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萍回宜乡第二天,朱光新说厂里通知开会,提着帮人家买的马海毛也回宜乡了。
走了一个胀眼珠子的人,王超心情自然格外的好。
这天黄中英来电话,说刚卖了一台装载机到珠海,由于广州仓库没有现货,就从宜乡直接发了一台,想要王超到天平架货场接车后再随车去珠海前山和客户办交接手续。
黄中英吩咐的事情王超当然会去办,可就在王超在珠海前山办完事、正准备到海关那里看看澳门高楼大厦时,他的BB机却收到朱光新的留言:你跑哪里去了?我已回广州。
王超好郁闷啊,心想这家伙怎么就回广州了。
回到广州到黄中英那里汇报了珠海交车的事情后,王超就回到了办事处。他一开房门,就赫然看到朱光新正躺在床上看《鹿鼎记》。
王超点了一下头说道:“领导怎么就回来了?”
“是啊,我不能回来吗?”
王超笑道:“能,你天天回来都行。”说完就把行囊里衣服拿出来,准备收拾一下去休息。
朱光新见王超不搭理他,就没话找话道:“王超,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在宜乡住一晚就回来了吗?”
“领导的事,我们当兵的哪里敢问。”王超揶揄道。
朱光新嘿嘿笑了一下说道:“陈萍挨打了……”
王超火了,说道:“喂,我说领导,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老说这个有意思吗?”
朱光新一愣,旋即哈哈一笑:“什么老说,刚发生的事怎么是老说。我说王超啊,你战友陈萍做什么事不好?干嘛要做倒装载机的生意讨去一顿打……”
这下王超听清楚了,原来朱光新说陈萍挨打的事不是说他和陈萍的事,于是立马问道:“陈萍挨打了?谁打的?”
“不太清楚,听说是一个‘东北佬’打的。怎么,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刚帮农机公司送装载机去珠海才回广州。妈的,这‘东北佬’活腻了!”王超说完,马上把刚捡出来的衣物又放回行囊,然后背起行囊就往门口冲去!
朱光新瞪着大大的眼珠子问道:“你去干嘛?”
“回宜乡去,找‘东北佬’算账!”
“不准回去!陈萍的事厂里会处理。”朱光新呵斥道。
但王超哪里会听,他边走边说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你给我回来!你自己打陈萍就行!”
“我打可以,别人不准打!”王超叫道。
朱光新急了,当他起身想拖住王超不要回宜乡惹事时,王超早没人影了。
朱光新这下才明白陈萍在王超面前的份量,而他在王超面前却狗屁都不是。
却说王超赶到火车站从“黄牛”手上买了一张高价票上了火车一夜哐当到了宜乡,一出出站口,迎面就让一个人堵住,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护华科长。
只听李护华科长说道:“王超,你擅自回来做什么?”
“我要去收拾’东北佬‘!”
“冷静一点,厂里已经报案了,你先跟我回厂里再说!”
在李护华面前王超一点辙都没有,只好低着头跟李护华回到了销售科。
“妈的,一定是朱光新这家伙打了电话给李护华?”路上王超这样猜想着。
在李护华的办公室里,面对还气呼呼的王超,李护华给王超泡上一杯茶后,就说起了陈萍挨打的事。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
从广东东莞桥头来了两个石场老板要买一辆装载机,由于科里正好抽不出人手来接待,李护华想到这是广东的客户,就叫还在家里度蜜月的陈萍去接待一下,无非是陪吃个饭而已。
陈萍把客人接待完了以后向李护华汇报时说起一件事,说这两个客户不久前来过宜乡买装载机,却让宜乡一个叫‘东北佬’的以付定金为由骗去了两千块钱……
陈萍问李护华接着怎么办?
