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兄长,你终于醒了!”
“茹儿,是你?”方兴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少女臂弯内,“现在是什么时辰?”
“太岳山神呐!你昏迷了整整两个时辰,吓死我也!”
“两个时辰?赤狄鬼杀来了?”
“那倒没有……”
方兴嘴唇微翕,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哇”地一声,扑进茹儿怀中,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茹儿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故如此伤心?
自从方兴出林后,茹儿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直到两个时辰以前,方兴一身血污,被白马驮回彘林时,茹儿害怕极了。她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却神志不清,僵硬地伏在马背上,手上紧紧拽着指路司南。
见方兴醒转,众邨民也都围了上来。
赵甲拨开人群,走到方兴近前,急切问道:“好侄儿,出了何事?”
“赵叔……”方兴见到熟悉之人,嚎啕失声,“我爹他……”
“方武兄弟如何了?”赵甲神情大变,忙催问道,“他为何没有随你入林?”
“爹为了救我……被赤狄射死在饮马溪中也!”
短短一句话,方兴捶胸顿足,哽咽数次才说完。
噩耗传来,赵甲如遭电击,迟迟说不出话来。而赵家邨民们听闻凶信,脸上也都露出惶恐之色,他们如今落难彘林之中,都已不再怀疑方武,反倒将他看作求生的唯一希望。此时希望破灭,人人自危,又如何不兔死狐悲?
但茹儿不同,她并不关切彘林中的安危,而是全身心关心眼前的方兴——他刚刚经历丧父之痛,如今成了孤儿,再也没有任何亲人。茹儿想起了同样被赤狄残杀的娘亲,这种切肤之痛,她能感同身受。
方兴又哭了一阵,却猛地窜起,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方家兄长,你怎么了?”茹儿大骇道。
“鸣镝……”方兴急得直跳脚,“我的鸣镝呢?”
“鸣镝,”茹儿不解,“那是什么?”
“就是哨箭,爹遇害前将此箭留给我,说有了它便可……”
方兴说了一半,突然变得警惕起来,左顾右盼,看着眼前逐渐聚拢的邨民,没有继续往下说。
“你说的哨箭,”茹儿心中一凛,似乎想起什么来,低声问方兴道,“可是你在马上紧拽着的那支箭?”
“对对!那支箭何在?”方兴眼睛放出光来。
“那箭上全是血迹,茹儿害怕,便随手丢到地上了……”
言罢,茹儿赶忙去找,不多时,便在一处草堆里又拾到那支鸣镝,交回方兴手中。
少年仔细擦拭上面的血迹,睹箭思父,止不住泪如雨下。就在这时,只见方兴身后闪出一个黑影,趁他不备,竟将鸣镝夺走。茹儿回头望去,夺箭之人正是赵丑。
“速还我箭来,”方兴须发皆竖,“你又要作甚?”仇人相见,可谓分外眼红。
赵丑将哨箭高举,阴阳怪气道:“众人来看,此为哨箭,乃是狄人通风报信的物什。方兴,你莫不是想用它引赤狄入林,再次出卖我们吧?”
他用心险恶,此话一出,邨民们将信将疑,又议论纷纷起来。
“你少说风凉话,”赵甲喝退赵丑,忧心忡忡问方兴道,“贤侄快说,这哨箭有何紧要?”
方兴压低声音,只让茹儿父女听见,“爹说了,只要在彘林中发出鸣镝,自有人会来接应。不过……”
“不过什么?”赵甲父女异口同声。
“卫巫,爹说赵家邨中的奸细是卫巫,”方兴神情有变,在赵甲父女耳畔道,“我等寻到庇护所前,务必要先除掉卫巫,否则贻害无穷。”
“卫巫?”赵甲闻言,脸上不自觉带出惧意。
“谁是卫巫?”茹儿很少见过父亲神色如此慌张,也哆嗦着问道。
赵甲叹了口气,小声道:“卫巫为祸天下,乃国人暴动元凶,此事天下皆知。可卫巫远在王畿,又已匿迹多年,如何会出现在赵家邨中?”
