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狄来袭之前,赵家邨内正在大办丧事,丝毫不觉危险将近。
赵氏宗庙内,邨长老领着族中男女老幼,正围着死难邨勇的尸体,为他们做超度仪式。祖宗牌位下,三具薄木棺椁次第排列,盛殓着遇难者的遗体。死者亲眷掩面哀戚,邨长老们面若死灰,而赵甲心情最为凝重,这几天他连遇变故,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
赵氏源自嬴姓,嬴姓始祖伯益本是东夷首领,故而赵氏虽然受周朝分封,但族人还是延续了夷人崇巫之风。故而每当族中有婚丧嫁娶、祭祀祓除之大事,巫医便会成为仪式的主角。只见他在卖力地表演着,一瘸一拐地跳着禹步,咿呀怪叫,口中念念有词——
“你们死得好惨,都怪邨中奸细,如今奸细已走,赵氏重获太平!”
巫医昨天在方武跟前吃了瘪,憋了一肚子怨气,借此机会,正好把怨愤编入巫辞中,权以泄愤。
赵甲本就魂不守舍,听巫医这般夹带私货,变得愈发焦躁——义兄方武被逼离邨,爱女茹儿下落不明,两位胞弟赵乙、赵丙去彘林寻人,至今再无消息传来……赵甲已经多日未曾安歇,身心俱疲,只盼快快结束丧礼,回去便可倒头便睡。
就在这时,邨外突然传来号角之声,凄厉悠长。
敌袭!这是赤狄入侵的示警信号,宗庙内众人着慌,顿时忙乱一团。
“娘的!赤狄鬼真会挑时间!”赵甲强打精神,准备迎战。
可当他环顾四下,却一时找不到得力人手——眼下,他已失去方武这个最重要的倚仗,赵乙、赵丙又不在身旁,剩余的邨防队员良莠不齐,要让他们独当一面,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未几,号角之声再次传来,急促且长,按照邨防队的信号,今日来的狄人不在少数。
“快,速点狼烟!”赵甲无暇犹豫,赶紧集结邨勇,“今日必是场硬仗,速速布防!”
赵甲正忙得火急火燎,耳旁却传来幸灾乐祸的腔调。
“我就说嘛,”说话的正是巫医,“方武定是奸细!”
“你说什么?”
“姓方的前脚刚走,狄人后脚便至,巧啊,未免太巧了罢?”
“我们不该得罪他,现在如何是好嘛?”邨长老们慌了手脚,自也没了主意。
“少废话,”赵甲不愿同巫医理论,而是劝邨长老们道,“各位莫慌!我带人去邨口驻守,多少能抵挡一阵,尔等速速领邨民们藏起来,快!”
关键时刻,邨长老们早吓得哆嗦战栗,谁也挪不动脚。
“藏……藏哪里?”一位邨长老惶恐问道。
“邨北,乱葬岗下,”赵甲强忍着不耐烦,大声吼道,“你们忘了,那有个庇护坑!”
“乱葬岗子?”另一长老连连摆手,“不行,活人如何去得那里?”
“娘的,你们要命不要?若再不躲,只怕被赤狄鬼剁碎了喂狗!”赵甲忍不住吼了回去。
他知道,那个乱葬坑名不副实,从未埋葬过尸体,当初方武设计赵家邨防务,刻意安排这么一个庇护所,伪装成乱葬坑模样,以备危急之用。赤狄此前几次来袭,不过为了掠夺马匹,自不会去乱葬岗中搜查,故而可保周全。
见邨长老们还在犹豫,赵甲忍无可忍,唤来一个族弟,吩咐几句,让他带领诸邨长老,沿途收罗邨中妇孺老幼,皆往邨北乱葬坑转移。慌忙间,邨民们争先恐后,场面混乱,多有孩童老叟因踩踏而受伤。
但赵甲无暇顾及此事,此刻他要尽快赶赴邨口,组织防线抵挡赤狄骑兵的进攻,为隐蔽邨民赢得时间。
行至半路,赵甲突然看到巫医鬼祟的身影,一把将他揪住。
“你要去哪?”
