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胡谥号为“厉”,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柩谥仪式之后,按照周礼,该由公卿们为已故天子献讽诵诗。
但国人们显然对这个环节不敢兴趣,他们见证了周厉王这个恶谥,大多心满意足,纷纷转身离开。不到一刻钟光景,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太庙,很快变得门可罗雀。
在剩下的人中,兮吉甫和方兴显得十分显眼。
“国人们就这么散了?”方兴不解道。
“先王得了恶谥,国人们的目的已然达到。柩谥之后是讽诗、诔文,无非是些官样文章,国人岂会附此风雅?”兮吉甫微微笑道,语气颇为戏谑。
“那我们为何不走?”方兴又问。
“不急,”兮吉甫摇了摇头,“闲来无事,我们听听诗文,倒也无妨。”
“兮兄方才不是说,这些诗文皆是官样文章么?”
“或许有遗珠之作,倒也未尝可知。”
方兴点头同意。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方兴对兮吉甫的脾气秉性也多有了解,知他嗜诗如命。今日的讽诵仪式上,周召二公、卫伯和等人都会献上吊祭诗文,这等热闹,兮吉甫是绝对不愿错过的。
太庙内,太卜、太祝已将卜筮用具撤出,改由大司乐主持仪式。
大司乐之后,有瞽矇乐师数十、旄人舞师数百,并钟师、磬师、笙师、龠师、鏄师、韎师等乐师若干,金石丝木、竹匏土革八音齐备,宫商角徵羽五音齐鸣,哀乐奏响,丧舞大作。
对于这等乐舞,兮吉甫显然不感兴趣,方兴却看得津津有味。
一段乐舞已毕,兮吉甫冷不丁问方兴道:“周天子这谥号,你如何看?”
方兴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我不敢妄评君王……”
兮吉甫笑道:“此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并非妄议朝政,但说无妨。”
方兴这才道:“我听闻圣贤有云,‘不可以一眚而掩大德’。诚然,周天子在位之时,确是有不妥之举。然瑕不掩瑜,天子纵然有专利之失、国人之乱,但其文治武功,又如何能够抹杀?”
兮吉甫没想到方兴有如此见地,连连点头,“世人不知,专利之策实乃千古好策也!”
“此话怎讲?”
“大周之衰颓,首在国富不再。国贫则民弱,民弱则兵弊,兵弊则诸侯不朝,诸侯不朝则四夷皆乱。专利之策虽然操之过急,但已然找对大周症候,乃中兴大周之良方,国富才能富民,周王室都入不敷出、礼崩乐坏,百姓又何谈安居乐业?”
“兮兄此言,何其耳熟!”
“耳熟?”兮吉甫奇道,“方贤弟,你难道听谁说过?”
方兴想了片刻,“是太宰,”他接着道,“天子殡天于彘林之时,卫伯和也曾如此感慨。”
“卫伯和?”
兮吉甫不由发愣,自己与太宰所见略同,倒也是一桩幸事。更何况,在兮吉甫心中,卫伯和是当世之雄,是当今大周政坛上最耀眼的星辰。
“国人皆鼠目之辈,只看到眼前利益,哪能体会周厉王和荣夷公之苦心?”方兴继续感叹。
兮吉甫冷笑道:“他人对己有恩,则转头便忘,他人对己有仇,便铭记于心;自己对人有恩,则念念不忘;自己对人有仇,则云淡风轻……此乃人性,概莫如此也!”
方兴闻言惆怅,许久不言。
“今日柩谥只是个开始,”兮吉甫断言道,“三日之后,尚有天子葬礼;下月之初,还有太子冠礼。”
“你是说,国人还会继续闹事?”方兴大惊。
“人心贪婪,暴民尝到了甜头,自然还会变本加厉。”
“事态会变得如此严重?”
“不好说,”兮吉甫相信自己的预感,“我们静观其变。”
二人长吁短叹了片刻,太庙中鼓乐之声再起,卿大夫们开始进献诔诗。
周厉王的棺椁前,太宰卫伯和已准备好讽诵诗和诔文,正待于灵柩前诵读。
所谓讽诵诗,是对周天子生前过失的讽刺,大多都是文辞犀利之作;而诔文则恰恰相反,辞藻华丽,算是对周王一生的咏颂。兮吉甫乃好诗之人,今日这等盛会,他不愿错过其中任何一首。
“这是要诵读《周颂》?”方兴猝然问道。
“非也,《周颂》乃周初贤人之作,国人暴动中大多亡佚,甚为可惜。”
“那讽诵诗该归于何处?”
