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年末,除夕夜,天空中下起了小雪,局里还留有一半的人坐阵。夜深了,值夜班的在众人的有意安排下成了忆尘和嗣音两人。
她在里面坐着,吹着暖气,他本也在里面坐着,可是悄静的诡异氛围实在是让他受不了,无奈一个人坐到了门口,露天赏雪。
城里已经在严查烟花爆竹,所以年夜里也同往常的夜幕没什么不同。倒是这场雪稍稍能勾起人们的些许兴致,他掏出手机准备拍张照片。一打开,看着壁纸上那个谜之一笑的女人,扭头再看看里面的那个,轻叹口气,把手机随意地扔到了雪地里,水泥板上凉飕飕地躺着。
嗣音在屋子里坐得也闷闷的,瞅着外面雪地里的那个,给他发了个信息,奈何人家不回她。
“诶,你这像个什么样,进来!”
“什什么样啊?谁看啊,都忙着回家过年了,谁有心情看我啊!”
“你进来!”她以压迫性的语气喊道。
“我不,就不!”他站起身来,还就跟她杠上了。
“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
“你现在以教官的身份命令我都没用了。”
“你想打架了吧你?”嗣音姐的暴脾气又上来了。
“我可没说!”
“大过年的,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明年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不行,我还就喜欢在你面前晃悠。”
嗣音一把就揪住了他的领子把他往里面拖,在外面打太没形象了,关上门怎么打都行。
“喂,你来真的啊?”
“我哪次打你是假的啊?”
“徐嗣音,我是看你比我大,另外也是个女人,才…”
“我是你教官,你是谁调教出来的啊?口气那么大!”
“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狡猾一笑,冷不丁一个过肩摔,两人一块跌倒在了雪地里。
“你放手!”
“不放!”
“你个无赖,以后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跟你没半毛钱的关系!”他躺在地上,嗣音双臂被他紧紧禁锢着,一时间动弹不得。
“不想当我师父啊,那换一下,你当我……女朋友行不啊?”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此时说这话玩味太重了,明显就是欠打的。
“你做梦!”她张口便咬在了他的胳膊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嗣音拍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狼狈的他:“你爱进去不进去,冻死你!”
忆尘晕乎乎地坐起身来:“你怕我冷直说啊!”拍了拍身上混杂的土和雪,起身笑着追了进去,“嗣音姐,你怎么也不回家过年啊?”
“你怎么不回啊?”
“我看你没回我也就不回了啊!”
“你真是没心没肺,从没见过你回家看看,你爷爷奶奶年纪也挺大了的吧?这么有你这么个孙子!”
“咱俩彼此彼此啊,半斤八两!”
“我是回家被他们催婚,烦!你难不成也…”
“嗯啊,我也是,毕竟年纪也不小了,现在也算是立业了!”
“我说程忆尘,你什么时候能收收性子啊?你看你到这儿来闯多少祸了?当初还是你爷爷奶奶要我…总之,忆尘,我发现,就从你拒绝我之后。你跟我赌气也就赌气吧,你对工作能不能上点儿心啊?!”嗣音觉得自己都算是苦口婆心了,成他老妈子了一样。
“一天到晚就那些,也就那几个案子,查来查去,一点儿也不…”
“你不想干不干,谁没强迫你来干!”
“干,我干,从最基本的开始,以后我一定会努力的,为大家争光!”
“你还能再敷衍点儿吗?”她瞪了他一眼。
“嗣音姐,你前男友是什么样的啊?”
“他,是个英雄,是个大英雄!”
“那你还想着他吗?”
“工作时间,别谈那些没用的!你没事,去整理一下库房…”
“奥!”忆尘极为不情愿的啊。
熬到了下半夜,换班的来了,迎着新年的钟声,他们踏上了回家的路。嗣音拉着他回家陪她喝酒去了,这…忆尘自然是很愿意的了。
“哇,嗣音姐,你还会做饭呢?”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娇生惯养的啊!”嗣音说道,把最后一盘菜端上了桌,“好歹除夕夜,我作为你的前辈,也不能太亏待你了啊!”
