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前——
走出实验室大楼,徐知宜才发现下雨了。
目力所及,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雨水与泥土翻搅出的草腥味清晰可闻。她皱眉,从包里翻出把伞撑开,一头扎进雨里,冲向食堂的方向。
她步速很快,深灰色的靴子,一路踩得水花飞溅,转眼便湿了。她却浑不在意,目光涣散地向前,仿佛被什么不祥的事情魇住一般。
正值午饭时间,大学食堂里人头攒动,嘈杂如乡下集市,热腾腾的暖气把油腻的饭菜香味,烘得格外浓郁浑厚,混着青春期男生过分发达的汗腺分泌物,闷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一个高大的男人,半缩在角落里,松了松遮住半张脸的围巾,仔细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这种从帽檐下偷偷窥视的感觉,令他觉得自己像个猥琐的咸湿佬。
——吧嗒!
食堂门口突然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惊起一片哀号。
男人循声望过去——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四仰八叉地摔躺在地上,一把还没来得及收拢的伞正沿着抛物线的轨迹飞出老远。一道湿漉漉的滑痕从进口处,笔直延伸到她摔倒的地方。
地上一摊摊全是泛着油光的水渍,刚才男人进来的时候,也把自己伞上的水珠狠狠甩了一地。几乎所有人都绕着水渍走,这倒霉姑娘到底是有多粗心啊?
这一跤摔得太狠了,旁观者无不感同身受般倒吸口冷气,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闷笑。
他自己也想笑,怕引起别人的关注,忙掩住嘴,目光却忽然一凝。
徐知宜从地上爬起来,厌恶地发现,在地上蹭了一手的油。她眉心微拢,旁若无人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再虚眯着眼,上前几步,将伞拾起来,收拢,一瘸一拐地折返回门口,找食堂管理员要了塑料袋将滴水的伞套好。然后才慢吞吞走到窗口选了饭菜,刷卡,在就近的位置坐下,拿出一瓶消毒喷雾,有条不紊地喷在手上,晾干,开始埋头吃起来。
直到这时,从尾椎骨处蔓延至神经末梢的疼痛,才稍稍缓了下来。徐知宜松口气,将勺子里的松仁玉米一勺勺送进嘴里,顺带把疼得差点就要溢出来的眼泪重新憋了回去。
刚吃了两口饭,徐知宜面前便一暗。
餐桌对面男士香水的气息,极具侵略性地扑到她面前,令食堂特有的馊抹布味道都被之逼退。
徐知宜头也没抬,继续埋首吃饭。
“徐教授,你好——”落座在她对面的男人开口招呼她。
徐知宜叹口气,认命地抬起头,目光从他脸上蜻蜓点水地掠过,礼貌而疏离地一颔首,表示打过招呼,又继续与眼前的饭菜搏斗。
她吃饭很安静,一点声音也不发出,程序倒相当复杂。
右手用筷子将一大碗炒玉米籽一粒粒挑出来,在盘子里摆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然后左手持勺,勺面微微一斜,顺势一推,一排玉米便叠入勺中,被她一口送进嘴里。
她不厌其烦、周而复始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那男人见她吃得全神贯注,目光便肆无忌惮在她脸上进行高精度扫描。
她比他从照片上看到的,要显得年轻很多,充其量像个大四的学生。那双隔着照片看,也颇为清冷的眼睛,此刻半敛着,被下垂的睫毛遮着,看不出大小。下巴上有点肉,略显骄纵地向外微微翘着,除了鼻子被造物主用力过猛,削得太直,整个面部线条,像是有人用极淡的彩色铅笔虚虚勾出来的,柔和却不失锋利。
皮肤倒是白皙,却有些久不见阳光的病态。
男人的目光挪到她眉心处,那儿有一道浅浅的皱痕,显然该处经常被主人不耐烦地皱着,就像此刻。
想到自己做贼一样蹲守在这间油腻腻的食堂里,就为了跟她搭讪,她却还不耐烦地蹙眉——换了别的女人早就尖叫着,捧着胸口幸福得晕倒了——男人的语气里,就不由得带出几分不满:“你不认识我?”刚吃了两口饭又被打断的徐知宜也有点恼了,但还耐着性子,从夹着筷子的手上,分了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同学,不好意思,今天,我谁也不认识!”
