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塞提时代，埃及人祭祀用的供品和食物都是由神庙分配的。玛亚特是守护脆弱的正义与真理的女神，她从诞生那天起就要求供养每个受天神宠爱的孩子，所以那天是个节日。然而，眼下人民正在遭受冻馁之患，这个节日又该怎样庆贺呢？

身为全国第一人的法老，既作为舵手指引着埃及这艘大船的航向，又作为船长有责任保证所有人和谐共处。所以，建立必不可少的团结精神——少了它意味着社会的分裂、内乱和国家灭亡——这项任务，自然落在了他身上。

得益于一群公职人员的努力，埃及能够保证供品所供应仍能源源不断，这群人在维持经济发展上起到了重要作用。另外，埃及王朝和神庙的财富和税收能够长盛不衰，也要感谢在各地旅行和经商的商人。

哈伊亚就是这样一个商人。他来自叙利亚，已经在埃及定居十五年了。他有一艘货船和一群运货的骆驼。他常年在南北埃及间奔波，经营的产品有酒、肉罐头和亚洲花瓶。哈伊亚有着最常见的身材，留着小小的山羊胡，衣服经常是贴身的，上面有彩色条纹。他为人谦虚、谨慎、诚实，对货物品质有严格要求，每次开出的价格都很合理。这些品行让他深受喜爱，每年更新经商许可证时，都能顺利通过。这个寄居埃及的叙利亚人，已经在这里找到了真正的家的感觉。他早已习惯了埃及人的习俗，与当地人站在一起，很难看出他是外来人。很多外来人也都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他的真实身份是赫梯军队的间谍，这一点却几乎没有人知道。

安纳托利亚的战士想要进军埃及，在这之前最好先攻克法老的公国，占领他们的领地。当然，这需要时机恰当，所以赫梯人请哈伊亚全力搜集并传递关于埃及的情报。事实上，哈伊亚能够获取埃及的许多机密，因为他在军队、海关和警力部门都有深厚的人际关系。他会把这些消息以密码信的形式送到哈图沙[1]。通常他会把这些信装进大理石花瓶送给叙利亚南部部族首领，当然该部族已经与埃及建立了邦交。这位实为间谍的叙利亚商人在交货时再把机密信件交给一位来自叙利亚北部的同事。这位同事也受赫梯人的保护，他会把信件送到哈图沙。埃及海关也检查过哈伊亚，但无论他的货物还是相关文件都没有问题，商业信函和收据实在难与国家安危联系起来。这个位于亚洲靠近地中海的军事强国，得以源源不断地收到哈伊亚收集到的第一手资料。

眼下塞提离世，埃及正值国丧期，对赫梯帝国来说是个攻打埃及的绝佳时机。可是，哈伊亚极力反对这么做，于是赫梯人没有随便发动进攻。他们惊奇地发现，埃及的军队非但没有涣散，反而加强了边防。而此举恰是为了防范外族趁新君登基时入侵。哈伊亚还了解到，不甘屈居弟弟之下的谢纳打算在拉美西斯加冕前暴力夺权。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么高的机密，要感谢拉美西斯的那位喜欢四处嚼舌头的姐姐。

哈伊亚研究谢纳已经很长时间了，觉得他是一个头脑灵活、有事业心和野心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冷酷地对待任何人；还有，他很奸诈，简直是他父亲和弟弟的反面。哈伊亚发现谢纳已经相信了赫梯人的“诚意”——会与埃及化干戈为玉帛建立友好关系。当然，对赫梯人来说，这意味着谢纳已经进入了他们的陷阱，所以，如果让他成为埃及的法老，对赫梯人来说应该是件大好事。其实，塞提也犯过一个错误，就是没有攻占著名的卡迭石，这个城堡是赫梯国重要的对外交通枢纽。现在，安纳托利亚的最高军事首领对外宣称他愿意放弃一切扩张，以此来迷惑未来的埃及法老，好让他放松警戒。

哈伊亚一直在关注谢纳，分析他行动计划背后的阴谋，同时饶有兴味地留意着希腊在孟斐斯的租界地。墨涅拉俄斯特别像个残忍的雇佣兵，喜欢回忆希腊人在特洛伊城进行的屠杀。根据手下亲信的报告分析，哈伊亚认为这位希腊国王已经无法再忍受埃及的生活了，他现在只想带着海伦回到拉塞德蒙，去庆祝自己的赫赫战功。谢纳都做了些什么呢？为了赶走拉美西斯由自己继承法老之位，他雇用了几名希腊士兵。