“难道是邨中的巫医?”茹儿惊呼。
“不太像,”赵甲摇了摇头,“当年卫巫肆虐之时,这巫医不过是个孩童……”
方兴也认同这个观点:“如果巫医就是卫巫,爹直说其名便是,何必再另提卫巫之名?”
三人猜不出个所以然,只叹息方武死得突兀,没能将全部秘密告知。
就在这时,又听到赵丑妖言惑众的哭嚎:
“赤狄就要杀入彘林,大家等死罢!还没交代后事的,赶紧做个了结!”
邨中的老幼妇孺本就没了主见,听闻此话,又是一阵恐慌,林中再次哭声大作。
茹儿恶狠狠地盯着赵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这两天很反常!”
这话倒提醒了方兴,他一拍大腿,“这些天变故太多,我都把这事忘了……”于是,方兴便把那日清晨与茹儿来到邨外,在老槐下看到赵丑挖掘赤狄信物,又将此信送交巫医之事,简要同赵甲说了一番。
“这么说,这兔崽子和巫医也是一伙?”赵甲缓了好一阵,才琢磨过味来,“还有,赤狄入侵之时,他不在岗位上守备,反倒混入老幼妇孺之间,来到彘林……如此想来,确有猫腻!”
茹儿见父亲终于醒悟,同方兴相视一笑。
方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说,赵丑与卫巫有关?可他年纪比巫医还要小……”
“不是他,”赵甲沉吟半晌,似乎回忆起些什么,“是他的爹妈。”
“赵丑的爹?那不是老族长的儿子么?”在茹儿的印象中,赵丑自幼失了父母,是他的族长爷爷一手抚养大,溺爱过甚,故而长大了不甚成器。
“这是赵家邨的丑事,”赵甲讳莫如深,“赵丑的母亲是卫国人!”
“卫国人?”茹儿和方兴齐声道。
“十余年前,也就是国人暴动之后,老族长家娶了个外族的儿媳,说是卫国女人,邨里人却从未见到真人。一年之后,赵丑出世,其父母却暴病双双身亡。可下葬之时,唯独不见了那女人……此事蹊跷,邨中知者甚少,族长视之不祥,故而也从未再提。”
“卫国,卫巫,”茹儿轻哼着,“未免太巧了些罢。”
方兴恍然大悟:“这就难怪,难不成,这卫国女人便是卫巫,这赵丑便是卫巫之后?”
赵甲不安地搓着双手,他所说的都是陈年旧事,当事人早已死无对证,邨民也未必肯信。
这时,方兴突然来了主意,他胸有成竹道:“甲叔,茹儿,我有一计,可让他露出马脚!”
赵甲点了点头,茹儿赶忙道:“你可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
方兴拍了拍茹儿的肩头,继而大摇大摆,径直朝赵丑走去。
“细作,”赵丑满脸轻蔑,“你来作甚?”
“我来揭发你!”方兴并未掩饰,“邨民们,我爹临死之前,已知谁是细作,又是谁害得赵家邨邨亡人丧,诸位可想知道?”
“速说是谁!”邨民们闻言,自然群情激愤。
“是卫巫!”方兴斩钉截铁。
“卫巫?”邨民们一阵哗然,这可是个久远的字眼。
赵丑不怒反笑:“笑话,卫巫已然绝迹多时,你休拿这种鬼话唬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动手中鸣镝,发出阵阵蜂鸣之声。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脱茹儿的眼睛,她看得出来,赵丑在掩饰内心的不安。
方兴不去理他,而是加大音量:“诸位年长的族人们,可曾记得十几年前,有个外族女人闯入赵家邨,生下赵丑后就暴毙而亡?那个卫国女人,便是卫巫!”言罢,他又把才从赵甲那听来的传言,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番。
邨民们这下炸开了锅,这桩十几年前的公案,这么多年来罕被提起,但所有人心中都是疑窦重重。那卫女遗体失踪之事,多数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联想昔日种种诡异之事,愈加众人害怕。
“你胡说,”赵丑显然慌了,眼神中露出杀意,“你这个没爹没娘之人,竟敢污蔑我父母?”