被揶了这样一句话,男人顿时词穷。原本想好的台词,全都用不上了。
为了不冷场,他匆匆捻起一个话头,声音里带上几分虚伪的关切:“刚才——你摔了好大一跤,疼不疼……”
徐知宜只觉莫名其妙,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黑漆漆的眼珠子不聚焦,大得有点瘆人:“你很好奇?试试不就知道了!”
男人彻底被堵得说不出话。条件反射般,他将帽檐往上一抬,露出精雕细琢般的完美轮廓。
亚洲人罕有的琥珀色眸子,即便在食堂惨淡的灯光下也光华流转,摄人心魄。可是,徐知宜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几乎在同一时刻——
“沈肆——”一个女孩犹疑地喊了一声。
糟糕!男人背脊一僵。
他立即将帽檐狠狠压下,因为怕在食堂里戴墨镜反而招摇,他只扣了顶帽子做掩护。
“是沈肆?不会吧?沈肆到我们学校来了?”另一个女孩喜悦而颤抖的惊叫从食堂角落尖锐地传过来。
原本吵吵嚷嚷如菜市场般的食堂,仿佛突然被人按下了静音键。但随即,爆发出更可怕的骚动。食堂里几乎每个人都在掏手机,相机快门的声音响成一片。
“阿肆——”“肆肆——”
“哇,真的是阿肆——”
徐知宜抬头,茫然四顾。
“徐教授,今天不方便了,我改天再来找你——”男人匆匆扔下这句话,火烧火燎一般跳起来,夺路狂奔。短短几秒,整个食堂都沸腾了,刚才还正常的学生们,全都疯了,他们拼命喊着“沈肆”“阿肆”“Nick——”,不断尖叫着围上来,甚至有人幸福得哭泣起来……
男人仿佛已经习惯这样混乱的场面,连伞也顾不得操起来便往门口狂奔——吧嗒——啊!
巨响伴着各种惊呼。
慌不择路的男人,一脚踩在刚才滑倒徐知宜的同一道水痕上——以几乎一模一样的仰天造型,摔了个正着。
尾骨处剧痛传来,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了。
快门声此起彼伏,简直要淹没他。
他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翻身爬起来,冲出大门,冲进雨幕……而他的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疯狂人群。
等徐知宜反应过来,食堂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完全没有搞明白,这场混乱到底是怎么引发的。只是在听到那惊天动地的摔跤声时,愣了一下,这人还真敢试啊?
病毒实验室里,终年干燥异常,出实验室的时候,眼睛难受,她随手一揉,两只隐形眼镜就都不见了。
她只得顶着800度的近视,凭直觉赶到食堂吃饭。谁知,一进食堂,就踩到雷区。
而那个坐在她对面的无聊男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直到此刻,她好像有点明白过来——那男人是谁。
复又觉得匪夷所思。
那么红得发紫的一个巨星,怎么可能特意来与她搭讪?
