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卷3-15章 方兴 ? 私召

送走召芷后,方兴的内心迟迟未能平静。

有杨不疑做护花使者,召芷定能安然回到太保府,结束这场“窃符私奔”的闹剧。

不过说来也巧,召芷眼看旬月后便要出嫁,老齐侯竟然在这个关头薨了,使得齐、周两场联姻同时推迟——依大周规制,齐世子兄妹需为父守丧三年,不仅召芷不必匆匆远嫁,周天子的大婚吉期也要再等上些时日。

尽管,召芷“私奔”的念头如同儿戏,但她的婚讯来得如此突然,方兴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掐指算来,方兴与召芷相识已有三年,虽说他被召公虎认作义子,与召芷乃兄妹之名份,但方兴何尝感觉不出,召芷对他的那些懵懂情愫?

只不过,方兴出身贫寒,又经历过生死磨难,对儿女之情并不挂怀。更何况,他不过是只不起眼野雉,受太保赏识之恩,被拔擢为布衣大夫,已是感恩戴德,如何还敢攀上凤凰的高枝?门不当,户不对,自古乱之始也,方兴不愿奢求。

更何况,在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还小心埋藏着那份“七年之约”。

想来,七年之约已过了大半了,茹儿却依旧下落不明……

正想到这,一个神出鬼没的身影再次出现。

“杨兄,是你?”方兴定了定神。

诚然,能在深夜的镐京城来去如风的,除了杨不疑外,方兴不认识第二个人。

“人与符皆已送达,一切如初。”杨不疑淡淡道。

“多谢杨兄,”方兴彻底松了一口气,但他此时心里还记挂着茹儿,冷不丁问道,“有她的消息么?”

“谁?”杨不疑愣了片刻,“哦,他去了东方。”

“东方?”方兴一凛,难道说,杨兄真的找到茹儿了?

“杨兄此去东方,据说是要找到岐黄的后人,切磋切磋医术。”

“你说的是……蒲兄?”方兴心中凉了半截,他们谈论的不是一个人。

“当然,除了杨兄,你我还有共同的朋友?”杨不疑说得轻描淡写。

“唔……对,我问的当然是蒲兄。”方兴强作欢颜,默默将满腔苦水吞下。

很显然,杨不疑并没有茹儿的消息,否则,他何不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更或许,茹儿的下落死活,杨不疑素来都不曾关心过。杨不疑和蒲无伤都是胸怀天下之人,一个边陲女子轻如鸿毛,他们又何必费神去找呢?方兴虽然难掩失落之情,但也不愿苛责于对方。

转念一想,杨不疑深夜造访,定是有大计较,于是方兴收摄心神,转移话题道:

“自前番与杨兄一别,如今已过三年。彼时,杨兄除去卫巫之恶,平息镐京之乱,还为大周带来五路犯周之急报,此等大功,太保未曾忘却,至今还屡屡提及咧!”

“区区小事,何足再言?”杨不疑摆了摆手,微微蹙眉,“三年不见,倒是方老弟说话的腔调,同那些肉食之辈愈发相像也!”

方兴被说得脸色一红,知道对方自视甚高,不愿与公卿权贵为伍,只得尴尬地陪笑。

“对了,我此次来京,乃是要打听一事!”杨不疑是个爽快人,直接说明来意。

“杨兄但说无妨。”

“我听说此次太保征西,缴获了商盟的宝物?”

“宝物?莫不是那些长戈?”方兴大奇,看来杨兄在镐京城也多有耳目,消息着实灵通。

“正是,”杨不疑来了兴趣,“这青铜长戈是何来历,可曾知晓?”

“兮吉甫、仲山甫二位大夫遍访镐京坊巷,咨询能工巧匠,皆说这铸造材料十分特殊,若非来自于淮夷,便是源自楚国的荆山。”

“荆山?”杨不疑不解道,“那是楚国神山,盛产美玉,怎么会产出铸兵材料?”