哈伊亚已经确定，像塞提一样生性喜欢战斗且英勇果决的拉美西斯一旦成为法老，非但不会友善地对待赫梯人，甚至很可能放纵自己的轻狂对赫梯动武。相比之下，还是支持冷静且容易劝服的谢纳更为保险。

可是，哈伊亚不久前刚刚收到一个坏消息：谢纳的阴谋似乎失败了，暗杀拉美西斯的几名希腊佣兵反被杀死。这个消息来自某位宫廷侍卫。

谢纳不是成功篡位就是等待被消灭，眼下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谢纳来找墨涅拉俄斯，告诉他行刺失败了。墨涅拉俄斯很生气，愤愤地看着眼前一面已生锈的盾牌，他曾经多次用它在战场上冲杀突击。他折断一支长矛，这支长矛曾穿透许多特洛伊人的胸膛，又拿起一个花瓶，用力把它摔向墙壁。他的怒火终于发泄完了，这才转向谢纳。

墨涅拉俄斯还是不肯认输：“失败……那又怎样？你要明白失败的只是你，我的手下从来没有失败过！我们可是战胜了特洛伊的！”

谢纳的话明显是在拆他的台：“很抱歉，事实是另外一个样子。你的三位士兵被拉美西斯的狮子咬死了，另外一位死在了萨哈马纳的手上。”

“他们背叛了我们？”

“不，他们死于无能。你现在已经成为拉美西斯怀疑的对象，可能很快会被他赶出埃及。”

“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离开，不包括海伦……”

“你失败了，墨涅拉俄斯。”这话既是一锤定音，也是把责任推给盟友。

但墨涅拉俄斯并不放过他：“你这是什么计划，既荒谬又滑稽！”

“然而你当时说它是可行的。”

“滚出我这里！”

谢纳提醒道：“赶紧准备离开吧。”

“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

亚梅尼是拉美西斯的机要秘书，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已经向拉美西斯宣誓誓死效忠，共同进退。亚梅尼身材矮小且偏瘦，虽然还很年轻，却已经开始掉头发，力气小得做不了粗重的活儿。可是，他工作起来从不懈怠，整天在文件资料里苦读深研，挑出里面的重点，以便分析出有用的结论告诉拉美西斯。凭借这一点，他已经成了一个卓尔不凡的书记员。他毫无私心杂念，严格遵守纪律和职业操守。他也这样要求自己管辖的二十位属下，即便他们犯的是小差错，也不会包庇纵容。

亚梅尼不喜欢萨哈马纳，觉得他是个粗鲁的人。但对于萨哈马纳之前在保护拉美西斯一事当中的优秀表现，他也不吝夸赞。可是，拉美西斯对于那次刺杀的反应却让亚梅尼非常吃惊：未来的国王居然还在要求他详细解说国家组织架构、各级官员的职务和相互关系，这也太淡定了吧！

就在他和拉美西斯研究旧的集体渡轮适用法例的时候，萨哈马纳报告说谢纳前来拜访。机要秘书非常生气，当然，原因不只是他与未来法老的讨论被打断了。

亚梅尼建议道：“请不要接见他。”

“他是我的哥哥。”

“不！他是个阴谋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我必须要听听他想说什么。”

接见谢纳的地点在花园，兄弟两人见面时，夜巡轻轻地啃着一块骨头，而屠夫趴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好像又睡着了。

谢纳带着惊讶的语气说：“你现在受到的保护远远越过了我们的父亲，有些还是他从未享用过的。想见你简直难如登天。”

拉美西斯反问道：“希腊人曾经试图闯入王宫行刺，难道你不知道吗？”

“事前确实不知。但我现在要向你揭发那件事背后的策划者。”

“背后策划者？我亲爱的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墨涅拉俄斯，他想贿赂我。”

“他给你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让我取代你成为国王。”

“你拒绝了，对吗？”

“是的，拉美西斯。我喜欢权力，但同时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愿意逞强。况且，你才是既定的国王，我们都应该遵从父亲的旨意。”

“墨涅拉俄斯为什么会冒险来行刺我呢？”

“因为埃及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一座监狱。他心里只想带着海伦返回拉塞德蒙，这个愿望已经侵吞了他的理智。他认为囚禁他妻子的人是你。按照他的计划，我将把你流放到沙漠中的绿洲，然后释放海伦让他们离开埃及。”

“可是，海伦在埃及是完全自由的啊！”

“只是我们看来自由而已，希腊人理解不了这种自由。他们认为女人应该完全受男人支配。”

“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应对？”

“立即把他赶出埃及！他犯下的罪过是不可饶恕的。”

注释

[1]哈图沙是赫梯国的首都。——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