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连续体的含义
也有可能存在某些我们不能言说的存在区域。发现存在总是只在语言中彰显自己似乎看起来怪异,但让我们承认这一点——既然没有原因说明为什么有一天人类不会发明一种不同于已知语言的语言。但让我们坚守那些我们经常言说的存在“区域”,而我们是借助符号学也就是叶尔姆斯列夫的符号学,而不是形而上学来处理我们的这一言说。我们使用符号表达内容,这个内容雕制出来并且由不同的文化(和语言)的不同形式组织起来。它是从什么产生出来的呢?是从变动不居的质料中,这些质料在语言完成其生吞活剥之前是变动不居的,我们把这一质料称作内容的连续体,即那些所有可以体验、言说和思考的东西:如果你同意的话就是那个在、已在和将要在的出于需要和权宜的无限的界域。似乎是这样一种情形,在一种文化用语言以内容的形式组织它之前,这个连续体是一切又无所是,于是逃避任何定义。然而,学者和翻译家对叶尔姆斯列夫用丹麦语称之为mening和在一九四三年的英语译名(这是作者和译者共同决定的)中称之为purport(要旨)的东西总是感到困惑。
在某一点上叶尔姆斯列夫清楚地说明了诸如Jeg véd det ikke、I do not know、Je ne sais pas和Naluvara“都有共同的方面,也就是要旨,即思想本身”,即使这一要旨仍然以变动的质料的形式存在着,只有在和从特定的语言中接纳特定的形式(Hjelmslev,1943:50—52)。同样的情形却不能用在像Piove、Il pleut和It is raining这些表达式上。
说在人的认知实施任何感知的表达之前存在着“要旨”意味着什么呢?我更倾向于把叶尔姆斯列夫的mening翻译成sense,这个词即含有意义(但是在一个给定的语言分解和组织连续体之前不存在意义或内容)和方向或趋向。就好像是说在连续体的一片混沌中,正如木头或大理石的立截面那样,也有着阻抗线和顺向的可能,这就使得按某个方向而不是其他方向更容易切割。也就好像牛肉或小牛肉:不同的文化中切割的方式也不同,所以一些菜的名字也就并不总是很容易从一种语言翻译到另一种语言。但无论怎样都很难设想切下的一块牛肉会同时有牛鼻子尖和牛尾巴尖。
如果这个连续体有一个立截面,就像它可能的那样没有被料到而带有神秘色彩,那么我们就不能言说我们想要言说的一切。存在不会被比作单行道但可以比作具有多车道的高速公路,人可以在上面不只一个方向上旅行;但尽管如此,一些道路仍然会有死胡同。存在着不能做(或说)的事物。
这些事物曾经被言说这个事实无关紧要。后面我们会遇到某些证据,它们可以说服我们相信说先前曾经说过之物不再有可能。
在这里我们应该避免一个误解。在我们说及体验迫使我们认识立截面和阻抗线的某物,以及去制定规律的时候,我们绝不是在声称这些规律就恰当地代表着这些阻抗线。如果沿着穿越树林的一条小道走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我肯定要向右或左转(或者决定反身朝回走),但这并不能绝对地说明我作出的决定就完全可以帮助我更好地了解这座树林。这个事件打乱了我的计划,促使我去想别的主意。声称存在着阻抗线并不意味着,就像皮尔士所说,在自然界中有着普遍的规律。普遍规律的假设(或者对某项特定规律的假设)只不过是我们用以反应抵制的进攻的途径之一。但是哈贝马斯在他寻找皮尔士对康德的物自体的批评的内核时强调,皮尔士的问题不是存在着(被隐藏在映照它的表象后面的)某物,它像镜子一样有着一个回避映照的背面,而对于这一面我们却几乎会肯定地认为我们有一天会发现,只要绕到我们看见的影像的后面;只是在认知拒绝错误的阐释这个意义上现实强行限制了我们的认知(Habermas,1995:251)。
声明有着阻抗线仅仅意味着:存在即使只作为语言的效果而显现,但并不是语言可以自由地构筑存在这层意义上的效果。甚至那些声言存在是纯粹的混沌因而也就很容易受制于所有话语的人,至少会排除掉它是秩序这一点。语言并不以新的方式建构存在:它质疑它,以某种方式总是找到已经给出的某物(即使存在已经给出并不意味着存在已经被建构完成)。即使存在已经被蛀得千疮百孔,总会有一种质地,它的经线和脉络尽管被蛀了无数个洞,仍然顽强地存留下去。
这个已经给出实际上就是我们所谓的阻抗线。这些阻抗的显现是在任何第一哲学或神学之前可以找到的离上帝的理念或规律最近的事物。当然是上帝把自己彰显成(当他彰显自己的时候)纯粹的否定性、纯粹的限制、纯粹的不,语言对此都不能或不必言说。这很大程度上有别于被揭示的宗教的上帝,或者它只具有他的最严谨的特征,舍我其谁的发出禁令的主的特征,不能说“一往无前,生生不息”,而只会一味地重复“你不应该吃这棵树上的果子”。
在另一方面,某物甚至抵抗被揭示的宗教的上帝。甚至上帝自己也为自己设限。这使人想起了处子状态。在其中阿奎那问自己,上帝是否会挽回失贞的处女的贞操。回答是清楚的:如果这个问题涉及精神方面,上帝当然可以修正犯下的罪责,为犯错者重新恢复尊严;如果涉及身体方面,上帝可以奇迹般地修复少女的贞操;但是如果这个问题是逻辑性的和宇宙论的,那么,甚至上帝也命令情形并非如此。让我们把这个关于此种需要是由上帝任意制定的还是神圣的自然本身的一部分的问题敞开让人回答。无论在什么情形中,从它存在的那一刻起,即使阿奎那的上帝也被它限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