“此事弟实不知也。”

“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南下。”

“如此急切?不知所去何方?”方兴素知杨不疑秉性,向来来去如风,说走就走。

“自然是去荆楚!”

“杨兄不是说荆山是玉山,如何产得此等兵刃?”

“正是因为蹊跷,不疑才要走这一遭。”杨不疑说得斩钉截铁。

此话倒是惊醒了方兴,楚国远踞汉南,确实是个神秘地方,凡事一但与楚国扯上关系,就会处处透着诡异。不论是楚国附和五路犯周、出兵攻占铜绿山,还是先踞后恭、达成汉水之盟,后来又无事献殷勤,进奉女巫作雨师妾,这一切举动无不耐人寻味。

见杨不疑去意已决,方兴拱手道:“既如此,南国路远,还望杨兄多多保重!”

“且慢,”杨不疑顺势拉过方兴右肘,用力拽住,一脸严肃,“恩师的遗言,你还记得么?”

方兴吃痛,有些发懵:“厉天子的遗言?”

“王子姬友,”杨不疑铁黑着脸,显然没在开玩笑,“恩师在送你突围之前,可曾将铜匕首相赠?”

“然也。”

“怹老人家是如何交代的?”

“他……对了,厉天子说他有个叫‘友’的儿子,让我助他成为一代贤君。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杨不疑咬着牙道,“太子还活着,竟成了新天子。”

“彼时厉天子不知其嫡长尚存,因而……”

“难道,恩师的遗言做不得数了?”

“杨兄莫不是想……”方兴闻言大骇,生怕对方说出大逆不道之语,忙噤声道,“厉天子若在天有灵,得知今上仍在人世,也会含笑于黄泉罢?”

“也罢,”杨不疑咬了咬牙,“就算夺不回王位,王子友也必须被封为诸侯!你去辅佐他!”

他的口气十分生硬,不容方兴有任何辩驳。

看着杨不疑凶狠的眼神,方兴只得委蛇道:“王子友尚未弱冠,封侯为时尚早,倘若……”

“倘若如何?”

“若是退而求其次,使之入朝为卿,倒不是没有办法……”

“你能说服天子?”

“自然不是愚弟去说,或可让太保召公奏请天子……”

“一言为定!”杨不疑这才松开方兴,做了个歃血为盟的手势,“你勿要食言!”

“自是不敢。”

“既如此,后会有期!”

杨不疑言罢,也不顾方兴发愣,转身越墙便走,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杨兄……你……”

望着杨不疑离去的背影,方兴心中凌乱。

说到底,国人暴动之后,王子友本就是呼声最高的天子继位者,周厉王寓居于彘林之中,也不知其嫡长子尚在人世。厉天子殡天之后,周、召二公拥立太子静为君,亦是引起一阵波澜。所幸如今三年过去,大周先后平定五路叛乱,度过大旱,也算有惊无险。

可这一切变故的背后,却罕有人顾及王子友的心路变迁。从小到大,他都是大周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可随着太子静的横空出世,王子友只得退而称弟、称臣。它日周王静大婚,诞下子嗣,王子友便会失去王位的继承权,或为诸侯,或为公卿,总是永居人下也。

好在,王子友虽然年幼,却是个宅心仁厚之人。方兴与他曾在泮宫同窗数载,与他交从甚密,知他素来不以失去王位为愠,反倒认为其王兄有中兴大周之才,愿意全心辅佐与他。方兴虽不敢断定其言皆出自真心,但静观其行,倒比那些寻常权贵子弟端正许多。

想及于此,窗外鼓打五更,又到了早朝之时。

方兴只觉倦意袭来,却不敢合眼歇息,只是简单梳洗一番,准备上朝。

已是年末,入冬后气温骤降,可谓严寒无比。

都说冬天是老人的一道坎,果不其然,短短几天,就有数位年迈的诸侯殡天。

就在齐侯寿薨后的几日,鲁国也传来噩耗,在位三十年的鲁侯濞也没能熬过寒冬,追随着邻国国君而去。齐鲁历来并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国国君同时薨逝,也算一桩奇闻,不免镐京城内的国人嚼起舌根,引为茶余饭后之谈资。

