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仰观俯察,但见“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易•系辞下传》);春往则夏来,秋往则冬来,春秋相推而变化终始焉。这些自然的变化运行,人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但脑子可以从花落花开、万物生生不已的大化中,体悟造物者的神秘奥妙。
“天命之谓性”,自然给人和万物的就是性,而人是天地万物之性最贵者,因为人能动脑,将春、夏、秋、冬的四时变易记录下来,而称四时的每一次循环为“一年”、“期年”或“一岁”。“岁岁年年”的纪录,就叫“纪年”,纪录的方法叫“历法”。
“历(曆)”,中国古字作“厤”,通“歷”。“历法”即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来决定岁时节气的方法;中国人的历法,从尧帝开始,叫“夏历”。这个“夏”字不是“夏天”,也不是大禹所创建的“夏朝”。中国有一部十分出名的文字学专书许慎的《说文解字》说,“夏”这个字是“中国之人也”。由此,“夏学”即中国人之学,“夏声”即《诗经》,而“夏历”即中国人的历法。
历法纪年是纪数,理应从“一”开始,但夏历的纪年起算年,不是始于“纪一”,而是“纪元”。变“一”为“元”,是中国的重要哲学成就之一(早先夏历亦有称一年者)。
中国明确古史记载,周朝才灿然大备,“纪元”的使用十分慎重。封建王国的天子、皇帝新即位的次年,都要“改元”。为什么次年而非新君即位就“改元”呢?因为古代换新君,都是先君驾崩,不忍先君一死就即位“改元”,待次年再“改元”。
西方人的历法,中国人叫“阳历”或“洋历”。“洋历”没有改元,从一年开始计数,纪年至今年为两千多年。西方历法的翻译者,也采用了中国哲学最宝贵的“元”字,称西历“西元(通称‘公元’)”。不过,西方纪年单纯,只有数字逐年加数,不像中国新君即位就要改元。洋历“西元”因记载使用简易方便,渐为世人接受,成为世界上许多民族的公用纪年,有人称“公元”。
公元纪年根据《圣经》记载,以耶稣出生那年为一年,但一说犹太祭司要三十岁才能执司工作,耶稣那时为二十六岁,所以耶稣应该生于公元前五年。
公元前551年,时值中国西周灵王二十一年、鲁襄公二十二年、夏历八月二十七日(西历9月28日),陬邑昌平乡(今山东省曲阜市东南的南辛镇鲁源村)的一处宅屋内,一名上了六十岁的高壮老者孔纥,双手抱着出生将满三个月的男婴,长髯须根在双臂微晃中,有时会飘拂在幼儿细嫩的脸肤上。这个比耶稣早生五百四十六年的小男婴,黑眼睛紧盯着年岁不小的父亲,好似要好好记住老父亲的颜脸,小手不时地摇晃,嗯嗯有声,像似向老父亲招手。孔纥一时激动,眼眶泛湿,微躬身子,将面颊贴在男婴的耳朵旁。
“丘儿的爹,你跟丘儿说些什么?”小男婴的母亲,年方二十出头的颜氏走进屋内,温柔道。
“呵呵——我啊,我要丘儿知道,他是我们的骨血,是你心头的一块肉。”孔纥声音微颤道。
“丘儿这么小,怎么听得懂呢?”颜氏抿嘴道。
“就是怕他不懂,我才贴靠他耳边叮咛!”孔纥轻声道。
“你说了那么久,还说了些什么?”
“我……我还说……还说对你的感激,我要让丘儿知道。我们孔家有后了,可你却为此,得付出那么多艰难。我……我不晓你怎生度过未来的煎熬,我——”孔纥满怀感伤道。
“丘儿的爹,我是满心欣喜,你不用思虑我们母子的将来,我们能在一天就快乐一世人!别再说下去。来,丘儿换我抱抱,酒食已供奉在俎豆内,我们向祖先禀报有了丘儿!”