想到因货源紧张害得用户在宜乡受骗,李护华心中甚感内疚,就吩咐陈萍如果客户愿意排队等候,就和客户先签个合同,然后按正规程序安排发货。
于是陈萍就按着李护华的意思带那两个客户把买装载机的手续办了。
然后李护华安排陈萍送客户去火车站……然后陈萍挨打了。
至于陈萍为什么挨打?李护华此时也搞不清楚,只是最后对王超说道:“派出所正在调查,你王超就不要玩哥们义气了。”
王超说道:“我在广州时,听朱光新说陈萍是为倒卖装载机挨打!”
“这老朱,怎么能这样瞎说!陈萍明明是我安排的和客户联系。”李护华生气道。
想到在李护华这边也了解不到陈萍具体挨打的事,王超就向李护华再三保证不惹事后,便赶到陈萍家探望陈萍。
王超看到陈萍时,他头上还缠着绷带,正歪着头躺在沙发上看重播的电视连续剧《渴望》。
只是陈萍见王超进来,可能还是想着在广州和王超干仗的事,理都不理王超一下。
想想陈萍也确实可怜,结婚还不出一个月,就在广州和宜乡,连挨了两顿打,这叫谁受得了啊。
只是王超对于陈萍的冷落,才不当一回事,他接过王可音递过来的茶问道:“他现在没什么事了吧?”
“事倒没什么事,就是不太说话了,我怕会不会打成傻子啊?”
王超笑道:“傻你的头,你忙去吧,我来看看他有没有被打傻?”
于是王超拖张凳子摆在陈萍前面一坐,说道:“不要在我面前装病号,说,把你挨打的事告诉我!”
陈萍拿王超没法,只好忍着伤口还有隐隐的一点痛,强打着精神跟王超说起了挨打的事。
说来陈萍挨这顿打确实挨的冤枉。
陈萍和用户办完了手续后,想到用户虽然合同签了款也付了,却并不能马上提到装载机,就带着歉意地问道:“不好意思,你们的装载机下个批量才能发货,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了。你们看看,还有别的需要我做什么吗?”
用户说道:“谢谢你,我们听说你们这里有家风动工具厂,我们想买两个风镐回去,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
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陈萍自然不会推辞,就说道:“行!”
只是在去买风镐的路上,陈萍才知道缘由,只听其中一个客户说道:“陈老板,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你陪我们去买风镐吗?”
陈萍笑道:“不知道,怎么了?”
“去买风镐,就要经过那家收我们买装载机定金的那家配件店,我怕他们看到我们……”
陈萍忽然想到虽不能及时给客户发货,但如果能把定金的钱帮客户要回来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于是说道:“哦,为这事啊,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怎么的。对了,要不要我去帮你们把那两千块钱要回来?”
“不不不,花钱消灾,花钱消灾,那钱我们不要了。”
陈萍看到两个客户一脸的紧张,就说道:“小事一件,怕什么?”
“算了,你们宜乡人太厉害了,我们只求平平安安。”
既然客户执意息事宁人,陈萍也就见好就收的说道:“好吧,你们说不要就不要,反正你们也不要把宜乡人想的太坏,这回就算你们运气不好,正好碰到了坏宜乡人。”
于是陈萍带着这两个客户买了两台风镐后又帮客户把风镐送到火车站货运处办理托运手续。
可谁想到,就在火车站的托运处出事情了。
当陈萍在货运处桌子上帮客户填写发货地址时,身后传了一阵争吵声。
陈萍回头一看,见是一些本地人和他那两个客户正在争吵,不明就里的王超赶紧挤进看热闹的人群,站在客户前面对本地人说道:“你们干嘛?这是我的客人!”
“你的客人怎么了,他买东西不讲信誉,要赔偿我们的损失!”本地人说道。
这时其中一个客户可怜兮兮说道:“陈老板,就是他们收了我们定金的,我都跟他们说定金不要了,可他们还要我给他们五千块损失费!”
陈萍不知道这伙人怎么知道他和客户在这里发货,兴许是一路跟踪了吧?但陈萍不管这些,只是轻声细语说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算了吧。”
“你是哪个单位的?”那伙人里有人问道。
陈萍回答道:“宜工厂广州办事处的,晓得吗?”
