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铅华销尽见天真

“躺下,还没人睡过我的床的!”

“快躺下!”他有些急急地催促着。

她也不知怎地就躺下了,此刻他也就躺在她的身侧,她都能感受到自己满腔的起伏。她紧张得已经感知不到他的手已经松开了,他并没有多动她。

她奇怪自己为何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偏过的脑袋上一双眸子睁开了,她在微弱的灯光下看清了那张脸,那笑干净纯粹,那眼睛里闪烁着满天星辰。她只顾着看他了,此刻她的眼里除了一个他什么都没装下。

“看我干嘛?看上面,小笨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天花板上开了一扇大大的天窗,他是怎样偷来了这片盈满星辰的夜幕的,她笑了,他就只是带她来看这个的吗?

“咱们现在应该去操场,躺在操场上看夜景那才惬意的!好看吗?”

“嗯!”她轻声应道。

“这是你给我的灵感,那天你站在窗前……”

他跟她说了挺多的,语气轻缓,全无不适与芥蒂。她一句一句听着,却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她只想把他和这漫天星辰装进心里。

“忆尘!”她注意着他一直在说,可就是没在看她,不由得叫着他,她也想说。

“怎么了?”

“我在爷爷家的房间里也看到过这样的星空,那个有星星的夜晚,有山有水,有柿子树,有萤火虫,有桔梗花,还有…”她侧过身看着他笑道,“还有你!”

“重点是有我对吗?”

“对啊,有你!”她轻声道,“忆尘,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那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她本也觉得这样问很可笑,可她还是想说,她就是要说,说不定呢?既然他们现在都能在一起了的,她萌生出了一种新的渴望。

“一辈子很长的!”他果然是敷衍的。

“一辈子很长,所以乔乔也只能和她们一样是你的过客的吗?”她脱口而出,为自己的希望破灭恼了一下。

“你不是不在乎的吗?”他坐起身来,从床头柜上拿出了一根烟,熟络地叼在了嘴里,问得平静中掺带着些许不悦,却也只是笑笑灭了烟,摸了摸他刚才吹过的头发,“睡吧!”

“我也可以的,你不要她们了,她们嫌弃的我不,我不…”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了,她现在很紧张,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觉得语言此刻会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她起身亲近他……

他却笑了,带些轻蔑地笑了,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她羞恼了,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出戏,她在戏里,他在戏外。

她僵硬地坐着,又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多,然而此刻貌似再说什么喜欢都显得可笑,她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可笑极了。她为了他都够狼狈了,她的暗示也都够明确了,他还如此不为所动地看戏,好似比起其他的,他看她出丑更为有趣似的。

她攒着衣袖,闭上眼睛脱去了上衣,她都还未在妈妈面前如此暴露过的,可她为了他,这件单薄的衣服其实就是她的自尊,她十几年来一直悉心呵护着的,在这一刻,全都倾倒在了他面前。

然他却只是一扫而过,更多的只是打量着她的脸,她惊愕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自己荡然无存了,在他眼里从未存在过。她不禁垂下了头,什么都忘了,好似什么都没有必要了,她陷入到了深渊,他眼中有救她的光亮,但他却径直从她头顶扫过了。

“你都还没发育好的呢,我看过的可比你的…”他还口无遮拦地说着,把她的上衣重新递给了她,随意地说道,“乔乔啊,你是个好女孩,这不是你需要为我做的事,所以,早点儿睡吧!”

她低头速速穿好衣服,侧身一倒缩成了一个团,闭上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甚至都想到了流产的事,她没想过风流如他还会为她着想,可是她一点儿不感动,她心里挺不舒服的。

他就躺在她的身边,同她一指之隔,她隔着枕头都听不到他的心跳声,串联起他的话,他的表情,他的笑,他的行为,她在想,那她算是什么的啊?她有点儿恨:你是有多好的啊?我为你放下了那么多的,你知道吗?

她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忍着难受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不冷,她只是心寒,她尽力地克制着自己,却也只是没让自己发出声来,眼泪不争气地浸湿了半边枕头,身体不争气地痉挛一样抖得停不下来。她想起身离开,可腿脚麻木地不听使唤,她更是不敢出去,她所有的东西都抛掷在了这里,她出不去了。

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她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他的手再次朝她袭来,她决心来要重新捡回自己这碎成渣了的自尊,她躲开了他,那缩成一团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不由得不协调地继续颤抖着。

“你在发抖?你怕我?”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听到那个“怕”字,她皱眉看着他,她不解那是何意,第一反应是照片里的少年看着自己的那些照片,他不怕的吗?怕泄露,怕曝光,怕被心爱的人看见误会。若是他怕,她还是会心软的,会心疼他的。

“忆尘,你害怕过吗?”她轻声问道。

“我?我怕什么的啊?”他却只是好笑道。

“你为什么不怕啊?你真的就一点儿都不在乎的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啊?”她语气激动,她理解不了。

“你什么意思啊?”

“我跟她们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对吗?”她以为他在掩饰,想要点点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什么不一样啊?”

“乔乔跟她们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的!”她紧紧依偎着他,不停地说道,“不一样的,对吗?不一样的!”