孔纥看看年纪相差四十来岁的颜氏,心生不忍,有时不免自责。孔纥非好色之徒,他曾经心想,他跟颜氏生了儿子孔子,莫非是先祖冥冥中的安排。
孔纥明媒正娶鲁国人施氏,连生了九个女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于是纳了妾,虽然如愿生了儿子,但不幸的是,这个孔纥的长子孟皮跛足。当时的名号常连用,像孔纥的“纥”是名,孔纥的号是“叔梁”,故而一般人称呼“叔梁纥”。中国彼时的号常加“孟”(或伯)、“仲”、“叔”、“季”的排序先后,“叔梁”意思是孔纥还有两个兄长,他排序第三。同样,孔纥的大儿子排序是“孟”,名“皮”。但一说,“皮”是“跛”字的借字,“孟皮”不是名字,只是称说孔纥的跛足大儿子(黎东方认为孔纥长子名字现已无考,但这说法并不合礼。《礼记•内则》说:“凡名子,不以日月,不以国,不以隐疾。”凡是给孩子命名,不用日月命名,不用国家名称命名,不用身上的缺陷、毛病命名。孟皮命名“皮”,就表示“皮”不是跛子。《檀弓篇上》县子琐曰:“吾闻之,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亲。滕伯文为孟虎齐衰,其叔父也;为孟皮齐衰,其叔父也。”滕伯文是殷代贵族,孟皮是叔父。古人就有“孟皮”的名字,可见“皮”不是跛子)。
中国古人其实并非重男轻女。“家”上面的“宀”念mián,是象形字,字义是深屋。“豕”音shǐ,俗称猪。“家”的造字本义是要有一间深长的房子,还要养几头猪,才算个家,而家中要“好”,就要有“女”、“子”。故而所谓的“齐家”,非丈夫为主体,而是女主内,以妻子为主体,《说文解字》因而说:“妻,妇与夫齐者也。”妇、夫要齐一,才算“夫妻”、“齐家”。
妻与夫齐,女儿也和儿子齐一,没有分别,古代女儿和男儿都称为“子”(孔子后来将大哥孟皮的女儿许配给弟子南容,以及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另一弟子公冶长,《论语•公冶长篇》就说“以其兄之子妻之”、“以其子妻之”,女儿亦称“子”)。
《礼记•哀公问》孔子说:“妻也者,亲之主也。”妻与自己在一起,同是祭祀亡亲的主人,所以祭祀举行荐礼,夫妇都要亲自主祭,用以备齐内外的职能。
不过,中国旧社会男女有一事与今时显然不同,就是关于祭祖一事,因为女儿将来要出嫁,成为别人家媳妇,所以规定女儿不得祭祖,也不能登入族谱。
孔纥的原配夫人连生九女,没有后代可祭祖,不得已纳了一妾,想不到这妾虽生了儿子,可惜却跛足。按照当时礼法,盲瞎和手足不全,也不能祭祖。
因此,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是重男轻女,而是跟祭祖规定有关。古人祭政合一,国家有战争,要在太庙谋计,平常人家有大事,像婚嫁、长子出生都要在家庙禀告列祖列宗。
孔子虽是孔纥非婚生次男,却是家中唯一可以祭祖的男子,他出生三个月,自然得入家庙,陈设俎豆,祭告祖先。
“俎豆”这两个字象征意义重大,“俎”音zǔ,古代祭祀、设宴时陈置牲口的祭器,木制漆饰,各代用的俎不同,虞代的俎叫“梡”,夏代的俎叫“嶡”,殷代叫“椇”,周代叫“房俎”。周代用的房俎,每端两条弧形腿下,不仅有横带,而且横带下是两方脚左右对称撇出。如果将横带比做堂室的前壁,而两方脚就略似堂室的左房、右房了,所以叫“房俎”。“豆”非指豆类植物,而是古人祭器的一种,木制,形似高足盘,周代用的是雕刻花纹的献豆。
“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中庸》),祭礼规定,叔梁纥为陬邑大夫,现虽然已经没落,祭礼仍须遵守礼器的种类和数量。以豆而言,天子之豆二十六,三公之豆十六,诸侯之豆十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孔纥故而陈置六豆,置放咸干肉干果。酒杯分爵、觚、觯、角、散五种,五种形制不同,容量也不一样,士大夫献爵或献觯,次数多少,都必须遵礼而行。