半小时后,湿淋淋如同落汤鸡的大明星沈肆,阴着脸,坐在他的金牌经纪人周雯的车里,一声不吭。
风挡玻璃上的雨水蚯蚓一样扭动着,被雨刮器拨来扯去,发出嗡嗡的微鸣。黑色的保姆车陷入车流,被堵在高架上动弹不得,倒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可即便这样,娱乐圈的刀光剑影还是逼了进来。
沈肆的贴身助理小古,拿着毛巾,隔着一个椅背,从后面小心翼翼地擦着他滴水的头发。周雯与沈肆僵持不下的低气压,令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将嘴唇凑到沈肆耳边,以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问道:“你见到她了吗?”沈肆背对着小古,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小古松了口气,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周雯。
饶是一向镇定自如,周雯秀气的眉毛仍免不了皱得像两条交媾的毛虫。周雯很少对沈肆发脾气,哪怕沈肆再飞扬跋扈,她也始终温声细语,可是此刻,沈肆已令各大搜索引擎发烫。
她咬着下唇,怒视着她身边那张英俊的脸。一大滴水珠正挂在他额前的一缕黑发上,欲坠未坠,终于承受不住诱惑似的,扑通一下落到他衣领大开的锁骨上,顺着细致的肌肤纹理,往深处滑去,简直就是在引人犯罪。车内光线幽暗,沈肆浅色的眸子反而亮得惊人。那是屈辱的火焰在跳动吧?周雯松开唇,抚额哀叹。
才放了他半天假,他就搞出了这么沸沸扬扬的一出闹剧。
问他为什么要到学校去,他也咬死不开口。
他只狠狠盯着屏幕上摔倒的狼狈照片,想要用目光把它烧穿。网上各种猜测、段子已经铺天盖地,短短半小时微博转发就高达十万条。在这下着大雨的乏味而又单调的一天,这一点点小事,已经够网民狂欢一整天了。
终于,在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超过一百条时,周雯哀怨地剜了沈肆一眼,然后选了大老板的电话回复:“嗯嗯,已经接到他了。我会让他注意的。”
随后周雯便与负责媒体宣传的同事取得了联系。很快,网上便出现了知情人士爆料,沈肆其实是去大学图书馆借书,一为怀念校园时光,二为他即将出的新专辑寻找灵感云云。舆论风向掉转,粉丝们雀跃不已。网上呼声一片:“沈肆请到我们学校来”“我们食堂地不滑……”各娱乐网站头条第一时间推出:你最希望沈肆出现在哪所大学?投票如火如荼。
“你很好奇?试试就知道了。”徐知宜的这句话,配合她冷清清、略带挑衅的语气,交替出现在沈肆的脑海中,简直就是一句恶毒的诅咒。
该死的预言师!沈肆心中送上一句Fuck。
“预言师的IP地址查到了吗?”他压低声音凑到小古耳边。话音未落,又极不耐烦地转过身,抢走小古手中的毛巾,故意扬声,“你磨磨蹭蹭的,是要在我头发上绣出朵花吗?”
小古厚厚刘海掩盖下的一双眼,讨好地弯出细细的两条月牙线,“陈警官应该很快就能把他揪出来——”
“把谁揪出来?你不要又背着我搞出什么——”周雯闻言警惕地转过头,沈肆正用毛巾狠狠擦着自己的脸,那精致的面孔被毛巾拉扯得有些变形——但奇怪,仍是很帅,像某位印象派大师笔下忧伤的贵族。
埋怨的话,便噎在她口中,她反而从他手中接过毛巾,替他擦拭起头发来,“有什么事情不能问我,找小古有什么用?他不帮你多捅几个篓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古与沈肆对视一眼,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并捻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表示他会保密。
沈肆的睫毛颤了颤,偏了偏头,没再与周雯温柔地坚持抗争,任她麻利地替他将湿发擦至半干。
“衣服换了吧!感冒了明天导演又有意见。”周雯淡淡瞥了小古一眼。
周雯的车里,永远为沈肆备着几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小古立即默契地将备在车内的一套衣服拿出来,赔笑道:“没事,肆哥就算感冒了,依旧是宇宙第一帅。”
多年来她的温柔眷顾,细致体贴,都变成负担一般,压在沈肆心头。他接过衣服,毫不避讳地,当着周雯的面,脱下湿的羽绒服、衬衫、长裤……
被精心晒成小麦色的八块巧克力腹肌、那隆起的胯部被白色潮湿的底裤勾得曲线毕露。这香艳画面扎入周雯的视线,她撇过头,脸莫名热起来。
