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曹皇后传书凤翔城 李从珂一哭解重围

男儿有泪不轻弹,悲到一哭可撼天。

不籍金汤凭大义,围军十万树降幡。

平娃领了李从珂的令,来到大门外,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在那里哆哆嗦嗦地站着。仔细一端详,果然像个太监,便没有多问就把他带了进来。来到客厅,见到李从珂,那人还没有站稳,就一头趴在地上呼天抢地的恸哭起来。李从珂仔细一看,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竟是太监总管任本光。

“是任公公,你……你怎的到了凤翔?”

任本光只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李从珂等他冷静下来,接着问道:“任公公,你怎的来了?前些天听人说你被他们杀了,快告诉我,母后还好吗?”

任本光长舒一口气,冷寂了片刻,喝了几口茶说道:“殿下,老奴不曾想到还能见到您。朱弘昭他们给老奴安了个‘私议朝政’的罪名,差点被他们杀了,是皇后娘娘保全了老奴这条老命。”

“母后她还好吗?她老人家怎样呢?”李从珂急切地问。

任本光又伤心地哭起来,说道:“她老人家被他们幽禁在长生殿。老奴就是拼着性命从那里逃出来的。”

李从珂闻听,大吃一惊,怒不可遏地道:“这些乱臣贼子,竟敢这样对待母后,我定不能饶恕他们!这一定是淑妃那个贱人的主意。”

“殿下莫再提她了。殿下想必已经知道,她如今是皇太后。可……可她少德无能,怎能母仪天下呢?殿下万万不会想到,她竟与朱弘昭私通……”

“你说什么?这个贱人!父皇的脸面、父皇的英名被她糟蹋殆尽,做儿子的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呀。父皇呀……”李从珂放声大哭起来,任本光也随着他哭起来。

平娃劝了好半天,二人才止住哭声。任本光擦着眼泪道:“殿下,先皇病重期间,常给老奴念叨殿下,说殿下敦厚仁孝、至诚忠勇。他老人家默念的是殿下能承继大位呀,正要派人接殿下回京城颁告诏书,立殿下为嗣皇帝,谁知在那节骨眼上,秦王不知听了谁的教唆,做出了糊涂事。到现在皇后和百官都盼着殿下为他们做主呢。皇后娘娘让老奴给殿下送来书信,请殿下过目。”任本光掀开身上的袍服,撕开里面的衣衬,掏出用一方丝巾包裹着的书信,双手递到李从珂面前。李从珂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珂儿:

为娘深陷囹圄,犹思念在外戍边的珂儿。你从小勤劳事家,敦厚孝敬,深得先皇爱戴。先皇曾几次与为娘提起,欲传位与珂儿,为娘却心有偏私,百般阻挠,意欲立荣儿为嗣。心有私欲,偏遭天谴。荣儿德薄,无端被朱弘昭所杀。为娘丧夫丧子,悲痛欲绝。辗转反思,悔不当初。为娘糊涂呀。

今托任公公带去为娘此信,望珂儿速与驸马相商,发兵进宫,诛杀奸贼,承继大位,救万民于水火。”

李从珂看完皇后的书信,眼泪潸然而下。他泪眼模糊地注视着任本光道:“这真是母后的懿旨?”

任本光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笑笑道:“皇后娘娘怕殿下不信老奴,特地把这个给殿下带来,说殿下一见便知。”说着,任本光从怀里掏出一尊玉佛。李从珂一看,正是夫人上次进宫送与皇后的那尊,还是他亲手选的玉,让凤翔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他接过来又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问道:“宫里戒备森严,公公是如何逃出来的?”

