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求职

“因为行为不检被开除了,是吗?”保罗·潘尼费瑟的监护人说,“感谢上帝,你可怜的父亲不会因为知道这件事而蒙受耻辱了。我能说的仅此而已。”

两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只是保罗监护人女儿的留声机在楼顶她粉红色的闺房里播放着吉尔伯特和苏利文的音乐。

“不能让我女儿知道这件事。”保罗的监护人接着说。

又一阵沉默。

“好吧,”他继续说道,“你知道你父亲遗嘱里的条款。他留下五千镑的钱,其利息供你完成学业,而那五千镑等你满二十一周岁全归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十一个月你就满二十一岁了。但你的教育在此之前中止了,按照遗嘱的条款,如果我认为你的生活不能使人满意,我有全权中止向你支付生活费。在目前情况下,如果我继续供养你,显然是违背了你父亲对我的信任。而且,你当然应该明白,我不可能允许你同我的女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我怎么办?”保罗问。

“我认为你该找点事情做,”监护人若有所思地说,“做事情是免除胡思乱想的最佳药方。”

“可是做什么事呢?”

“什么事都行,只要是正当行业。你的生活一直都太封闭了,保罗。也许这怪我。面对现实对你太必要了。你需要直面残酷的现实生活,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懂吗?”保罗的监护人又点燃一支雪茄。

“我没有得到任何一点钱的法定权利吗?”保罗问。

“没有法定权利得到任何一点钱,我亲爱的孩子。”他的监护人回答的语气十分坚定而愉快。

那年春天,保罗的监护人的女儿买了两件新晚礼服,穿戴得漂漂亮亮地与一位在政府部门上班的品行端正的年轻人订了婚。

“因行为不检被开除了,是吗?”求职事务所的利维先生问。“算了,我们再不提这事了。实际上,你记住,你根本没有正式告诉我这档子事。我们称这类事情为‘由于个人原因中断学业’,你明白么?”他拿起电话,“山姆逊先生,我们有没有安排中断学业者的位置,男性,立即可以使用。好的。请你派人送过来好不好。”他又转过身对保罗说,“我想我们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工作。”

一位年轻人送来一张纸条。

“上面怎么说?”

保罗读纸条:

私人机密聘任通知。

北威尔士拉那巴城堡的博士奥古斯特斯·费根先生急聘一名低年级教师,要求具有大学水平,能讲授古典文学和英语,并通晓数学、德语和法语。需有教学经验和一流的体育运动水平。

学校类别:小学

工资待遇:住校,年薪一百二十镑

立即但详细地回复费根博士(信封上注明先生、博士),随信附上简历和推荐信及照片,如果觉得合适,请标明你是通过我们得知这个空缺的。

“这真是为你特意准备的职位。”利维先生说。

“可我一点德语都不懂啊,而且我也没有教学经验。我没有推荐信,也不会打板球。”

“太谦虚是不行的,”利维先生说,“只要努力,就能做成,就能创造奇迹。上个学期我们把一个从未进过实验室的人送到一所头牌的公学当高级科学老师。他到我们这里本来是想做私人家庭音乐教师的。我相信他现在做得不错。而且费根博士出的薪水那么低,不可能指望他聘的人完全满足他的条件。咱们私下里说,拉那巴学校的名声不好。我们把学校分成四等:头牌学校、一等学校、好学校、学校。坦白地说,学校是相当糟糕的。我认为你会发觉这是一个合适的工作,就我所知,除你之外只有两个人在申请这份工作,其中一人完全是个聋子。”

第二天保罗来到求职事务所见费根先生。他不需要等很久。费根先生正在约谈其他两位申请者。几分钟后利维先生把保罗引进房间,作了介绍就离开了。

“刚才的谈话真累死人,”费根先生说,“我得说他是很不错的年轻人,可是我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完全听得懂,谢谢。”

“好,那么我们谈正事吧。”

保罗偷偷瞟了瞟桌子对面的费根先生。他个头很高,年纪很老,穿戴很考究,深眼窝,长长的白发盖住了乌黑的眼睫毛。他的头很长,说话的时候一摆一摆的。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到了做作的程度,仿佛许多年前学过演讲技巧似的。他的手背上长满了毛,手指弯曲得像动物爪子。

“我听说你以前没有教过学,是吗?”

“是的,先生。”

“嗯,其实这在很多方面反而是件好事。人们太容易养成职业习惯,从而丧失了对事物的敏感。当然我们得实际些。我们一百二十镑年薪只提供给有教学经验者。我手里有一封信,一个有森林学毕业证书的年轻人向我提出增加十镑的年薪他才干。但是潘尼费瑟先生,我需要的不是毕业证书,而是实际才能。我还知道,你离开大学很突然。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是保罗一直很害怕的问题,但他所受的教育使他决定坦言相告。

“我因为行为不检被开除了,先生。”

“哎呀,哎呀。好吧,我不再询问详情了。我从事这个职业许多年,深知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特殊原因,是不愿从事这个职业的。但是我们得实际些,潘尼费瑟先生,我不可能付给一个因行为不检而被开除的年轻人一百二十镑的年薪。我们从年薪九十镑开始如何?我今晚必须返回拉那巴。你瞧,这学期还有六周,我突然少了一位老师,希望你明天晚上能赶到学校。有一列从尤斯顿出发的火车,大约十点钟开。我想你会喜欢你的工作的。”他做梦似的继续讲道,“你会发现我的学校是建立在服务和友好合作的理想之上。许多男孩的家庭背景都相当好。小唐金特勋爵,也就是色卡弗伦斯伯爵的儿子,这个学期刚到我们学校。很可爱的小家伙,当然行为有些怪诞,像他家族的其他人一样。但他有气派。”费根先生长叹一声。“我真希望我的职员个个有气派。咱们私下里说,潘尼费瑟,我不久就得把格莱姆斯打发走。他不是正经人家出身,而学生们很在意这个。你的前任是一位性格和蔼的年轻人。我真舍不得他走。可是他经常半夜三更骑摩托车回来,扰得我的女儿们睡不好觉,而且他还向学生借钱,数额很大,学生家长反对了,我不得不打发他走。尽管如此,我还是舍不得。他有气派。”

费根先生站起来,颇为时髦地歪戴上帽子,并戴上一只手套。

“再见,亲爱的潘尼费瑟。我想,实际上我知道,我们会在一起愉快共事的。我把这类事看得很准。”

“再见,先生。”保罗说。

“九十镑的百分之五是四镑十先令,”利维先生愉快地说,“你可以现在付,也可以在领到第一学期的薪水时付。如果你现在付,可以减免百分之十五,那就是三镑六先令六便士。”

“我领到工资再付。”保罗说。

“由你吧,”利维先生说,“能有幸帮你做事,实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