沈肆低下头,凌乱的刘海散落下来,遮住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嘲弄。
“今天的事,你必须说实话!你会心血来潮到学校吃饭,这种烂借口,连脑袋长在女明星Bra里的老板都不信……”周雯固执地将毛巾塞进沈肆手中。
“你认为我现在还敢相信你吗?”沈肆侧过脸,漠然地扫了周雯一眼。
“这世界上,除了我,你还能相信谁?”周雯一顿,低声回应。
“这话你两年前说,我还真相信了。”沈肆低笑出声,那笑声顺着喉咙滚了滚,衬着铺天盖地的大雨,显得尤其刻薄。
小古咽了咽口水,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隐在暗处减少存在感。
自从两年前那件事情之后,沈肆就再也没有对周雯笑过。可是即便此刻,他英俊的脸冷得像冰雕,周雯仍硬不下心肠去责怪他。
是的,对着这张混合了八分之一英国血统、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脸,周雯从来没有狠下心过——只一次——
两年前那令她追悔莫及的,唯一的一次——
对于沈肆的粉丝来说,食堂里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她们魂不守舍一整日,连午夜梦回都能笑醒。可是,对于徐知宜来说,他已经像一场登陆失败的台风,没来得及造成任何影响就彻底过去了。
这位被圈内人预测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生物学奖的华人女科学家,没有留在她曾奋斗了十年的美国,反而在两年前回到中国。
这所著名学府的生物学院,为了招揽她,破格聘请二十八岁的她为正教授,并专程拨给她这栋耗资数千万的国际一流P4病毒实验大楼,以供她研究烈性病原体致命病毒。所有能够进入这栋实验室的科研人员,都必须在法国接受严格培训,获得P4使用许可证。
可是此刻,置身为她量身定制的病毒实验室里,原本应该风光无限的徐知宜,却扶着操镜台的桌角,脸色惨白如纸。又失败了!
这已经是最近半年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培养病毒的细胞全军覆没了。这让徐知宜百思不得其解。她反反复复检查了培养箱,闪烁的数据灯显示,这个昂贵高灵敏度的培养箱,一切正常。
她呆坐在被封闭得严严实实,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声的细胞室里,套在身上的防护服,一层层勒紧,套住头的充气罩,本身就像个幽闭空间,让她喘不过气,那根细细的蓝色呼吸带,旋转着从屋顶的管道上垂下来,好像随时就要停止供氧。
有那么几分钟,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白光一闪,跟着就陷入浓黑的死寂,过了大概十几秒钟,视线才重新亮起来。
所有步骤都是对的。没道理每一个培养皿里的细胞都死掉了。连实验最基础的一关都过不了,这是她有史以来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好像有一双叫作霉运的大手,一直在反复不断地抚摸她。
她果断离开这不见天日的细胞室,沐浴消毒,换衣,回到隔壁生物大楼里的办公室。
她想一想,重换了衣服,到动物实验室去观察一批新注射过病毒的小鼠。还没走近,那种浓郁的腥膻尿味,便铺天盖地传了出来。不管实验室里弄得多干净,连细菌都生存不了,也没法抵消这种令人肠胃不适的味道。也许,这就是小动物们对把它们用来无情实验的唯一反抗吧。
正巧,她带的博士生任飞飞正在解剖室指点旗下的几名研究生,处理小鼠取心脏血液。见到徐知宜,这群研究生们简直眼冒红星,一双双热切的眸子望着她,恨不能透过她身上的白大褂,用视线将她里里外外解剖一遍。
是的,在生物科学圈儿里,今年才二十九岁的徐知宜教授风头正劲。作为十五岁考上大学的天才学生,她十九岁就获取临床药学学士学位。又一举在美国拿下分子生物学、病毒学双博士学位。二十三岁时,发明了一种极简的方法,在三个月内完成两千多种流感病毒的基因组测序,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在Nature和Cell上发表论文十数篇,她是无数崇尚科学的年轻学子的超级偶像。很多学生甚至为能被她叫出名字而引以为荣。
想到平时,鲜少与研究生们亲自交流,她一时兴起,便主动提出为他们示范处死小鼠的“颈椎脱臼法”。