“老奴遭了大罪了,是娘娘买通了一个拉粪便的太监,老奴就是藏在粪便车里逃出宫的。刚出宫时,怕被人认出来,不得不昼伏夜行,白天躲起来,晚上才敢走路。到了凤翔地界才雇了一挂马车。”

李从珂对任公公的话深信不疑,但这样的大事他不敢贸然表态。他站起来道:“公公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此事容我仔细思量。”

平娃叫来门外一个侍从带任公公下去了。

李从珂看他们走远,对平娃道:“你速去请韩昭胤、张破败前来议事。哦,对了,把吉儿的舅舅也叫回来,夫人说过好几次,想见见阿弟。”

“是。”

却说石敬瑭也接到皇上的口谕,让他移镇成德。他知道这是朱弘昭一伙捣的鬼,便口头上答应下来,说要做些安排。经一夜苦思冥想,第二天就指派桑维翰日夜兼程到契丹拜见边关守将,想让契丹人挑起边患,自己再以平边患之名,留在河东。谁知契丹王耶律德光正忙于与其兄耶律倍的明争暗斗中,无暇顾及“干儿子”的事情,竟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公主不知道母亲已经被他们幽禁,几次说要进宫把母亲接到河东,然后一起带母亲去成德,不愿让母亲在宫中看他们的脸色。石敬瑭没有同意,对她说:“皇太后居于宫中是朝廷的法度,不得离开皇宫。”公主无奈,想进宫陪陪母亲,石敬瑭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只得派了十几个随从、侍女陪她去了洛阳。

谁知到了洛阳后,朱弘昭没有让她见到母亲,说皇上有旨意,时逢大变,太后尚未适应,加之太后年老多病,以安养为重,不宜见人。太后不只是一人之母,是天下人的太后。要她等到太后凤体好转后再进宫探母。公主哪里肯听,与他们大吵大闹起来,竟把皇上用的一个砚台摔的粉碎。这下麻烦大了,被朱弘昭安上个“狂悖犯上、尽失人伦”的罪名也被幽禁起来。后来还是淑妃皇太后出来说情,才把她放了。公主装了一肚子气回到河东,见到石敬瑭后哭哭啼啼,要石敬瑭为她们母女做主,找皇上讨说法。石敬瑭只是好言劝慰才平息了公主的愤恨,同时也增加了对自己对朱弘昭一伙的怨恨,随后便秘密派遣桑维翰到凤翔,探听潞王有何动静。

却说李从珂当夜与参军韩昭胤、张破败做了一夜长谈,第二天一早,就把手下的将领召集起来,让任公公声泪俱下地把朱弘昭一伙的所作所为与将领们说了说,将领们听后,群情激愤,摩拳擦掌。韩昭胤适时地向李从珂使个眼色,李从珂拿出太后的懿旨,让在座的将军们传阅了一遍后说:“时下主上年幼,不会亲自做主干这种事,军国大事都是朱弘昭等人把持。他们倒行逆施,残害忠良,竟将太后她老人家幽禁起来。这真是大逆不道呀。先皇的功业将毁于一旦。不另想办法,别说是本王,就是当今皇上,也肯定不会保全自身。何去何从,本王惟公议是从。”

张破败将军第一个站起来道:“这样的昏君保他何用?不如就按太后懿旨,带兵进宫,诛杀二贼。”

牙将指挥使刘延皓霍地站起来,挥着拳头道:“这些狗官欺人太甚,殿下跟随先皇立过多少战功,受过多少伤,现在竟不如一个狗屁朱弘昭说了算,他算老几?殿下哪里也不去,就去京城做皇上……”

“你住嘴,休得在此胡说八道!你个小小的指挥使,怎敢妄议大事?”