谁知那伙人不买账,叫道:“你广州了不起啊,我还香港呢。”
陈萍见状不想和他们理论,就对两个用户说道:“别怕,我们填写发货单去。”
那伙人见陈萍如此傲慢,从中冲出一个愣头青,对着正在弯腰填写发货单的陈萍后脑勺就是一拳,打得陈萍一下伏在桌面上了。
这一下陈萍火了,当过兵的他多少还有一点血气,再加上刚在广州挨了王超的打,一肚子的气还没消呢,于是反转身子来就是一拳打回去……
但陈萍毕竟不是王超,这种打架的粗活他是玩不好的,充其量他只能在王超打架的时候当当啦啦队,或者在王可音面前背背唐诗宋词元曲。
只见短短的几下混战后,孤军奋战的陈萍就“光荣”负伤了——一个浑小子不知轻重,竟然把货运处的一个铁皮灰斗拿出来往陈萍头上一砸!
鲜血立马从陈萍的头顶上流下来了……
见出了流血事件,那伙人就吓得一哄而散,跑的一个都没有了。
事后,陈萍缝了三针。
而那两个广东用户给派出所留下肇事者是“东北佬”的情况后,当晚就吓回广东了。
王超听完了陈萍的叙述后,咬着牙说道:“这个‘东北佬’是不是姓曹?在南门开装载机配件店的?”
陈萍点头称是。
“妈的,他连宜工人都敢打,还想不想做生意了,看我怎么把他的店给拆了!”
陈萍苦笑道:“王超,别惹事。打了就打了。昨天他爸爸妈妈都提着礼品来看我了。你看,就这些。”
王超看到门角边上放着一些水果罐头。
王超和陈萍都是心善心软的人,虽然人家送的是一些不起眼的水果罐头,但王超眼前想象得出两个老人家代儿受过的那种窘态是多么出于无奈。
但王超嘴上还是说道:“妈的,我最起码要他在我面前低个头吧。”
“算了,我只想做个好人做个好事,可没想到会挨打?”陈萍摇头道。
这时电视里传来“好人一生平安”的歌声:
……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好人平安个屁!”王超说着就把电视一关。
让王超忿忿不平的是,朱光新作为陈萍的直接领导,手下人挨了打,竟然不管不问提前跑回广州了。
这时王可音过来了,她泪眼汪汪地说道:“这卖的什么机械,再这样下去,命都会卖掉!萍,你如果对我负责,你就不要到销售科当推销员了,好吗?回车间去,哪怕工资低一点都无所谓!”
陈萍马上宽慰道:“可音,这人有旦夕祸福的,谁说得清一个人下一步的命运会是怎样?说不定我到车间上班让剪板机把手扎了呢。”
王超一听笑了,说道:“是的,你们女人就是这样,老婆是个鬼,要钱又要米,一天没吃饱,骂你背时鬼!如果陈萍回车间上班,每个月拿个百来块钱的工资,你不会天天骂他没本事挣钱吗?”
王可音听了王超的话苦笑不得,气恼地说道:“你当然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怎么他们不打你呢?”
“我还想他们打我的,可我没这个命啊。我说王可音请你放心,谁打我兄弟,谁就和我过不去!宜乡就这么屁大的地方,他们打了人,有那么便宜放过他们。妈的,堂堂宜工厂的人让卖宜工配件的人给揍了,说出去都是笑话!”
陈萍看到王超恶狠狠的目光,就劝解道:“人也打了,血也流了,让他们赔点钱就算了。王超,你千万不要把事情再闹大了。”
“我闹是我闹的事,你安心养你的伤,他妈的,不去收拾他们一下,还不知道我王超的厉害!”说着说着,王超又来气了。
“行了行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打来打去的又有什么意思?你不说宜乡是个屁大的地方吗,一问起来都是熟人,说不定打到最后又是打的朋友的朋友。”
“那我就打了再说,打完了再交朋友,反正,这种事就是先打先赢。”王超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