“老族长,”方兴转向赵丑祖父,“你是敦厚长者,不妨同大伙说说,那卫女是卫巫不是?”
老族长本就被各种变故折磨得憔悴不堪,此时方兴用话一激,更是浑身颤抖起来:“冤孽!冤孽啊!”
众人见老族长没有否定,更加笃信此事为真。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茹儿循声望去,却见老族长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你杀人?”方兴吓得倒退几步,“赵丑,你连亲祖父都杀?”
茹儿闻言一惊,这才发现赵丑手中多了一柄匕首,正在汨汨淌血。而在他脚下,老族长的尸体已被鲜血染透,肋下受了重创,伤口空洞而可怖。
“是你,都是你杀的,”方兴喃喃自语道,“暗哨里的三条人命,还有赵乙、赵丙,他们都是被这种刀法所伤,原来凶手就是你!”
众人随之惊呼,谁也没想到,原来口口声声说他人是细作者,竟然就是真凶。
赵甲大吼一声,疯一般地朝赵丑扑去,却不料身上伤口迸裂,疼得无法动弹。
赵丑瞅准机会,早飞起一脚,将赵甲踢翻在地,口吐鲜血,喘着粗气。
“是我杀的,又待如何?”赵丑彻底卸下伪装,狂笑起来。
“你莫嚣张!”赵甲强挣扎着,还要爬起来,却已用不上任何气力。
“可笑方武那短命鬼,他若活着,我尚且惧怕怕他几分,如今他已是狄人箭下死鬼,就凭你们,也配与我斗?”赵丑说着,愈发肆无忌惮地狞笑起来。
他的笑声令人发怖,茹儿噤若寒蝉,眼看爹爹在地上挣扎,却不敢迈出半步。
方兴见状,赶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挺起胸膛,挡在茹儿身前。
“休慌,”方兴低声安慰茹儿,“这恶人虽坏,倒也不急着杀我们,要不然,他不用等到现在才动手。”
“呵呵,你倒是硬气,”赵丑听到方兴的话,将匕首抄起,大摇大摆地朝他走去,“说得不错,我若要屠了赵家邨,何必等到现在?只不过,你们不过是臭鱼烂虾而已,我要钓的,是一条大鱼!”他蔑视地看着赵家邨的妇孺老幼,露出奸邪的本性。
“大鱼?”方兴毫不为所动,“什么大鱼?”
“你们自然不知,这彘林之中,住着一位大人物!”赵丑越说越兴奋,“为了找到他,我随娘亲找了整整十年!”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方兴步步紧逼,还不忘朝茹儿挤眉弄眼,神色猥琐。
“什么大人物?”方兴倒是冷静,“这么说,你承认卫巫是你母亲?”
“你知道得太多了,”赵丑冷笑着,在地上捡起一只柘木硬弓来,搭上鸣镝,“我只需将这哨箭发出,那位大人物便会现身……”
“你休想!”方兴奋然起身,准备赤手夺箭。
无奈,赵丑早有准备,反手一肘,击中方兴面门。
他被这么一激,勃然大怒,将鸣镝对准方兴:“你找死么?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就在这时,只听赵甲大喝一声,猛地扑向赵丑。对方没料到这蛮汉竟舍命相博,猝不及防,二人扭打在一起。可赵甲身受重伤,未及数合,很快落了下风,只有挨打的份。
“快走啊!带着茹儿跑!”赵甲声嘶力竭,拼命朝方兴吼道。
方兴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拉起茹儿,撒腿便逃。
赵丑怒不可遏,数拳将赵甲打倒,再次抄起硬弓,搭上鸣镝,瞄准方兴后心便射。
“当心!”赵甲拼尽全力呼喊着。
“咻——咻——”
哨声凄厉,箭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接着一声闷响,有人被击倒于地。
……
“茹儿,你这是何必?”方兴的喊声撕心裂肺,他还活着。
“我……”茹儿痛苦地睁开眼睛,只觉后心剧痛。
她虚弱极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已然模糊,伤口的疼痛愈来愈烈,是了,刚才确是自己挡在方兴面前,拦住了那致命一箭。
“你不会有事的……”方兴手忙脚乱,用力按压着她的伤口,他的衣襟早已被血水浸透。
但危险并未解除,透过方兴的身后,茹儿再次看到那个邪恶的身影——是赵丑,他刚挣脱了赵甲的纠缠,正煞气腾腾,提着刀朝方兴和自己走来。那是把又长又弯的青铜尖刀,一把血债累累的利刃,正在寻找它新的祭品。
“快跑,快跑啊……”茹儿拼尽最后的力气喊着。
“不”,方兴咬牙拒绝,“不就是死么,我们死在一起!”