三日后,齐、鲁两国各派卿士前来周王室报丧。

对周王室而言,鲁国是叔伯之国,齐国亦是娘舅之国,依据周礼,鲁侯与齐侯去世,周王静必定要派卿士前往吊丧和会葬。而往常,大宗伯作为礼官之长,自是要操持这等吊唁之事,奈何如今王孙赐年事已高,半截入土之人,周王静自然不敢派这位老宗伯旅途奔波。

眼看齐、鲁国丧在即,周王静无人可派,王孙赐也不敢老马恋栈,主动请辞,让位于后辈之人。

周王静大喜,准许王孙赐的辞呈,并准备另寻年富力强之人,以主持吊丧之事。

然而,大宗伯一职不同其他九卿,历来得由大周王室成员担任。而在现任九卿之中,王子昱、王子望都是先君周厉王的胞弟,最适合升任大宗伯,然而这二人占据着大司寇和大司空的“肥差”,对送葬这丧气差使嗤之以鼻,自是百般推脱。

周王静无奈,只得将眼光望向其余卿大夫,眼神犹豫不决。

朝堂之上,顿时陷入沉默。

方兴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不论是召公虎、卫伯和,还是虢公长父、虞公余臣,所有人都低头不语。方兴知道,他们并非没有新的大宗伯人选,恰恰相反,所有人心目中都已选中一人,可碍于周王静尚未表态,自然没人愿意公开建言。

这个人选自然是王子友。

但看周王静的样子,他似乎还没下定征辟胞弟为卿的决心。

方兴不知周王静为何忌惮王子友,或是为占了弟弟的王位而愧疚?还是担心王子友在国人中的声望?总之,这对亲兄弟名为手足,可儿时从未谋面,自然谈不上有何骨肉之情;成年之后,周王静“起死回生”,便被推上九五至尊的王位,更来不及与胞弟修补缝隙。

沉默,许久的沉默,朝会自然不议而散。

会后,方兴刚要迈出明堂之门,便听身后有人叫住自己。转头已看,却是天子近侍,连忙欠身作揖。

来人毕恭毕敬,低声道:“方大夫,天子路寝见召。”

“何……何时?”方兴有些着慌。这可是天子第一次召见自己。难道说,是为了王子友之事?

“巳时。”

“遵旨!”方兴领罢口谕,与来人作别。

距离巳时还有些时间,方兴赶忙趋出王宫,驱车向太保府奔去。

“太保,”方兴乍见到召公虎,连忙说明来意,“天子见召,不知是何缘故?”

召公虎捻须一笑:“天子召你议事,孤自当回避,不宜过问。”

“若是问及王子友之事?”

“天子如何问,你如何想,便如何答,不必问孤。”

“这……”方兴倒没想到,老太保竟也对此避而不谈。

“你这是第一次应召,可知要准备何物?”召公虎转而言其他。

方兴脑中正一片空白,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泮宫中学习的周礼缛节:“可是挚见礼?”

“然也,”召公虎露出欣慰之色,“新任官者,初见帝王时须挚礼物。三公执皮帛、九卿执羔、七十二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鹅、工商执鸡。此时离挚见还有一个时辰,你可前往仲山甫处,向他要只活雁,切莫耽搁。”

方兴恍然大悟,赶紧谢过召公虎,前去置办挚见礼。

半个时辰之后,方兴手提活雁,回到明堂外等候。不多时,天子近侍出门迎接,将方兴让进明堂,从偏门走入路寝。方兴第一次踏足王宫内院,没想到天子路寝竟有这般恢弘威仪,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近侍身后,不敢大口喘气,更不敢东张西望。

“方大夫,别来无恙!”周王静遥望见方兴,便如久别老友一般,热情出迎。

“微臣拜见天子。”言罢,方兴献上挚见礼。

“方大夫见外也!”周王静心情大好,命近侍收下活雁,执起方兴之手,将他领入席间,“自从太保府匆匆一别,余三年未曾与你单独叙话,念此岁月荏苒,何其速也!”