“这样的啊,来,那我先敬前辈一杯!”他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先干为敬!”
“爽快,喝,吃,别客气!”
“那自然,我肯定不客气!”
他倒是吃得香,她却自个多喝了起来:“以前,都是我和叔叔两个人一起过的,下完夜班我们一起回家,他下厨,我吃,现在只能嗣音自己做给音音吃了。”
“叔叔就是他吗?”他轻声问道。
“对啊,只有我能那么叫他的,别人都不行,谁也不行!”
“哦!”他低头继续吃饭吃菜。
“忆尘,你知道吗?你长得和他好像的,真的好像,可是你们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是什么样啊?”忆尘没有阻止她继续喝酒,只是吃着菜,随和着问几句。
“他特别好,特别好!”
“可是,他死了!”他放下筷子拿过她面前的酒瓶,咕咚咕咚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他没死,他在这儿,我的心里,他是嗣音的男主角,永恒的男主角。”她好似是醉了,又好似没有醉。
“那我是什么?”
“你是个孩子,你就是个孩子,你长不大,你长不成他那个男人的样子,我想让你长大,我想让忆尘长大,长得和叔叔一样!”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将头靠在那里,却一直靠不住。
“为什么要我和他一样?我是程忆尘,就是程忆尘!”他俯身拥抱着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嗣音姐,我喜欢你!”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很快,很快了!”他轻轻捧住她的脸颊,吻上了她的唇。
“叔叔,叔叔,你回来了!”她迷迷糊糊地叫着,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不是,你是忆尘,忆尘,你长大了,我一直等着你长大!”
他将她抱到了床上,又把桌上收拾了一下,暗叹自己从来都只是个善后的,还从没有英雄救美一次的呢!怪不得她一直说自己长不大。
他拿着衣服正欲回家,一开门:“唔啊,这谁啊?”
“亲爱的…徐小姐呢?”男人先是一阵惊讶,随后试探性地问道。
“你谁啊?!”忆尘看着眼前这个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男人,皱眉不乐意道。
“先生这么晚了,请问你这是?”
“这么晚了,你干嘛的?”
“是这样的,我是徐小姐的朋友,是徐伯父和云伯母跟我说,音音她今天还要上夜班,所以我…”
忆尘一听便就不爽地把门怦地关上了。
“喂,你是谁啊?不然我报警了!”
“我就是警察!”忆尘开门对他吼道。
“那你是她同事?”
“我她男朋友,好了,你可以走了,以后也不用来了,你再来,我见一次打一次!”忆尘愤愤关上了门。
“你叫什么?”
“程忆尘!”
只听外面的人开始打电话,特地向徐华爸爸和云芸妈妈查证了一下这个人,然后忆尘听着嗣音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他想了想偷偷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接通了:“喂,云阿姨,是我,我是忆尘啊。嗣音姐她休息了,我啊,她说除夕夜带我来吃个饭!”
“小尘,你和音音在交往?”
“……”忆尘瞅了瞅熟睡中的嗣音,“啊哦,不是,嗣音姐暂时还没答应,不过…也快了,所以你们也就暂时别操心她的婚事了吧!”
“这样啊…”
“阿姨,我还有事,就先挂了啊!”