刘延皓被李从珂斥责一顿,躲在一边不敢说话了。这刘延皓便是吉儿的舅舅、李从珂的内弟,自从跟随他以来,被派往凤翔西南的东川边关戍守,此次特把他从边关召回商议大事。李从珂很喜欢这个内弟的率真与果敢,但由于他资历短浅,没有重用,只让他做个牙将指挥使。

“刘将军说得对,论功劳,论能力,殿下就该做皇帝。再说我们有太后的懿旨,谁敢不从?”众将领七嘴八舌地道。

李从珂摆摆手道:“诸位将军,我们共事多年,你们都知道我的为人,绝无觊觎大位之心,唯有一心一意为皇上做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蒙太后错爱,本王焉敢为真?当今天下局势,唯有效先皇当年清君侧的方略,方能诛灭国贼。当年父皇举兵回京,意欲清除庄宗身边的谗佞小人,而庄宗却执迷不悟,最后反被伶党所杀,无奈父皇才登上大位。若当今皇上能接受庄宗之教训,改弦更张,诛杀朱弘昭等,尊太后为天下之母,本王即刻引兵回藩镇。若诸位同意本王的决定,我们即刻传檄各藩镇。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切听殿下的。”

“王爷说了算。”

众将领义愤填膺,纷纷表示同意。这时,夫人刘延英从内室来到前厅,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刚哭过。她哽咽地对李从珂道:“老爷,您不能为吉儿想想吗?这样做岂不是要了孩子的命吗?嗨!早知今日,我又何必同意把吉儿留在宫里?谁知父皇走得这样快,悔不当初呀……”说着,她又哭泣起来。

刘延皓忙搀住姐姐,让她坐下来,说道:“阿姐莫担心,姐夫与韩参军早就谋划好了,已经派人去亳州转告吉儿,让他躲避起来,你放心吧。”

“昨夜已经给你说过,朝廷正在危难之际,怎能因一子之安危而置天下大事于不顾?再说,我身边这些弟兄哪个没有子息,有的家眷还在京城,他们难道不怕被朱弘昭所害吗?”李从珂劝慰道。

韩昭胤站起来说道:“夫人请放宽心,为防朱弘昭下毒手,殿下今早已经派出人去,分头去通告大公子及部将尚在洛阳的家眷们,要他们都在事发之前藏匿起来,应该不会被他们所害的。”

有几个家眷还在洛阳的将领,听到李从珂已经做了安排,高兴起来,刚才的疑虑烟消云散,纷纷拜谢潞王对属下的关怀。夫人看到这些也就无话可说了。她站起来对刘延皓道:“延皓,等你们散了到阿姐屋里来,阿姐有事给你说。”夫人说完,转身回后宅。

李从珂给韩昭胤使个眼色,韩昭胤点点头,拿出一张纸,说道:“诸位将军,昨夜与殿下商议,拟了一道檄文,在下与诸位将军们念念,若有不妥之处,请诸位将军提出,再作修改。”

说罢,韩昭胤清清嗓子念道:

“先皇开创基业,历尽万苦,勤政忧国,夙夜不眠,才使得天下太平,四夷臣服,群雄望叹,生灵免遭罦罬,万民共享咸宁。孰料山陵忽崩,鬼魅堂前乱舞。高坝突溃,魍魉乘机做浪。连天衰草,匝地悲声。

“朱、冯二贼,欺新皇年少,把持朝政,煽乱朝纲,祸国殃民,为虎作伥。禁锢太后,丧尽天良。排除忠臣,培植私党。煌煌天朝,势若累卵,泱泱中原,金鼓重响。万民即罹倒悬之苦,百姓行将痛失家邦。为承先皇大业,救民于水火,左卫大将军、凤翔节度使潞王殿下,奉太后懿旨,效先皇之为,举兵东返,诛杀逆贼,以清君侧……”

韩昭胤慷慨激昂地把檄文念了一遍,众将领都被感染了,纷纷要求尽快起兵回京城,诛杀朱、冯二贼。李从珂看到群情昂奋,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诸位兄弟不必急躁,太后懿旨,要尽快与驸马联络,共同起事,方有必胜之把握。本王怕石郎不肯奉旨,只有我凤翔一镇之人马恐不能取胜。须派人到河东与石郎尽快联络,谁愿去一趟河东?”