方兴骇然,起身行礼:“彼时微臣不识尊颜,多有冒犯!”

“路寝之内,倒不用见如此君臣大礼,”周王静伸手相搀,旋即笑道,“昔日余非太子,你非大夫,你我萍水相逢,畅所欲言,何其快哉?何况先王临终之前,还多亏你突围求援,引兵相救。此等恩情,还容余一人日后缓报。”

方兴汗如雨下,连连摆手:“天子,臣不敢图报!”

“好!好!”周王静心情大好,呼左右给方兴端上珍馐佳肴。

天子开口便是叙旧,但方兴知其必有要事,眼前美食罗列,他却食不甘味,只是目不转睛,等待周王静发问。三年过去,周王静气场甚强,早非昔日太保府邂逅的“怪人”少年。

周王静见气氛沉闷,笑道:“世人都说,布衣大夫皆大周股肱之臣,今观方叔风采,余心甚慰也!”

方兴惶恐,再拜道:“所谓‘主明臣贤’,若非天子广开才路,太保举荐布衣,我等如何报效天子?然臣愚钝,智计不如兮吉甫、才学不如仲山甫、兵法不如师寰、勇略不如南仲。此四个人才是政、经、军、战大才,社稷柱石也!”

周王静抚着刚蓄的髭须,忍俊不禁道:“方叔,这朝堂好似染缸也!”

“此话怎讲?”方兴惶恐。

“你出任大夫才不到半年,说起话来,尽如此滴水不漏!”

天子此话,竟同杨不疑昨夜的评价如出一辙,方兴心中一凛,深深引以为戒。

“爱卿忠厚,余便不取笑于你罢。”周王静干笑了两声,屏退左右,神色逐渐凝重,“今日相邀,乃是有要事相商。只是余放眼满朝公卿,唯你一人同余有旧,故欲说几句肺腑之言。”

“臣愿为天子排忧……”

“不急,”周王静摇了摇头,“这忧,你未必排得了。”天子长叹一声,方道,“近日,齐、鲁国君薨,国丧当头,余欲派人前往吊丧,却无人可用。方叔,你有何高见?”

“这……”方兴心想,天子特地相召,终归是为了这桩事。

“余一人便直说了罢,”周王静倏然起身,情绪略微激动,“遍观朝中诸人,可胜任大宗伯者,非王弟友莫属。尔等众卿大夫亦是如此计议,是与不是?”

方兴不擅作伪,只顾抿嘴,算是默认。

“唉,余何尝不愿王弟位跻九卿?”周王静叹了口气,又顿了顿,似在观察方兴的神情。

方兴屏气凝神,不敢显露出任何异样。

周王静又道:“世人皆言余得位不正,才干亦不如王弟友,余甚烦恼,不知如何排解?”

“臣……这……”方兴再次支吾起来,这可是万万回答不得的问题。

周王静不理会方兴的局促,继续自言自语:“余料先王临终之前,想必也将社稷托付于王弟罢?”

方兴吓得连忙叩首:“天子明察,厉天子生前,确曾托孤于王子友……只是怹彼时只知有王子友,不知太子尚在……”

“余非暴虐之君,你何必战战兢兢?”周王静微微颔首。

“天子言重,言重。”方兴声音越来越小。

“言重?此话怎讲?”周王静将眉毛挑起。

方兴答道:“天子本是先王太子,虽失散于国人暴动,但法统尚在。大周立嫡长,王子友虽有野望,犹不可践位称王。厉天子若泉下有知,欣慰尚且不及,不会见怪!”

“方叔,这话倒是受用,”周王静来了兴致,“你继续说。”

方兴略微宽心,接着道:“今天子临朝三年,文治武功,天下升平。平五路犯周之虞,任用贤良,经略淮夷,屯三年余粮以济灾民;又发兵平复西土,使西戎土崩瓦解、犬戎闻风丧胆,已有中兴之象。天子如此有为,何以菲薄,伤天下人尊王者之心耶?”