“你在说什么啊?”他低眸看着她。

“你那时候才多大的啊?你才多大的啊,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事,怎么会的呢?忆尘,你那么好的,你明明那么好的,我……我真的喜欢你,好喜欢你的…”她颤畏地说着,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忆尘,你信我好不好,你答应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好吗?”

“乔乔,是谁…告诉你了些什么吗?”

他语气又冷漠了起来,他现在正经得让她有点儿慌,他生气了。她想,她不该提这事的,她也无意间伤了他的自尊,他现在该就是她方才的感受的,她愈想愈发慌张。

“乔乔,回答我,你在怕什么?”他的语气更重了,她仿佛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刺鼻烟味,还从她的鼻尖扩散到了她大脑的紧绷神经间,呛得她全是迷蒙。

她恍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在怕我?!”

房间里的灯亮了,通透地照在他们的身上。她怕光亮,像是夜行的蝙蝠不敢暴露在阳光下,光似乎透过她的眼睛洒进了她雾气腾腾的脑海,蒸腾出的一片氤氲的水滴,嘀嗒嘀嗒地从一根神经蹦哒到了另一根神经上。她即刻用手遮挡住双眼,挡住所有的光,企图继续跻身于黑暗。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把手拿开,你看着我,说话!”

“没有,忆尘,什么都没有的。”她觉得自己脑袋里的水正一滴一滴地积聚,马上就能灌满她的脑海了。她只见他情绪激动,她忘了前因后果,她说不出话来了。

脑海中的水满了,无处散发,只得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好多水决堤般地等在眼睛这汪唯一的出口处,眼睛肿胀了,她都看不清他了。

直至他亲自把那些照片放映在了她的面前,她惊悚地看着他,自己都毫无意识地一把夺过愤愤地往地上砸了去,干涩的口中终于挤出了几个字:“程忆尘,你还要不要脸?”

她怎么骂他了啊?她还没怎么骂过人的,他好像也在骂她,她都不敢让耳朵把那些话听到脑袋里反应一下。

万念无助下,她想到了“回家”,她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终于把之前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可是回家,她更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爸爸会不会打她啊?妈妈会不会骂她啊?

他仍旧态度决绝,是他,他是君子,他自始至终都没碰自己一下,她想,是自己不要脸才对,她却步了。她还是觉得,她是为他放下了那么多的包袱,倾尽所有,却换得他的…

她回头看着他,他依旧是冷言冷语,她怀疑,他是不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啊,她极力地想要再同他解释点儿什么,可他不听。他脾气原来是如此暴戾的,他一直误会她,是她自己没说清的吗?

她极力地靠近这头暴怒的狮子,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爱”,企图感化他,可她最终还是成了他口中的肉。今夜她本已抛却了一切彻底地将天平偏向了爱情,可是他不要,还觉得她…恶心。

她从未想过今夜她会被他以这种方式占有,他若想要,她该是会很乐意给他的。

她想过的痴缠,想过的疼痛,想过的未来,他却都不是因为爱。

他占有她,也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他生气了,他想要羞辱她。他不仅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了,还把她的灵魂也撕碎了。

她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你身上有某种不普通的潜质在,像是爆竹要火把它点燃了之后,它才能盛开!”她想,他是在说他自己的吧,他身体里藏着一头恶兽,只需一把火,便就能把它放出来。她是被他烧掉的灰烬,吞噬掉的残渣,却亦是点燃他的那把火。

她已视死如归地成了待宰的羔羊,闭上眼睛,她脑海中还是可以涌现出那个干净纯粹的少年,她想,那就是他吧,尽管一切都完了,她的爱情被下了无期徒刑,罪责在谁,她自己都不清楚,只觉得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

他背对着她,又抽起了烟,一根只抽几下便就扔到地上继续抽下一根,他看上去仍旧躁动不安,灯光下他身上的汗毛都树立着汗珠还是她的泪滴。

她不敢动,她疼,全身都在抽搐似地疼,她闭上眼睛,要自欺欺人地把这当成是一场噩梦,那只是错觉地疼痛。

他将她从被子里扯了出来:“把这些录下来不也就那么一回事。你我都是一样的,谁又比谁恶心多少?你说,你现在还觉得我恶心嘛?”

他的手劲太大,扯动得她整个身体都在疼,疼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哭泣,她惶惶地摇头。

他还不罢休,俯视着狼狈不堪的少女,居高临下道:“你觉得我该在乎的吗?在乎什么啊?在乎了,把那些所有假惺惺可怜实则背后里不知如何嘲笑的人都弄死的吗?那世界上还能剩下几个啊?把这层虚伪的面具剥开,我就是这样了,你也就是这样了。明白吗?宋嫒乔,所以,不要试图去撕开,去深入,是你把这个魔鬼放了出来的,都是你的错!”

最后那五个字如同魔咒一般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是她的错,对,是她的错,来来回回就只剩下了那几个字,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角干涩,喉间苦涩,她身体里全部的水似乎都涌进了脑子里,然后只一股脑地从眼睛里涌出,她动了动嘴,口中太过细小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可怜,是你自作自受的,你若是不说那些话,我们可以继续相安无事地躺着的,是你偏偏要提那些事情,都是你…”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动了动嘴,声音被他淹没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