“讽诵之制,始于成王。成康之后,卿大夫所献的讽诵诗、诔文,大多归入《雅》类。其立意高深者为《大雅》,立意次之者归入《小雅》。”
方兴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在压抑的编钟声中,瞽矇念起讽诵诗篇,声音悠长凄凉,有如招魂,如泣如诉。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民亦劳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国,国无有残。
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式遏寇虐,无俾正反。王欲玉女,是用大谏。”
瞽蒙唱罢,余音绕梁,祖庙内外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此诗何意?”方兴听得云里雾里。
兮吉甫却不急着回答,此诗意境高远,他驻足品味了许久,这才为方兴作了讲解:“此诗名曰《民劳》,乃悲天悯人之作也。其言百姓劳苦、民生多艰,劝君王休养生息,以京畿为重,抚恤国人,安定四境。”
“真乃忠臣良言也,不知何人所做?”方兴问道。
“此乃太保所作,”兮吉甫回忆道,“二十年前,太保召公曾上书劝谏周厉王,便有此篇。”
“太保?”方兴很是吃惊,“此诗文采斐然,没曾想他老人家竟有如此文才。”
兮吉甫并不否认:“彼时,国人暴动尚未爆发,太保苦谏,反倒被天子疏远,故而愤然作此《民劳》。召公早年便留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千古名句,文思自是上乘。”
就在这时,又一阵鼓乐响起,瞽蒙开始吟诵第二首讽诵诗: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
国步蔑资,天不我将。靡所止疑,云徂何往?
天降丧乱,灭我立王。降此蟊贼,稼穑卒痒。
哀恫中国,具赘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苍……”
此诗甚长,整整有十五章之多,洋洋洒洒百余句,瞽蒙诵唱三遍,曲调幽婉,凄凄惨惨戚戚,闻之者不禁潸然泪下。
兮吉甫道:“这是芮伯遗作《桑柔》,十四年前,此诗也是脍炙人口,在镐京城内人人能传诵。”
“芮伯?可是芮国的国君芮伯良夫?”
“正是,国人暴动前,他在周王室担任大司徒。芮伯良夫担心周厉王被卫巫蒙蔽,两次冒死谏言,言辞犀利。厉天子虽然没有采纳良言,但芮伯良夫在百姓中声望颇高,与周、召二公被称颂作‘三大贤臣’。”
“原来如此,”方兴指着太庙内一位壮年官员,“方才献《桑柔》者,便是芮伯良夫罢?”
“非也,芮伯良夫早仙逝多年,”兮吉甫笑道,“此人是芮伯良夫长子芮阜,现今官拜少宰,乃是太宰卫伯之副手。”
“原来如此。”方兴若有所悟。
讽诵诗唱罢,接下来便由太祝出场,为周厉王献诔文。
所谓诔文,便是位高者对位低者、尊者对卑者的祭文。只因大周天子地位至高无上,只能借天之名与其作诔,故而以太祝之口,替天诵诔。至于诔文的作者,历来由三公九卿中威望与文才兼备者担任。
太祝第的第一篇诔文,其名曰《抑》:
“抑抑威仪,维德之隅。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夙兴夜寐,洒扫庭内,维民之章。
修尔车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用逷蛮方。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民之靡盈,谁夙知而莫成?
昊天不吊,呜呼,厉王!哀哉,厉王!”
太祝声音不大,好在太庙周边民众已然寥寥,故而兮吉甫得以听清其文。
诔文读罢,其作者徐徐出列,朝皇天三拜九叩,又向后土三拜九叩,最后对着周厉王灵柩三拜九叩,方才起身焚烧诔文文稿。
兮吉甫定睛一看,认得此人正是太宰卫伯和。
此诔文以皇天口吻,对周厉王一生作了批评和总结。此乃西周诔文的惯例,虽说死者位尊,但从天帝乃周王之“父”,自然会直言不讳,评讽其非。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兮吉甫还在细细品味,“‘投桃报李’,真绝妙好辞也!”
“没想到,卫伯不仅用兵得法,辞藻还如此华美。”方兴大为感慨。
“太宰是位人物!”兮吉甫不吝赞赏道,“他身为外诸侯,雄才大略丝毫不逊昭王时的祭公谋父。细品这篇诔文《抑》,言辞铿锵,意味绵长,得听此文,兮某不虚此行。”
未几,大祝便开始念诵第二篇诔文,其名为《荡》: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昊天不吊,呜呼,厉王!哀哉,厉王!”