“我……我也要去乱葬岗躲避!”巫医眼睛滴溜乱转,不知藏着什么坏水。
“不行,你留下,”赵甲斩钉截铁道,“今日人手不足,你不能走,随我同去抵挡赤狄鬼。”
“你……你公报私仇!”巫医浑身上下都在抗拒。
“少屁话,你是巫医,邨防队员有了伤亡,可少不了等你救治。”
赵甲也不容他分说,命令两个手下人看住巫医,执意将他留在身旁。
赵甲控制住巫医,乃是留着心眼,此人越口口声声说方武是细作,便越有贼喊捉贼之嫌。倘若放任他前往乱葬岗,指不定会同赤狄里应外合,后果定不堪设想。
安排好一切,待赵甲赶到邨口,赤狄已是顷刻将至。
“赵氏儿郎们,赤狄鬼要来寻死,我们便杀他个有去无回!”
在邨口,赵甲已聚拢三十余名邨防队员,他为众人分发了兵器、防具,严阵以待。
远处烟尘四起,视野中已有赤狄出现,正是其前部骑兵。赤狄人擅骑,其轻骑更是最难对付。
“敌五百步矣!”赵甲紧攥双拳,大声做着战前动员。
“杀!杀!杀!”民兵们群情激愤,赵家邨人人视赤狄为死敌,血脉偾张。
赵甲爬上邨口制高点,居高指挥,他深吸一气,手中紧拽着青铜长刀。他并不惧怕狄人,也从未想过退缩,只是这次方武不在身旁,他心中毫无底气。
“敌二百步矣!”
决战将至,赵甲不停回头确认各设伏地点,确认邨防队员皆已就位,或在房顶弯弓搭箭,或在石墙后伏下长戈,或在陷坑前埋下绊马索,一切准备就绪。
“敌百步矣!二十骑!”赵甲的声音略带颤抖。
二十狄骑,这对于赵家邨薄弱的守备力量而言,几乎是难以抵挡的规模。
大周之时,赵、屈之地盛产良马,赤狄数次掠夺,皆以装备出一支数量可观的狄骑兵。与华夏人乘战车作战不同,戎狄之人自幼在马背长大,精通骑术。赤狄勇士骑乘作战,他们左手持缰,右手持弯刀挥砍,寻常甲士难以抵挡,距离较远时还可施弓弩以骑射,来去如风,就连诸侯军队都不是对手。
反观守方态势,赵家邨虽人烟稀少,但邨防依山谷而建,西临汾水、北倚太岳、东边则是茫茫彘林,三面皆易守难攻,方武依托地形,引饮马溪之水为护城池沟,又将城防外围加固了一层。此外,针对赤狄骑兵的攻防特点,方武还设计出一套战术,专门为其量身打造。
由于邨口只有南面可以行军,赤狄骑兵要想入邨,只能从正面突破防线,别无他路,倘若骑兵无法从侧面包抄时,其机动性便大打折扣。而在赵家邨口,方武布下重重鹿角、拒马,足以抵挡狄兵数轮骑射。正因有赖这条坚固防线,此前赤狄数次来袭,最终都无功而返。
而今日,赤狄前哨二十名骑兵杀来,依旧没讨到什么便宜。
邨口的勇士们抵挡住其六、七波弓箭齐射后,城防依旧坚固如初,赵甲悬着的心,也略微放松下来。
“撒网了,撤!”赵甲轻声指挥道。
所谓“撒网”,同样是方武设计的诱敌战术——赤狄强攻邨口未果,定会择机再次冲锋。此时,邨口民兵佯装撤退,故意放狄人骑兵入邨,而邨中早已设下重重埋伏,便可等待赤狄骑兵自投罗网。
邨防队员各自行动,有序散开,放任赤狄骑兵冲破邨口。待这支骑兵小队全部进邨后,邨口重新布下蒺藜、绊马索、拒马枪等守备器械,准备让赤狄鬼有来无回。此前,这个战术百试百灵,赤狄骑兵屡屡中计,每次都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可惜这次不然,赤狄骑兵似乎觉察到危险,并未轻进,反而拔转马头,又朝邨口夺路而出。
“娘的!赤狄鬼学乖了?”这情况大出赵甲意料之外。
“很奇怪吗?”巫医正用树枝剔着牙,“这些埋伏是方武设的,他今投靠了赤狄,自然失了效用!”
