉,嘟哝着:“我什么时候跟你抱怨了,嫌弃我矮的话你当初怎不去找个高个子模特去啊!”

“哪里是嫌弃你矮,我就觉得依依的身高是女孩儿的标准身高,乔乔的都不是,对吧,乔乔!”

“嗯嗯!”乔乔笑了,看着突然老来俏的他们,都快笑出眼泪了。

“来,多吃点儿这个,个子高了,体重太轻了的话也不像话!”

“嗯嗯!”她应着,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的红烧肉,嚼得满嘴都是肉味,嚼了半天却愣是一口也难咽下去,喉咙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硬生生也挤不下口中嚼碎了的食物。她越是尽力下咽,喉咙好似越发故意在同她作对一样,堵着她。三两下她败下阵来,眼眶咽得红红的,她都不敢太大声咳嗽。

“怎么了?”妈妈问道。

“没事,吃太快,噎住了,我去喝点儿水!”她轻捂着嘴,大步跑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她背对着爸爸妈妈,一口一口地满满喝着水,让水掺着食物才滑落而入肠道之中。

她不敢多加停留,又接了一杯水,以平和的口气问道:“爸妈,你们喝水吗?”

“不用了,快来吃饭吧!”

“来了!”她面带着笑意快步跑过来落座,又特地从爸爸碗里夹起了一块红烧肉,一边慢慢小口小口吃着一边感叹道,“妈妈,你的厨艺精进了不少呢,好好吃!”

“你喜欢,妈妈以后天天给你做!”

“那敢情好,我今天就不抢爸爸碗里了的!”她笑道,又在碗里夹了不少其他的菜,瞅着桌前的那杯水,慢慢低头吃了起来,她尽力地好好吃,尽力表现得吃得很香。

吃那样一碗饭就像是让她在体育课上跑八百米,耳边灌着风,口里大口大口呼着气,喉间被一口凉气刺痛,脚下步子却不能停,你的信念就是,每多跑一步,都会多离终点近一步,你跑啊跑啊,总能完的。

她吃完那一碗饭,喝了三杯水,像是在喝药一样,可是她发现她不喝水她真的很难下咽,她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吃完后肚子很胀,她从没吃饭吃得撑到这种地步。

“妈妈,我来帮你洗碗吧!”她站起身来,帮忙收拾着桌上的盘子,想着运动一下大概也就不至于撑得厉害了吧。

“不用了,我可以的,待会儿洗个澡,早早上床睡觉,平时写作业都熬夜熬得晚,明儿不用上课,好好去休息一下!”依依妈妈道。

“嗯,那我去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

“知道了!”

“乔乔!”

她扭头看看叫住她的爸爸,有些诧异,是紧张的吗?她感觉自己额头湿湿的,出了不少汗。

“晚安!”

“晚安,爸爸!晚安,妈妈!”她甜甜地笑着:一直沉默寡言的爸爸都会主动跟她说晚安了的呢!她不自禁又想起了自己差点儿被拐走的那个夜晚,爸爸背着她走在黑夜里,夜不黑,她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笑意一直持续到了房间门口,回到房里,她还是笑着的,她还是继续笑着的,她笑出了眼泪。这对将近半百的夫妻俩为了他们十六岁的女儿,老来俏地开着玩笑,一反常态地想要改善家中的氛围。

她不是不知道的,她昨晚起夜的时候还听见他们在房里对着台词,要如何不显得刻意地缓和家中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的清冷氛围,要如何幽默得逗他们的女儿开心,忘却那些让她一想起来就难过害怕的事。

你要怪谁演技拙略,台词尴尬的啊?

她压根就没开灯,靠在门后掩面便哭了出来,她捂着嘴,不敢多发出一丝声响,寂静的黑暗中,泪与汗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而下,她只能无声地颤抖。

“乔乔,你没不舒服的吧?”依依妈妈还是心细,敲着门多问了声。

她忽地起身,脱下鞋赤着脚便往床上一倒,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发出一点儿声响,不多一点儿的动静。

门轻轻开了一个小缝,客厅的灯光映射到她后背的一角,尚好只映亮了她的侧脸,不足以看清她湿湿的脸颊,那灯光和母亲的目光一样温暖柔和,轻轻地来,又轻轻地散开,她庆幸妈妈没有走过来,她庆幸自己没有动。

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至外面无了丝毫声响,她才敢睁开眼睛,她胃里的胀痛感仍旧没有消失,这种不适极难让她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她终于决定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起身,她去了大厅,又接了满满一杯水,还从茶几的抽屉里找了一版健胃消食片。她动作极轻慢,如履薄冰地回到房间后,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从小就不爱吃钙片奶片的,更别说是健胃消食片了,从那一版中扣出了两片含在嘴里,刚嚼了两下,便就受不了这种粉末黏在口腔里的味道了,她立即开始喝水,像喝胶囊时一样直接咽了下去。她又喝了不少水,希望能够缓解这种胀胀的怪感。

乔乔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药效怎么会这么快的呢?她独自靠在窗沿边站了会儿,那种胃里的不适感依旧还在纠缠着她。她轻轻揉着自己的腹部,是因为着急紧张的吗?她的额间又出现了不少汗。

如今秋季也都将近尾声了,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了的,尚且还不太热的凉爽天气里,她不得不奇怪自己这一头的汗。她开了窗,夜里凉飕飕的风像是要进屋里取暖似地一股脑钻了进来,迎面全都撞在她的脸颊上,不禁让她心下一凉,即刻打了个寒颤。

不敢久站,她关上窗重新缩回了被窝里,然这些食物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一样地待在她的胃里不肯动摇。乔乔开了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拿过一本书读了起来。床头柜上一直立着那一本书,书名是《心跳》,她要读多少遍,才能不会再想起曾经那份心中的悸动。

指尖从书的扉页划过,心跳下的原本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的,第一次读是少女心悸,激动,现在再读真是把自己装了进去,感动,读觉最后不由得又牵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悲悯。她一直好奇,竞真会这样一本书的存在,完全写出了一个她心中的故事,把她写得真真切切,字字句句就像是她的心里话,世上有多少她这样的人啊?隔着时空的那一段,不多但不是没有的。

那些不曾在大众里风靡过的东西也许随着时间仍旧会久久没落,但千千万万的时空里,总有些如乔乔一样缘分牵引下的感动,如忆尘一样爱屋及乌的喜欢,总会有的!这便是存在的意义的吧,天上的云,你看见了吗?你感受到了吗?

在这本书的陪伴下,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也沉浸到了梦中,梦里她梦见了一个清瘦的女人,那女人站在蓝天白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她转过身来,看清了她的脸,一时间觉得好熟悉,只是还未待她多问一句“我们是不是见过”,胃里的不适感爆发似地涌了上来,她睁开眼起身便往卫生间奔去。

胃里翻滚着,仿若是将她整个人倒置了,非得要她把方才吃的所有食物乃至是喝的每一杯水都吐了出来才肯罢休,额头上又拧出了一大把汗,整个身体都是汗津津的。

她捂着肚子处理掉那些呕吐物,还特地开了窗,喷了空气清新剂,确保没有太大的气味了,才松了一口气。对面镜子里映照出她那苍白的脸,全然没有一丝血色,像是鬼魅一样惨白,她都被自己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拧开水龙头,捧起一大捧水浇在脸上,将脸埋进这一捧水里,直至水从指头与指头的缝隙间漏光,她才又抬起了头,心上不觉得又开始犯恶心,她愣住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朝她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