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遇 咏

北阙献书寝不报1，南山种田时不登2。百人会中身不预3，五侯门前心不能4。身投河朔饮君酒5，家在茂陵平安否6。且共登山复临水，莫问春风动杨柳。今人作人多自私，我心不说君应知。济人然后拂衣去7，肯作徒尔一男儿8。

1　北阙：汉宫北面正门的门楼，当时谒见、言事、献书等皆至北阙，这里指朝。报：答复。

2　登：丰收，收成好。

3　百人会：泛指朝的盛大集会。预：参与。此句反用晋伏滔参加孝武帝召集的百人高会，受到孝武帝垂青的故事（参见《世说新语·宠礼》）。

4　五侯：汉成帝同日封其母舅王谭、王根、王立、王商、王逢五人为侯（见《汉书·元后传》）。这里泛指权贵。句谓：干谒权贵自己又做不到。

5　河朔：黄河以北地区，泛指北方。

6　茂陵：汉武帝刘彻的陵墓，在今陕西兴平东北。司马相如晚年居此，这里以司马相如自比，意即念起自己的家。

7　济人：救助世人。拂衣：振衣，有决绝的意思。此句谓：功成身退。老子《道德经》第九章：“功成身退，天之道。”李白：“功成拂衣去，归入武陵源。”（《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

8　肯：岂肯。徒尔：徒然，白白地。

在王维的存诗中，这是非常难见到的激愤诗。

此诗为七古，诗共十二句，四句一转韵，诗意亦随之而转换，是典型的“初唐体”。

从“身投河朔饮君酒”句可知，此诗是王维喝酒之后写的。

而从开篇看，连用四个“不”，也可见“酒精”的作用，借酒发威，而表现出慷慨任性的人格美。开头四句，紧扣“不遇”题旨，连用四个“不”字，排比铺陈，反复叙写，四句分别写四种“不遇”的情形：向朝上书陈述政见，却没有任何答复；退隐躬耕，却因天时不顺而没有好收成；因为不能挂名朝籍，朝的盛大集会没有机会参加；要我巴结权贵而跑官要官吧，则万万办不到。诗人身处如此境遇，真个是困顿失意，祸不单行，倒霉至极。然而，看似懦弱的王维，其实却刚烈不阿，毫无媚骨，决不低眉，宁可沉沦困顿，仍然昂扬奋发。

接着的四句是逆接，而落笔当下，感激主家的置酒款待。旋即又引发了他的乡思，孤身在外，家在京城，风尘阻隔，家人们可都平安否？诗以欢愉反衬，越见悲情。“且共登山复临水，莫问春风动杨柳”二句复宕开一笔，自我调整情绪，看来诗人也不愿沉浸于孤愤哀怨之中，这也是不让主家扫兴，跟着弄得个不好的心情。姑且一起登山临水，流连赏玩吧，莫要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这看似超然，仿佛从怨愤中拔离，实质上，为其仕途失意、流落他乡的悲情倍加一层酸楚也。

最后四句，是写诗人的价值观与人生理想。“今人作人”二句，肯定有所特指，表现出主客二者对这种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现象的共愤与同仇。收束的“济人然后拂衣去，肯作徒尔一男儿”二句，气吐长虹，响遏行云，豪气与风骨俱出。像这样慷慨任气、磊落使怀的豪放，倒像是李白的骄横，李白的风格，是李白的习惯用语。这个不出大言的王维，想必真是喝了酒，也把强烈的用世精神表现得十分的淋漓而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