李从珂话音刚落,张破败站起来道:“末将愿往。末将与驸马爷有些私交,即使驸马爷不愿奉旨,谅他也不会把我怎样的。”

“那好。张将军,就辛苦你一趟了。你稍作准备,明日就启程。”李从珂又转向韩昭胤道,“韩参军,速将檄文誊写千份,着人秘密送达各藩镇,张贴于街头路旁,尤其是京城洛阳,要多张贴一些。把声势造大,越大越好,不要怕。既然我们这样做了,就做到底。”

“殿下,是否等张将军从河东回来后再张贴檄文?”韩昭胤向李从珂建议道。

“不必了。你不知道石郎,他向来是牛不喝水强按头,须得用鞭子赶着他才肯走。当年父皇在魏州起事,他就是如此,若不是安重晦前去游说,他绝不会派出一兵一卒的。这次他即使不肯奉旨,也不会与我等为敌的,至多作壁上观也就是了。再说我们这里一旦起事,他坐山观虎斗,阿姐也不会饶过他的。”

“报!”这时门外跑进一个小校,向李从珂喘着粗气禀报:“报殿下,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派桑维翰桑大人前来面见殿下,说有要事相商。”

“哦,说曹操曹操到,快快有情。”

朱弘昭与淑妃在长生殿里鬼混了一上午,刚来到枢密院还不曾坐稳,康义成急匆匆地跑来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大人,潞王果然造反了,洛阳的街头贴满了这个。”说着,康义成从怀里掏出那道檄文。

朱弘昭看罢,大为震惊,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康义成沉不住气,小心地问道:“大人快拿个主意呀。依小人看,潞王反了,说不定那石敬瑭也要跟着。若他们一同造反,用不了几天就能打到京城。大人快拿个主意吧。”

“你急什么?他要的是我与冯大人的命,与你无关。”

康义成听罢,脸上一阵发烧,讪讪地说道:“朱大人的话是何意呀?当初若不是朱大人偏要立宋王,怎会有今日之事?如今大人却要埋怨起我来……”

“哈哈哈,怎的是埋怨将军呢?是看你魂不守舍,慌慌张张的样子,故而才这样说。放心吧,我早防着他这一手,正没有借口收拾他们呢。你去兵部把冯大人请来。”

经朱弘昭与冯赟一夜密谋,决定第二天将此事转告诉皇上,谁知李从厚听说此事后,吓得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语无伦次地道:“这……这可怎么办?他们……他们可是朕的至亲呀。”

朱弘昭见李从厚听完奏报后这样慌张,忙宽慰他道:“皇上莫急,微臣与冯大人商议好,准备派大将军王思同前去凤翔平叛,据臣所知,凤翔不过区区三万人马,河中、延州、朔方没有响应,这点人马还不够王思同去杀呢。”

“那……那河东怎么办?”

朱弘昭笑笑道:“请皇上放心,驸马爷绝不会马上跟着反,他肯定要观望一阵。若朝廷占了上风,他定然会与朝廷一道攻打凤翔。为防他倒向潞王,请皇上下立即一道旨意给王思同,要他点起十万大军到凤翔平叛。用不了几天,就会把李从珂这个逆贼擒来。”

李从厚长舒了一口气,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说道:“就依二位爱卿吧。”

本来与石敬瑭约定共同起兵,可三天过去了,石敬瑭却仍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发兵,凤翔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仍没有河东起兵的消息。李从珂无奈,硬着头皮命令大军向洛阳进发。谁知还没有到潼关,就与王思同的十万大军遭遇了,寡不敌众,一场大战下来,李从珂吃了不少亏。回到营寨后,与韩昭胤、张破败等人计议道:“王思同来势凶猛,必须避开其锋芒,不与他正面交战。我倒有一计,今夜我们就拔寨,佯装败走,到夹城山设伏,待王思同入套。张破败将军,还记得夹城山吗?”