“呸!”赵甲心中咯噔一下,唾了口痰,继续指挥战斗。
说话间,赤狄骑兵发起冲锋,准备突围出邨去。邨口的民兵尚在布设陷阱,哪料到赤狄骑兵杀了回来,被冲得措手不及,瞬间有八、九名邨勇倒毙当场,血流成河。
“中计矣!”赵甲惨叫一声,悔得几乎吐血。
就在此时,赤狄骑兵继续发起第二轮冲锋,无情收割着邨口守军的性命。这是赵家邨所面对的最惨痛一战,赵甲身为邨防队长,无力制止惨剧发生。
“我真是废物!”赵甲几近绝望,不住拍打自己的脑门,闭眼不敢再看。
铁蹄飞奔,赤狄骑兵头目冲在最前,手中举起大环刀,正朝一位邨民头上剁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赤狄头目挥刀的一瞬,一支羽箭飞过,正贯穿其右臂,连人带马栽倒在地。紧接着,又是几支利箭连珠般飞来,又有三位赤狄骑兵应声坠马。
“救兵来了?”
赵甲还没看清来人,便见一乘战车冲进赵家邨内,横亘于邨口,堵住赤狄骑兵出邨的道路。
数名赤狄骑兵见首脑中箭,早已勒马不及,战马惯性巨大,与邨口那乘战车剧烈相撞。那马匹受惊不小,到处乱窜,不仅冲坏阵型,还将背上的赤狄骑手悉数撅翻在地。
是方武!赵甲看得真切,认出那箭无虚发者,不是义兄是谁?
“我什么来着?方兄不是奸细!我赵家邨有救也!”
赵甲大喜,刚要扭头去骂巫医,却早已寻不见那死人脸的去向。
在方武身旁,一位白袍将军威风凛凛,正驾车左右驰骋。此君车技惊人,笨重的车马在他手中,竟然如臂使指一般,就凭刚才横车拦马的那本事,便是造父在世,恐怕也不过如此。
只听方武一声暴喝,跳将下车,徒步和赤狄人搏斗。他将手中长戟挥舞如飞,朝被掀翻在地的赤狄骑兵当心一搠,便把他送上西天。紧接着,又提戟往回一劈,转眼刺中另一个赤狄骑兵要害。
那白衣将军也不甘示弱,手擎一柄青铜宝剑,亦从战车上一跃而出,直奔中箭的赤狄骑兵头目而去。那头目不甘就戮,捡起大环刀来格挡。而白衣将军身手敏捷,卖了个破绽,闪身躲开对方的致命一击,腾挪到其身后,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擒贼擒王,败局很快被逆转,赤狄骑兵小队进退失据,败象已露。
“杀敌啊!报仇啊!”赵甲杀气腾腾,指挥邨防队员一拥而上,“不要放过一个赤狄鬼!”
很快,在赵甲和方武的夹击下,这股赤狄骑兵小队悉数毙命,未逃出一人一骑。
烟尘落尽,刚才还喊杀震天的战场,瞬间如死一般寂静。
赵家邨民兵训练有素,默默开始清理战场——有人专门收殓同伴尸体,有人去缴获敌人战马,剩下的轻伤者则负责照看重伤员。清点之下,此役杀敌二十,俘获战马八匹,而赵家邨的民兵也有二十多人遇难,生者大半负伤。
一场惨胜。若不是方武和白袍将军及时支援,后果不堪设想。
“义兄!”赵甲与方武相拥而泣,“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赵家邨不顾!”
“我在邨外听闻示警号角,还是来迟一步……”方武赶紧安抚义弟。
话音未落,早有邨防民兵列队而来,叩谢方武的救命之恩。
“诸位兄弟快快请起,”方武忙附身搀扶,“赤狄乃赵家邨仇雠,杀敌原是方武本分,何须言谢?”