茹儿点了点头,颤巍巍地举起手,吃力地抚摸着心上人面庞。
是啊,不就是死吗,死了反倒干净了。能和方兴死在一块,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到这,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啊!!!”
一声惨呼传来,随之鲜血飞溅,溅在茹儿纯洁的肌肤上。
彘林中死一般的寂静,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半晌。茹儿幽幽醒转。
“茹儿别怕。”
咦,这是方家兄长的声音?她微微睁开眼睛,眼前赫然出现方兴的面孔,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头顶依旧是彘林蔽日遮天的树丛。
“你没死?”茹儿虚弱地问着。
“我们都活着,”方兴顿了顿,“你也会没事的,只是皮外伤……”
茹儿心中稍安,突闻耳边传来“呼哧”之声,嘲哳刺耳,“这是什么声音?”
“是……是老彘王……”方兴的脸上布满了惊恐。
老彘王?茹儿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可就在面前,一只庞然大物赫然矗立着,泛黄的獠牙粗壮可怖,上面还挂着血水。刚才那一声声振聋发聩的怪叫,正是从它的血盆大口中发出。
“赵……赵丑呢?”茹儿的声音已经抖成一团。
“快死了,”方兴努了努嘴,将茹儿稍微扶起些,“这是他的报应……”
茹儿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赵丑仰卧在血泊之中,在野彘王的身下残喘着,他的胸腹被獠牙贯穿,内脏皆破,目翻白眼,眼看是不活了。即便如此,老彘王也没打算放过他,又一个蓄力冲刺,将獠牙扎进赵丑头颅。
刹那间,这个恶贯满盈之人脑浆迸裂,以血肉模糊的方式,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太岳山神!”目睹这一幕,茹儿喘不过气来。
赵丑死有余辜,但老彘王却意犹未尽,这孽畜瞪着殷红的眸子,转向惊慌的赵家邨民们。
“众人当心!”赵甲强忍疼痛,努力站了起来,挡在众人面前。
茹儿自幼听着老彘王的恐怖传说长大,莫说父亲已经身负重伤,就算是十个健康的赵甲,恐怕也不是这巨兽的对手。只见那孽畜矬伏于地,作势便朝赵甲扑来。茹儿万念俱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咻——咻——”
鸣镝,又是鸣镝!
眼前的老彘王如同醉酒一般,晃晃悠悠,哀嚎几声,轰然倒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孽畜,此刻如同一滩烂泥,周身散发出腐朽的恶臭。
“太岳山神显灵了?”茹儿吓得木然,直把双眼瞪得铜铃大小。
“不,是老胡公,”耳旁,方兴柔声道,“是他老人家来救我们了!”
“老胡公?是谁?”
茹儿还没回过神来,却见方兴哽咽着,朝一棵大树喊着“恩公”。
顺着方兴目光的方向,茹儿果然看见一个老者从树上跳下。他五旬左右年纪,身材魁梧,鬓发皆白,却有一副神仙风骨。难道,他就是老胡公?