张破败会心一笑道:“当然记得,不就是我们第一次到凤翔时,收复武彦章的那坐山么。”

“正是。今夜你们带大队人马回那里设伏,你与武彦章将军、张敬远将军即刻拔寨西行。夹城山离这里不过百里,你们悄悄在那里埋伏起来,千万不要走露风声,对军士们就说要回凤翔待援。我与韩参军留在这里引诱敌军,待我把敌军引到夹城山,你们即刻攻打,我们三面出击,歼敌于该处。”

“万一王思同不上钩呢?”韩昭胤发问道。

“放心,我早已想好,明日我亲到阵前挑战,佯装败走,引诱王思同上钩。”

“这如何使得?殿下身处险境,万一王思同使阴招儿,末将为殿下担心。”张破败不放心地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放心,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李从珂骑马来到阵前,高呼王思同,要他到阵前说话。见李从珂独自骑一匹黑马站在那里,王思同立功心切,以为机会来到,便命弓弩手一齐向李从珂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李从珂左右躲闪,不妨一支箭射中他的右膀,差点把铠甲穿透。李从珂灵机一动,忙装作受伤的样子,打马而回。王思同以为李从珂受了伤,急命大军掩杀过来。韩昭胤早就做好准备,见李从珂骑马回来,命军士门丢掉一些马匹、辎重,佯作向西逃散。事先准备好的一队马匹拉着许多树枝狂奔,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真像有几万人马在溃逃。

王思同见状,命大军马不歇鞍,紧追不舍。无奈飞尘障目,再加上道路又狭隘,怎能容得下十万人马?一时间熙熙攘攘,你推我搡,立刻乱了营,人打马,马踏人,顷刻便死伤了数千人。好不容易才把队伍稳定下来,命药彦稠点起一万多人马做先锋,自己带大军紧随其后。

药彦稠更是求胜心切,催促人马紧紧咬住李从珂,累得那些军士们哭爹叫娘。天刚黄昏,大队人马追到夹城山,刚翻过一道山梁,就见李从珂的人马正在山沟里举步维艰地行进着。他喜不自禁,忙催促着人马下了山沟,猛一抬头,见陡峭的山壁如斧劈刀削一般,狭长的山沟只能容几个人并排行走,心里一惊,暗想不妙,若山上设了伏兵,定要全军覆没。正犹豫间,就听一声炮响,乱石像冰雹一样砸下来,顿时山沟里炸了营,军士们躲闪不及,有的当场毙命,有的被砸得头破血流,纷纷哭喊着、嚎叫着,丢下兵器,四处乱窜,试图找地方躲藏。这时,随着一声炮响,杀声四起,凤翔兵马满山遍野地冲下山来。药彦稠那些人马早成了惊弓之鸟,哪里还顾得还手,大都跪在地上投降。一个时辰不到,药彦稠的一万多人马除了被乱石砸死的一千多人,都成了了李从珂的俘虏。药彦稠见势不妙,自顾带着几个随从逃了回去。

打扫完战场,李从珂与张破败道:“王思同绝不敢再从这里过了,他肯定要绕道北去,自延州向南而来,估计要多走十几天。你带两万人马到虞乡的黄牛岭一带设伏,王思同来后,再伏击他们一下,不要恋战,打完后就把人马带回凤翔,与王思同在城下交战,寻机灭敌。”

张破败带人马去了虞乡的黄牛岭,李从珂连夜回到凤翔,准备以逸待劳,迎击王思同。

却说王思同在夹城山遭到伏击,损失近两万人马的消息传到宫里立刻慌乱起来。朱弘昭大骂王思同无能,十万大军竟对付不了李从珂的三万凤翔兵。并当即以皇上名义颁诏,要河中的李从璋带兵驰援。然而,李从璋却借口粮草不济,需要准备些时日才能出兵。

王思同吃了败仗,并没有气馁,他心想:“李从珂肯定以为我不敢再走夹城山了,一定撤了埋伏,老夫偏过夹城山。”于是,他命令大军向夹城山而来。果然没有了埋伏,只三天时间,王思同的兵马将凤翔团团围住。