几个年长的邨防队员叹道:“恩人,是我赵家邨对不住你,你走就走罢,原可不必回来……”
“此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方武面带欣慰之色,连连摆手。
一旁,那白衣将军听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问方武道:“怎么,壮士你不是赵氏族人?”
“非也,”方武有些尴尬,“我乃方氏,非是赵家邨人氏。只是此地邨民对我有收容之恩,不敢忘本!”
众人见方武说得恳切,想到昨天发生的不快之事,大都面带惭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武见气氛凝重,指着这位白衣将军,向众人引荐道起来。
“诸位,此公非是旁人,正是赵氏宗主!今日他听闻赵家邨有难,不顾安危前来援救!”
“原是宗主相救,多谢多谢!”赵家邨民闻言,又惊又喜,忙前来作礼道。
“此事不足挂齿,”赵札倒是毫无架子,“你我皆赵氏子孙,只因赵札出身嫡系,才虚领宗主之位。今见各位族人精诚团结,抵御外侮,英勇杀敌,此乃赵氏之幸事也!”
昔日赤狄为祸,赵氏老宗主见死不救,赵甲深为恨之。老宗主死后,他倒是听说新的宗主年少有为,只是未曾谋面。今见赵札平易近人,又肯只身为赵家邨赴险,心中不由大起敬重之情,方知传言不虚,对老宗主的怨愤也随之烟消云散。
赵札与邨民们寒暄一阵,又问起方武的身世经历来。显然,赵氏宗主对这位外姓英雄很感兴趣。
于是,方武便把独子如何误入彘林,被巫医认定为中邪,自己又如何搅闹祓除仪式,同赵家邨决裂断义之事,大差不差,对赵札说了一番。
赵札听罢,沉默半晌,方问道:“壮士,不知未来何往?”
“尚无去向。”方武望了一眼身后的赵家邨,喟然叹道。
“哎呀,这话说的,我们赵家邨怎么离得开你!”赵甲在一旁听得发急,赶紧劝道,“赵家邨对你不住,你千万别因此记恨在心。至于邨中的长老们,包在兄弟我身上,我去替你说情……”
“我与邨民既已决裂,便如覆盆之水,如何收得回?”方武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札在旁听了一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宗主何故发笑?”方武和赵甲都是一惊,忙问端的。
“我倒有个好去处,不知壮士可否赏脸?”赵札说着,便拉住方武的手。
“愿闻!”方武微微点头。
“赵邑,”赵札顿了顿,“我赵邑虽不比诸侯大城,但经过祖辈、父辈几代经营,倒也颇具规模。如今,赤狄再次寇边,我赵邑正是用人之际,像壮士这般文武全才,正可来我赵邑一展身手,若埋没于山野之中,岂不可惜?”
方武沉默,若有所思。
“赵邑正缺司马大夫,”赵札又劝道,“壮士若愿屈就,我便上奏晋侯恩准,不知意下如何?”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出路,赵甲听罢,都不禁为方武心动。可他见方武犹豫未决,连连目视于他,只盼他赶紧接受这份邀约。
“多谢宗主美意,”方武却婉言谢绝,“当下不才无心出仕,倒是还有件急事,要找宗主相商。”
“还请说来?”赵札难掩失望之情。
“我观今日赤狄之袭扰,与往日大大不同,必有蹊跷!”方武郑重道。
“我亦有觉察,”赵甲大倒苦水,“今日赤狄鬼似有防备,没有入网,使我折损这许多弟兄。”想到伤心之事,赵甲悲痛欲绝,几乎哭出声来。
“莫不是赵家邨中有人与狄人勾通,泄了机密?”赵札看出端倪。
“宗主英明,”方武眉头紧锁,忙对赵甲道,“巫医便是细作,他此时何在?”
一提巫医,赵甲更是追悔莫及:“我方才还拦他在此,方才开战之时,又不见了人影。呸,巫医这狗贼子,我定不饶他!”