“恩公!”赵家邨民们绝处逢生,也都模仿方兴口吻,朝那老者跪拜起来。
那老胡公也不答话,径直走到老彘王尸身前,将鸣镝拔出,用野猪的粗鬃擦去血迹,又放回身后的箭囊之中。此人面善可钦,却不想有着这等惊人箭术,只需一箭便将老彘王射死。
“老胡公,”方兴悲喜交加,“我就知道你会来!”
老胡公微微一笑,又踱步到赵丑的尸首跟前,取来青铜匕首,将他胸前的衣襟挑开,一个黑色羊头图案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卫巫!他果然是卫巫!”真相大白,人群再次沸腾。
一时间,哀叹声,哭啼声,咒骂声,懊悔声,在彘林上空回荡。
“方武何在?”老胡公蹙眉问道。
“他……他不在了……”方兴垂着头,再也噙不住泪水。
“节哀罢,”老胡公拍了拍方兴肩头,“事不宜迟,你让邨民们速跟我来。”
言罢,老胡公低头去处理赵丑的尸体。
“恩人,你说这老彘王,”方兴心有余悸,“为何偏偏要撞死他呢?”
“那孽畜前日受了箭伤,记得这鸣镝的声音,”老胡公捻须笑着,拍了拍身后的箭囊,“这赵丑害人害己,方才射出鸣镝时,却把这孽畜招惹来,害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生母,真的就是卫巫?”方兴不住点头。
“那倒是个棘手的妇人,”老胡公眯着眼,又望了眼天色,“先不管这许多,赤狄眼看要到,休要再耽搁。”接着,他喊来赵甲,“喂,你是这女娃的爹吧,倒是条汉子。”
赵甲被说得不好意思,口称“恩公”。
“老族长死了,你来组织族人转移,”老胡公倒不客气,直接指挥起众人来,“这些尸体不可暴露,速速掩埋,别让赤狄鬼寻着!”
“遵命!”赵甲抱拳行礼,转头便忙碌了起来。
安排罢大事,老胡公竟打量起茹儿来,“是个标致少女,”老胡公笑声爽朗,指着方兴道,“怪不得这小子老把你挂在嘴边。”
茹儿听得羞愧满面,把头埋到胸前。
直到这时,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顿觉伤口剧痛,忍不住呻吟起来。
老胡公连忙检查伤口,从腰间解下一个小木匣,取出麻布和丹药来。他先是用小刀剜出箭头,又用丹药涂抹一番。茹儿只觉患处一阵冰凉,并无太大痛楚。待老胡公用麻布将伤口包扎,茹儿竟然能运动如初,不禁大奇。
还没等茹儿称谢,老胡公又唤来赵甲,也替他简单包扎好各处伤口。茹儿这才发现,父亲连受重伤,浑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好肉,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待老胡公忙完这一切,赵家邨的幸存者们也掩埋好尸体,熄灭篝火,准备前往庇护所。
“开路了嗬!”
老胡公奋起一脚,踹开横在路上的断木,众人鱼贯而出,眼前赫然出现了白杨树的记号。
“原地转了半天,原来出路就在眼前……”方兴喃喃道。
就这样,老胡公领着邨民们,在彘林中左右穿梭,可行路者多已体力不支,老胡公只得将随身的水和肉干分发殆尽,走走歇歇,总算没人掉队。
大约两个时辰后,众人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不觉来到一块危岩之下。方兴眼尖,认出这便是老胡公隐居之处,不由大喜。众人见逃出升天,也是一阵欢呼。在这个瞬间,过去两天罹受的所有痛楚,似乎可以告一段落。茹儿紧紧拽着方兴的双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待老胡公将邨民安顿完毕,方兴终于忍不住发问:“恩人,赵丑口中的大鱼,莫非就是你?”
“咳咳,”老胡公痰嗽一声,冷笑道,“你可知道,这个赵丑为什么会死?”
“晚辈不知。”
“他知道的太多了,”老胡公顿了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言罢,他也不顾呆立原地的方兴和茹儿,放肆地大笑起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