李从珂没想到他竟有胆子过夹城山,大呼失策。现在城内空虚,一多半人马还在虞乡的黄牛岭一带。李从珂想派人给张破败送信儿,但王思同把凤翔围得像铁桶一样,根本出不去。李从珂陷入重重围困之中。

凤翔城墙并不高,护城河的水又很浅,加上此时正是隆冬季节,护城河还结着冰,根本起不了护城的作用。李从珂原本想明日引水过来,谁知王思同来得这样快,根本无暇顾及。王思同大笑着对药彦稠道:“哈哈哈,果然如药将军所说,凤翔不难攻破,明日就开始攻城。”

果然,第二天王思同就下令攻城,一场恶战就此开始,在朝廷重兵的轮番攻击下,凤翔城东、西关的小城先后失守,李从珂的凤翔军伤亡很大,若再打下去,城池难保。李从珂站在城头上焦急万分,恨自己失策,没有继续在夹城山伏击王思同,以致今天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他望着城下的攻城将士们,猛然间眼前一亮。原来他看到城下的将领中竟有许多是他以前的老部下。他骤然高兴起来,心想:若向他们晓以大义,说不定要为我所用。

于是,他大喊一声,一个个叫着他们的名字:“杨思权,高占信,沙士龙,你们听着,本王有几句话,待说完了再攻城不迟。”

这几个将军都曾与李从珂有交,尤其是羽林指挥使杨思权与李从珂的私交很深,正是由于李从珂当年的大力推举,才使他做了指挥使。他们听到李从珂指名道姓地喊话,都停了下来。李从珂见机,从怀里拿出太后那封书信在手上扬着,说道:“此次起事是奉太后懿旨,你们看,这正是太后的懿旨。如今皇上年少,朱弘昭一伙把持朝政,蒙蔽皇上,竟将太后她老人家秘密囚禁起来。太后派任公公给本王带来懿旨,本王奉旨讨贼,你们不去协助本王诛杀奸臣,立万世之功业,反倒攻打本王,是何道理?你们若不相信,任公公现在凤翔,让他与你们说。”

任公公早已来到城头,此时趋身向前,对着城下的将士们道:“潞王殿下说的一句不差,太后命老奴前来传懿旨,要殿下前去京城诛杀朱、冯二贼……”

那些人听到这些,仍有些半信半疑。李从珂见他们还不相信,几下子就将上衣脱掉,露出满身的伤疤,飞身跃上城墙上,放声大哭起来。攻城的将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解地仰头看着李从珂。只听李从珂哽咽着说:“我不到十四岁就跟随先帝出征,大小数百战,身不解甲,金疮满身,出生入死,从无怨言。今先帝新弃天下,而朱弘昭等辈离间我们骨肉,并将太后囚禁。本王奉太后懿旨讨贼,何罪之有?咱们都曾跟随先帝四处征战,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而现在朝廷却由奸臣当政,对本王妄加非难,你们都曾是我的属下,应当了解我,我何以放着王爵不做,而去造反?若不是太后召唤,本王怎能以凤翔一地之军而敌朝廷?本王明知不是他们的对手,仍这样铤而走险,就是为了唤醒各位将军的天心良知,即使粉身碎骨又当如何?而诸位却被奸臣利用,为虎作伥,要致我于死地,你们难道忍心看我们骨肉相残,不肯相助吗?”李从珂说到伤心处,哭得悲悲切切,靠在城墙的垛口上哽咽得有气无声。

城下的将士们被李从珂的哭诉所感动,不少人也跟着落下泪来。杨思权大声说道:“弟兄们,潞王乃先皇长子,又有太后懿旨,潞王真乃我主也!我们不如归顺了潞王殿下,打到洛阳去,博个封妻荫子。”

“好!我们听潞王殿下的!”众将士齐声应和。

于是,杨思权带头丢下兵器,率将士们在城门口排好队伍,从西门进入城中。一进城,李从珂就拉着他的手道:“好兄弟,今后当与你共享富贵。你们进城后,约束好兵马,不得骚扰百姓。”