只见,她走到试验台前,苍白的脸上带出一点笑意,抓过一只小鼠,看也不看,反而侧脸望着围成一圈的学生:“首先,我们需要借用一支铅笔……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神之笔。”她笑了一下,“你们一定要记住,做得好,就是对小老鼠们仁慈的安乐死,弄不好,就是酷刑。看仔细了。”
任飞飞偏过头,有些不想看。同样作为女科研人员,她对自己的导师处死小鼠那过于娴熟麻溜的手段,早已经叹为观止。她甚至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在研究生们热切的注视下,徐知宜左手拿着一支2B铅笔,用拇指压住小鼠的后颈,固定住它不能动弹,然后右手纤细的手指,如同抚摸情人的背脊一般,顺着小鼠的身体温柔地抚至尾端:“你们动作要轻,要尽量温柔……”
说话间,原本挣扎紧张的小鼠,被这酥软的动作一下缓释了情绪,就在它的背脊微微放松的一刹那,电光石火间,徐知宜的手已经顺势拽住尾巴一扯,同时压住颈椎的铅笔向下用力一压,咔嚓一声脆响。
小鼠整个身体应声软了下来。它的脊椎在皮肉内断为两截。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其间徐知宜甚至没有看那只小鼠一眼。
学生们的赞叹声都哽在喉头,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声来。
因为小鼠断气的那一刻,徐知宜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面对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位导师,他们忽然为自己以后在这间实验室里的命运担忧起来。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徐知宜手起刀落,为小鼠开膛破肚,取心脏血液……瞬间便滴水不漏地完美结束。
徐知宜轻描淡写地说:“对我来说,用‘pencil of death’处死小鼠有点麻烦,但这是初学者最好掌握的,我个人习惯更简便的方法。每只小鼠都是生命,让它们死得其所,死得轻松,是很重要的。你们要记着,不能因为我们是强势生命体,就忽视对弱势生命体的尊重。要知道我们人类85%的基因和小鼠都是很像的。所以要让你的研究,对得起它们的生命。”
说完她拍拍手,温柔地对大家笑了笑,鼓励了几句,就走开了。
徐知宜走后,任飞飞忍不住对同在徐知宜旗下的博士冯令达吐槽:“我每次听她说这种看似充满人性关怀的话,就觉得特别别扭,听说她曾经有过一天处死三百只小鼠的经历,如果按照她今天的说法,她也算杀人如麻了。”
“对她这么不满,为什么要跟她?找导师和谈恋爱一个道理,强扭的瓜不甜啊。”尽管冯令达和徐知宜同岁,但丝毫也不影响他对徐知宜的崇拜。
“谁都知道,只有做她的学生,才能进P4实验室。何况我的专业是病毒与免疫学,难道还有比她更适合我的?”任飞飞轻轻嘟起嘴,在女博士里头,她属于年轻又颜值高的,一向很受师兄师弟们推崇,故此也爱做些略带娇俏的小动作。
“现在朱凌也可以用P4实验室,你为什么不去跟她?而且她也是免疫学方面的权威。”冯令达的偶像是比男人还要朴素的徐知宜,有时便不太耐烦任飞飞的骄纵。
“论人品,我倒是想找朱凌教授,可谁让她三十五岁了还是个副教授?何况,要不是生物实验室在装修,P4实验室也不会借给她用,没见只有我们不用时,才轮到他们吗?”任飞飞耸耸肩叹口气,两手一摊,一副形势比人强的模样。
“你就死心塌地跟着老板吧,最近实验莫名其妙出问题,她心里不好受,你别在她面前摆脸色,免得被她骂。”冯令达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唉!谁让我命不好,跟了这么个女魔头。”任飞飞的嘴角耷拉下来,“全部细胞都要重新培养,今晚和男朋友的约会又泡汤了。整晚穿着防护服耗在实验室里……”她撩起额发,用手指点了点,“看,我整张脸都干得脱皮了,现在又是冬天,敷多少面膜都没用。唉……”
“嘁,不知道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想跟这个‘女魔头’。你一直进不了实验状态,这样对你很不好。”冯令达不屑一顾地撇开脸。
“可是我在恋爱状态啊……”任飞飞一点也不恼,反而飞了个恋爱中人的幸福眼波给冯令达,笑眯眯地哼着歌,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