周王静大喜,不由谦道:“此皆是太保操劳,众卿大夫协力,余一人不敢自矜居功。”

方兴道:“《诗》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非圣主,则无有贤臣也……”说到这,他趁天子龙颜大悦,正是进谏言的好机会,于是道,“天子,既如此,何不摒弃成见,庶人布衣尚敢启用,何况是手足胞弟乎?”

“你说是王弟友?”周王静闻言突然一愣,笑容随即凝固。

“然也……”方兴见话不谐,心中难免忐忑。

过了许久,周王静才长叹一气,苦笑道:“方叔,此前听说你有三寸不烂之舌,能说退楚国雄兵。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

见天子只是佯怒,方兴这才释怀,心中暗道侥幸。

周王静若有所思:“这么说,这大宗伯一职,非王弟友不可了?”

方兴见天子松口,乘势劝谏道:“天子疑王子友,则天下人非议更重;天子不疑王子友,则天下妄议不攻自破。更何况古圣贤有云‘举贤不避亲’,天子锡命王子友为大宗伯,其谦恭有礼,少年老成,此番出使齐、鲁,定不负天子厚望。”

周王静不置可否:“你如此了解他?”

方兴早有应对:“臣在泮宫与王子友同窗共读,略有交集。”

周王静瞪大了眼睛:“在泮宫之中,可知王弟交游若何?”

方兴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周王静对王子友尚有戒备,倘若王子友在泮宫中交游甚广,甚至培植亲信、结党营私,那周王静定会更加猜忌。

思忖再三,方兴小心翼翼答道:“泮宫之时,同龄人中以微臣出身最卑、王子友地位最尊,然王子友对众同窗一视同仁。期间诸多贵胄子弟有意逢迎于他,皆为其所拒,不与往来。”

周王静沉吟不语,显然对着答案很是满意。

而此时的方兴,颇有度日如年之感。都说伴君如伴虎,别看天子年轻,其城府却是深沉。

“太保近来如何?”冷不丁,周王静又问起召公虎来。

方兴大惊,难道,老太保忠心耿耿,天子也对他起疑心不成?

思索片刻,方兴这才试探答道:“禀天子,太保西征归国后,一直在府内处理政事,丝毫不敢有怠。而微臣如今已迁出太保府,起居于大司马府邸,故而不尽明白太保近况。”

“太保年事已高,还屡屡南征北战,颇为难他也。”周王静依旧不动声色。

“朝中疏于兵事久矣,太保不敢有怠,只得亲赴险地,以坐镇王师中军。”方兴见周王静话中有话,回答得更加谨慎。

周王静道:“孤尝听闻,古代圣明天子为平乱定邦,皆御驾而亲征,建功立业。今余一人亦有此心,不知方叔意下如何?”

“这……”方兴闻言,可谓喜忧参半。

喜的是,天子似乎并未猜忌召公虎,而忧的是,天子御驾亲征的念头似乎愈发强烈了。

方兴一阵挠头,不知道是该劝呢,还是不该劝。

见方兴迟迟不肯表态,周王静叹气道:“也罢,尔等都不愿余亲征,这太平天子,倒是乏味呐!”

方兴再拜:“臣不敢!”

周王静兀自感慨:“太保召公、太师虢公、太宰卫和,此皆老臣,是余之长辈;兮吉甫、仲山甫、南仲、师寰壮年有为,但非你我同龄。满朝臣属,也只有你方叔能同余畅言,今后不必如此拘谨。”

“是,是。”方兴唯唯诺诺,只得应承。

“你退下罢。”周王静意兴阑珊,打起了哈欠。

“臣告退!”方兴早已大汗淋漓,听闻此言,如逢大赦,赶忙长施一礼,告退出宫。

看来,被天子当做“心腹”的滋味,比战场上还要凶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