此文乃太保召公虎所作,他待太祝念罢,对皇天、后土、周王灵柩三叩九拜,焚稿祭天。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二句振聋发聩,太保真敢直言!”兮吉甫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这些诔文实在难懂,是讽刺厉王天子没有善终么?”方兴愈发费解。
“诔文惜字如金,自然写得拗口精炼。”兮吉甫笑道,“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意为凡事善始不难,但要保持初心完成它,则难上加难。”
方兴点头道:“周厉王前半生开了个好头,后半生却功亏一篑,确是虎头蛇尾、有始无终也!”
兮吉甫道:“不仅如此,此文最后用的文王典故,更是点睛之笔。”
“什么典故?”
“太保托文王之口问殷商的国君——为何要穷兵黩武、疏远贤臣,最后导致灭亡?所谓‘殷鉴不远’,便是有以商朝为鉴,借古喻今之意。”
“这是说给太子静听的罢?”方兴若有所思,“太保此言颇重,真忠言逆耳也。”
太庙中,太祝开始读诵最后一篇诔文,其名曰《板》: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天之方蹶,无然泄泄。
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
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
昊天不吊,呜呼,厉王!哀哉,厉王!”
此文最初为凡伯所作,今日周公御说重新修改,使之有了新的风貌。老太师蹒跚出列,刚要拜皇天、后土,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召公虎、卫伯和赶紧把老太师搀起,扶到一旁休息。
“不好!”兮吉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大惊失色。
“怎么?”方兴也是一愣。
“太师献诔诗而跌倒,这可是不详之兆。”
“如何不祥?”
“不好说,”兮吉甫摇了摇头,“但我观太师失魂落魄,面带鬼幽之相,怕是……”
“如何?”
“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季……”
兮吉甫幼年习学过蜀人相面秘术,可惜未能精通,只知皮毛,但却笃信自己的直觉。
三篇诔诗读完,祖奠仪式宣告结束。
击鼓、弹琴、奏瑟、敲钟,所有仪节已毕,众卿大夫、王室宗亲、各诸侯国使节相继退散,只等三日后的下葬仪式。
兮吉甫意犹未尽,却也没敢闲着,他记忆力极强,在心中默背刚听到的诔文,只想找个安静所在,将其誊抄下来。在他看来,太宰卫伯和的《抑》已属佳作,召公虎的《荡》和周公御说的《板》,则堪称难得雄文,足以流芳百世,垂范千古!
不觉间,时至正午,兮吉甫只觉腹中饥饿,便对方兴道:“走罢?”
“去向何处?”方兴似乎心事重重。
周天子被冠以“厉”的恶谥,方兴犹愤愤不平。今日,他仿佛不是参加祖奠,而是来观看行刑——行刑者是群情激奋的国人,而受刑者,则是躺在灵柩中的周厉王。
“带你去个好地方!”兮吉甫带着路,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穿街过巷,二人终于来到一座奢华的酒肆,楼分上下,牌匾上写“大有”二字,取自《易》中“乾下离上,大有元亨”之卦,好生气派。
“到了!”兮吉甫停下脚步。
“这里?”方兴瞠目结舌,“兮兄,恕弟直言……”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兮吉甫仰天大笑,“实不相瞒,这座大有楼,便是镐京城最顶级的馆舍。平日里,这是王公贵族招待诸侯使臣之所在,国人们自不会来此饮宴。”
方兴闻言,很是露怯。他打量了下衣履破旧的兮吉甫,又看了看布衣麻鞋的自己,自惭形秽。
“要不,我们还是另寻别处吧?”方兴小心翼翼问道。
“既来之,则安之,”兮吉甫看出他的自卑,大手一挥,“上楼,有我呢!”
楼边有路人经过,见两位布衣寒士敢上大有楼,也都驻足嘲讽,看起热闹来。
可兮吉甫丝毫不怵,刚步入楼内,掌柜之人便迎上前来,好生热情。
“兮公子,可有段时日未曾光顾也!”
“兮甲又来叨扰,惭愧惭愧!”兮吉甫环顾左右,指了指楼上,“可曾还有雅座?”