杨思权笑笑说:“请大王放心,思权一定约束好队伍。”说着,杨思权拿出一张纸,不好意思地对李从珂说:“殿下,思权是您的老部下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大王攻克京城后,任命我做个节度使,在下不想再做防御使和团练使了。”李从珂想也没想,立即在纸上写下让他做节度使的文字。

为答谢众将士的归顺,李从珂又在城中征集财物赏赐这些军士。听到西门归附,并获得赏赐的消息,指挥攻打东门的都指挥使尹晖也率军从东门而入,归附李从珂。归附的将士们接连不断,王思同根本无法阻拦。他见大势已去,只身逃往长安。

张破败带去的人马也返回了凤翔,小小凤翔城几乎成了兵营,他怕日久生变,祸乱百姓,第二天就整军向东进发,杀出凤翔,直逼西京长安。

石敬瑭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感叹道:“嗨!莫非这真是天意?”他后悔没有按时起兵。他原以为李从珂不识时务,竟敢以卵击石,定要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不成想王思同的十万大军被李从珂这么一哭,尽收囊中。他本想等李从珂与朝廷的兵马杀得两败俱伤,然后自己再出来收拾局面,以平叛之功自居,左右朝廷的局势。却未料到会有今天之局面。他心里暗暗叫苦,不由仰天长叹起来。李从珂拥有十几万大军,又有太后懿旨,一旦打进洛阳,皇位自然是他的。若再不出兵相助,一旦他登上皇位肯定饶恕不了自己。于是,他点起所部人马,也打起清君侧的旗帜,由河东向洛阳进发。

局势的突变,对李从厚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他急忙找到母后想办法,想从她那里讨点注意。淑妃哪里经过这样的大事,听到这个信儿,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掉眼泪,心里暗暗骂着朱弘昭,认为是他害了她们母子。她冷静了一会儿道:“皇上,朱弘昭他们把咱们娘儿俩害苦了,为娘能有什么法子?皇上该把冯道、张居翰、豆卢革,范延光那些老臣都请来,让他们想想法子。不能光听朱弘昭他们的。潞王和驸马不是想杀朱弘昭和冯赟吗?真要挡不住了,就把他们交出去,实在不行,咱就把皇位让给潞王,他总不会要了咱们母子性命的。”

李从厚觉得娘说的对,当即派人去请那些老臣,结果第二天上朝时谁也没来。原来是朱弘昭知道了此事,把李从厚派出的人抓了起来。他怕这些老臣来了,归咎于自己,说不定要发生什么样变化。

李从厚无奈,硬着头皮对上朝百官们说道:“朕年少无知,本来不想做这个皇帝,是你们把我叫回来,做了皇上。现在可好,潞王与驸马都反了,派去的兵马都归附了潞王。如今只有一条路了,朕准备带领你们,捧着传国玉玺,效蜀汉刘禅,到城外去迎接兄王登基。众卿以为如何?”

这些大臣都是朱弘昭新近提拔的,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只是面面相觑,谁也不发一言。

朱弘昭给康义成使个眼色,康义成便站出来道:“皇上怎能说这样的话?京城尚有五万精锐之师,个个能以一当十,是先帝爷留给皇上的护国军。洋王李从璋已经做好迎敌准备,皇上下道旨意,微臣愿带兵前往,与洋王会合,拒敌于河中以西。到时各藩镇勤王的人马也都到了,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李从厚一看说话的正是康义成,仿佛得到一根救命稻草,高兴地道:“好,就依康将军,速整顿兵马到河中拒敌。明日就出兵,朕要亲自犒赏这些士卒。”

“谢皇上。”

李从厚转身问朱弘昭道:“朱大人,勤王的兵马何时能到?爱卿不是说已经在路上了吗?”

“回陛下,据使臣禀报,云州、幽州、沧州、徐州都已经派出了人马,不日就可赶到京城。”

“哦,要他们不必到京城,直接到河中与洋王会合,拒敌于河中以西。”李从厚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