“不是,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孤男寡女…”
“阿姨,您放心,我要敢动她一下,明早她指不定把我往死里打,好了,不说了,一会儿把她吵醒了!”忆尘说完赶紧挂掉了电话。
“……”
今夜是个无眠的夜,明天更难受。忆尘悄悄潜到了床边,那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多动她一下的,只能帮她盖好被子。自个可怜巴巴地坐地上靠着床头睡着了,因为爱情。
嗣音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打电话也不接,局里也没人,何局说他请假回家了。嗣音都不信,那小子居然也会主动回家了。
紧接着收到家里的电话,她瞬间会意。
“音音,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他的吗?上次你回当地的一所学校军训,也不回家也不告诉我们,是他主动来了云喜庄找了我询问你的情况,他说他觉得你很不对劲。妈妈之后也就同他说了,他没让我说出去,只是带了你爱吃的饭菜走了。妈妈也看出来了,你也是自那之后才想要慢慢走出来的。其实忆尘是个好孩子的…”
母亲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五味杂陈的心情纠缠着一颗心。
她去看了小沧海,无意中听见训导员说的一些话,这只狗是他找回了的,为了弥补…
何局也跟她说了一些话,有关他的,他们都说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程忆尘喜欢徐嗣音。
忆尘是一个月后回来的,嗣音正犹豫着该如何同他相处,是否可以容下这个大男孩,其实或许他正正经经表白一次,他们可能就会在一起了的,可他就还是那么不正经地玩味着。
他们就这样一直又耽搁了两年的时间,也并肩作战了许久,配合是越来越默契了,感情却好似是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老样子。
直至那一天,在逮捕凶犯的过程中,忆尘替她挨了一刀,进了医院。
她以为他伤得很重,傻傻地说着:“程忆尘,你醒过来,醒过来,我就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他睁开一只眼:“真的?”
“你说我就做!”
“不许耍赖!”
“嗯!”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上级的命令下来了,程忆尘已经拥有了特批资格,并且归于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她的叔叔曾经便是那其中的一员的,可是特殊时期,人员便有了很特殊要求。
――
“你不是说不愿意的吗?”
“你知道我跟你赌气的,后来头儿找的我,他也是其中的一员的!”
“这一批不一样!”
“我知道,进去之前,程忆尘就必须要死了!”他说得很轻松,好似对他来说,这世界真没什么太在意的东西了。
“所以…我们…”
“嗣音姐,对不起,尽管我爱你!”他给她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笑道,“但我知道你会更爱一个那样的程忆尘,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眨了眨眼睛,昂起了头,点了点头。
他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我们就当做你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只是因为我太幼稚了,所以拒绝了我好吗?”
“你真的很幼稚啊,程忆尘,你就是个长不大的破大小孩的,我才不会喜欢上你的!”
“那好吧!”他故作遗憾地说道,“我过段时间就要跟何局走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让你们都以我为傲!”
“一定要去吗?你真是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她骂着他,却把自己骂得眼圈红红的。
“嗣音姐,给你说个小桥段吧!听好了,那夜,他与她深处险境,他付之一笑,张狂不已,深夜大喊,所有醒着的梦着的人都帮他记好了,他喜欢她。喜欢,喊出了就好了的。”
“你也想要这样吗?你该了解我的,你敢嚷嚷,我是可以把你从这儿扔下去的!”她说罢已是泪流满面,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去,那可能便是今生最后一句,“再见!”
“徐嗣音,我喜欢你!”他还真吼了起来。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不回头,因为勉强的笑很难受,一直没有回头,只是嘴巴轻轻蠕动了几下:程忆尘,我也喜欢你。
新闻上显示,程忆尘葬身于三年后年十二月十八日高原上的雪崩,享年三十三岁。
――
嗣音一直未婚,干警察一直干到了退休,退休后开始写起了书。云喜庄里的一生独一,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那里,倚站在窗前,看着下面蚂蚁大小的人来来往往。桌前摆了不少千纸鹤,时而会有一小碟纸飞机随风直直坠落,也不知落地何方。
她六十九岁那年,眼部旧疾复发,住进了医院,医生坦言已经活不过三个月了。
她微笑着应对一切,住院期间,不少书粉来看望她,她也很乐得在最后的时光里同他们分享书中的故事,故事就是她自己的啊。
有人问她:“一生独一里的男主角到底是谁啊?”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语。
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选择在云喜庄里度过,坐在一生独一里,透过窗眺望着远方。
“徐女士,有人想要见你!”
她回过头,一个老头拿着一本书缓缓朝她走近,岁月流逝,模糊了人们的面庞,可他知道他只需一句话就好:“嗣音姐,好久不见!”
――
“真好,就此停格的吧,我眠了!”
“嗯,岁月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