“贤弟休要自责,”方武并不意外,“今日这二十骑兵突袭,不过是前哨而已。赤狄一击不成,后续必有更大图谋,我等还需早做准备。”
“赵家邨民兵队已三折其一,负伤大半,赤狄鬼若再来,我等如何抵挡得住?”赵甲愁得直挠头。
“二位壮士勿慌,”赵札提议道,“我这就回赵邑整饬兵马,可调动战车三十乘,带甲勇士三百,开赴赵家邨,足以同赤狄一战!”
“不可,万万不可,”方武连连摇头,“赵家邨弹丸之地,赤狄不会费大力气来攻。狄寇此次近乎倾巢而出,其目标绝非赵家孤邨。试问宗主,倘若赤狄鬼挥兵南下,直取赵邑,以宗主之兵马,可否抵挡?”
“这……”赵札无言以对,冷汗直冒。
“义兄,你如何知晓赤狄倾巢而出?”赵甲也吓得不轻。
方武苦笑不答,赵甲见他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多问。
“宗主,赵家邨虽首当其冲,但除了些许马匹,倒无它物可让赤狄觊觎,我会安排邨民迁至安全之处,定无大碍。我所担心者乃是赵邑之安危,宗主还须多加戒备!”方武又对赵札道。
“多谢壮士提醒,我这就回赵邑布防迎敌……不过,”赵札迟疑片刻,依然在争取方武的加入,“我愿邀方壮士同行,前往赵邑御敌,不知可否?”
“赵家邨给在下三日离邨之限,今时日未到,不才自要同赵家邨共同御敌。待将邨民安全转移后,我定会到赵邑叨扰!”方武面带为难,一句话思虑了许久。
“一言为定,”赵札闻言大喜,抱拳辞行,“那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赵札与方武行礼已罢,又与邨防队员拱手作别,随之打马扬鞭,驾车离开赵家邨,奔赴赵邑而去。
经过半日激战,顷刻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余晖洒在赵家邨外,漫山遍野铺满金黄,别是一番美景。
但赵家邨民兵劫后余生,又哪有心情欣赏落日。
赵甲闲不下来,继续安排邨防队员加固防线,以抵御赤狄随时可至的下一轮袭击。
“贤弟,”方武突然拉住赵甲,“我有一事与你相商。”
“方兄请讲!”赵甲一凛。
“我猜赤狄今夜便至,赵家邨绝非狄人对手,若再抵抗,不过徒增伤亡而已。贤弟,你可做好打算?”
赵甲相信方武,知道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可眼下巫医下落不明,他既是赤狄的细作,那邨民们即便躲在乱葬岗中,也定然难以保全,必须另寻藏身之地。
于是他忙问方武道:“既然乱葬岗不可久留,邨中已无可容纳族人之地,还望义兄指条明路!”
方武让赵甲俯耳过来,低声说了两个字——“彘林”。
“彘林?”赵甲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赵家邨民历来视彘林为不祥之地,若要让他们转移入林,怕是相当不易。但此事关系全族生死存亡,也容不得他们挑肥拣瘦。
“我这就去说服他们!”言罢,赵甲便要匆匆离去。
可就在这一刹那,赵甲只觉一阵急火攻心,几乎晕厥过去。
“贤弟,你有何心事?”方武看出端倪。
“哎!还不是因为茹儿,”赵甲双眸满是疲惫,唉声道,“自我昨日责骂了这丫头,就未再见到她……”
提起彘林,他想起了下落不明的爱女茹儿,以及去彘林寻人未归的赵乙、赵丙兄弟。眼看赵家邨危在顷刻,至亲之人却不见踪影,他如何不心急如焚?
“原是这事,”方武释然笑道,“方才愚兄忙着杀敌,倒忘了与你说个要事——茹儿此刻定然无恙,我已经让她藏在安全之处也。”
“果真如此?”赵甲眼睛放光,“那多谢方兄也!”
“无须客气,”方武顿了顿,“只不过……”
“不过什么?”赵甲心头又一紧。
“她与犬子方兴在一起,倒是……”
“我道是何事!无妨,无妨!”赵甲转忧为喜,爽朗大笑道,“我看方兴这小崽子挺好,既然他对茹儿有意,你我又何必拆散他们?有方兴在,定能保茹儿周全!”
方武大笑,紧握义弟双手,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