“有的,有的。”掌柜十分殷勤,快步将兮吉甫和方兴引入楼上雅间。
兮吉甫同方兴坐定,不多时,便有一桌佳肴呈上。
“兮兄,”方兴看得瞠目结舌,“这……这是你的产业?”
“非也,”兮吉甫笑了笑,“此楼东家乃兮某至交好友,我常受邀来此打打牙祭,故而掌柜认得不才。”见方兴依旧窘迫,兮吉甫宽慰道,“放心,你我来此,掌柜分文不收!”
言罢,兮吉甫赶忙要来笔墨,把脑海中的三篇诔文誊写下来,一字不差,抄录于竹简之中。方兴默不作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显然还不习惯来此高档处所。
“方老弟,你何必如此拘促?”兮吉甫微微笑道。
“兮兄何出此言?”方兴讶异道。
“方老弟,你可是太保府的贵客。厉天子驾崩之前,是你寸步相陪;太子静即位之前,你在府中与他相谈甚欢。说起来,你别看这大有楼上贵族、富商如云,他们可不见得比你体面咧!”
方兴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不由惭愧道:“是,是,倒是小弟拘泥了……”
说话间,兮吉甫举起铜爵,对方兴道:“小友,兮某此宴,乃是向你辞行!”
“辞行?”方兴大惊失色,“兮兄要前往何方?”看得出来,他神情颇为不舍。
“虽是趟远门,倒也耗费不了时日。”兮吉甫笑道,“我要去豳地。”
“豳地?那是什么地方?”
“亏你在镐京城待了半年,竟不知豳地是何处?”兮吉甫故作神秘。
“弟实不知,似乎与周王室有关?”
“岂止是‘有关’而已?豳地处镐京西北的高原之上,乃是周朝先祖公刘发迹之处,你可知这故事?”
“不知。”方兴摇了摇头,面露期待。
“周朝始祖名曰弃,他与尧帝、商朝始祖契乃是同胞兄弟,皆为帝喾之子。”兮吉甫娓娓道来,“尧、舜在位时,姬弃精于农事,于是被称为‘后稷’,世代担任‘土正’,便是农官。而他的始封之地,便在太岳山一带。”
“太岳山?”方兴若有所思,“怪不得厉天子罹患国人暴动时不去别处,便要藏身在周人祖地。”
兮吉甫点了点头,继续道:“尧、舜之后是夏朝,到了姬弃后代不窋时,已是夏王太康之时。太康失政、不务农时,不窋被迫弃官,率领族人到了黄土大塬,于贫瘠之处广种五谷、安居乐业。至于殷商初年,不窋的后代公刘在位,周部落兵精粮足,便离开黄土大塬,南下豳地筑城,并与戎狄通婚杂居,教授戎狄耕种。又过九世,古公亶父为避战乱,再度南迁到岐山脚下的周原,至此以‘周人’自称。”
“这么说,豳地确系大周龙兴之地,公刘在此带领周部落由衰转盛。”
“周人尚勤劳、重秩序、崇礼法,皆自公刘居豳地制定族规开始。后来周公旦制礼作乐,便是对族规的再次修订。”
“兮兄此番去豳地,可是为了采诗?”
“正是,此次去豳,本为采风而去。那里民风淳朴,崇古之风尤甚,供奉后稷、不窋、公刘、古公亶父、季历为大周’五先王’,有许多往圣先贤的传说流传。”
方兴听得出神,久久才道:“真羡慕兮兄这般无忧无虑,踏遍名山大川,放浪形骸之外。”
“苦中作乐而已,”兮吉甫微笑道,“兮某平生之志,乃是踏遍大周的每一片江山,遍集民间美妙诗歌篇章,并将此集结成册。对了,兮某今日受周、召二公诔文感发,此行还想前往周、召封邑。”
“周、召封邑?”方兴听得心驰神往,“那可是在岐山脚下!”
“正是,岐山乃大周凤鸣之地,人杰地灵之所在。”
“只可惜我羁旅于太保府中,不能随兮兄前往……”
说话间,方兴颇有遗憾之情。
“镐京风云将变,你倒不便随处走动。”
“兮兄言下之意,是国人会再次暴动?”方兴骇然。
“未可知也,未可知也,”兮吉甫轻声嘱咐道,“你安心待在太保府中,可保周全。”
方兴怅然若失,只顾埋头吃饭。兮吉甫也若有所思,待杯盘狼藉,这才道别。
“方贤弟,你我就此别过!”
“兮兄珍重!”
言罢,二人在巷市中作别,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