大夫、士祭祀家庙规定有田地的才能举行作乐的祭祀,没有田地的举行荐礼,即摆下酒食供奉。孔家婴儿出生于酉月,旧历八月二十七日,为仲秋之月,没有田地的孔纥在秋季荐献新禾米饭,再配上鹅。孔纥双眸从俎豆祭物供品,上移到先祖的木主神位,不由得润湿而模糊……四十年来内心那块沉重无比的大石顿时落了下来,在不久的将来,当祖宗召唤时,他有了后,尽了人子之责,可以无愧地面对历代的列祖列宗了。
树有根,水有源,源泉滚滚,孔纥的生命之流可以逆溯至殷朝。孔纥的曾祖叫孔防叔,曾祖的曾祖是宋国大司马孔父嘉,嘉的高祖弗父何,是宋国愍公的儿子。弗父何的“弗父”是字,“何”才是名。弗父何原来为宋愍公的长子,可以做太子的,但是愍公把君位让给了弟弟殇公;其后愍公的另一儿子鲋祀,弑了殇公,要拥立弗父何,弗父何不肯接受,公子鲋祀便自立为君,是为宋厉公。宋厉公十分尊敬弗父何,弗父何之后是宋父周、世子胜、正考父。正考父辅佐了宋载公、宋武公、宋宣公三世,受到三命(大臣受命第二次是申命,最多九命)的殊荣,是宋国的三朝元老。
正考父的儿子孔父嘉,贵为宋国大司马,极具权势。孔父嘉上距宋国始祖已超过五代,因而从他开始才别为公族,姓孔氏,自成一系,有了自己的族姓。孔父嘉与同朝的太宰华父督争权,遭华父督毒死。孔父嘉生木金父,以“木”为名,“金父”为字,木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孔防叔(一说木金户)避祸奔鲁,从今日河南东部的公爵国宋国,迁进到山东南部的侯爵国鲁国。
古代大夫士去国,不能说走就走,而是要遵守“祭器不逾境”的礼法,他们家的祭器不能随大夫出国境,大夫的祭器要寄存在别的大夫家,士的祭器寄存在士家。大夫或士离开母国,越过边境,就清理一块空地,设置哭位,面向国都痛哭,以丧礼自处三个月,才恢复穿常服,远离国境而去。
孔氏家族本为宋国贵卿,孔防叔奔鲁,不仅宋卿位失去,连祭拜先祖的祭器都没有了。孔氏先祖来鲁后,成为贵族后裔疏远者和破落者,在鲁重置一般庶民的祭器,直到孔防叔的孙子孔纥立了军功,受封陬邑大夫,才新置大夫祭器。
孔纥有绝伦武力。鲁襄公十年,鲁国参与攻打逼阳小国的战役中,当鲁人攻入逼阳城时,守城的人把悬门放下,先入城的鲁军眼看即将被隔断在城里了,孔纥用双手掀开悬门,使得入城的鲁军安然撤退,建了军功,这个事迹发生在公元前563年,离孔子出生前十二年。
孔子出生前五年(鲁襄公十七年,公元前556年),孔纥又和其他两个鲁国将领,率领三百武士,打退了来犯的齐军。孔纥有了这两次战功,受封为大夫,陬邑附近的父老都知道,有人还称赞孔纥是大力士。
孔子的母亲颜氏住在今曲阜东南约五十里处的尼丘山下,孔纥住家在陬邑乡,两家相距不远。颜氏自然听过孔纥的英勇事迹。
《周官》这本书的《地官司徒》,有“媒氏”这个职官,主管百姓中的独身者。凡是男女出生满三个月取了名字的,都要在媒氏那里登记出生年月日和名字。《周官》规定男子二十岁要娶妻,女子二十岁要出嫁。凡是娶再嫁女子、收养再嫁带来的孩子,都要登记。每年春秋的第二个月规定,男女相会结婚。在这段时间里,私奔也不禁止,即所谓的“奔者不禁”。周初的男女交往十分尊重男女意愿。孔纥虽然年纪大颜氏不少,仍吸引了颜氏女。孔纥生子传家是责任,无奈年岁已大,不意颜家女儿愿意相许,两人共游尼丘山。
尼丘山并不太高,林壑幽美,五峰连峙,远望尼丘山五峰好像五位老人,故而又名“五老峰”。孔纥得子心切,颜氏女也能体会孔纥心情,二人向尼丘山神明祝祷,祈愿生个男孩,终而如愿。
鲁襄公二十二年(前551年),西历9月28日,孔氏家门设弧于门左,“弧”就是成弧形的弓,把木弓挂在家门左边,叫“悬弧”,意即孔家生了男孩,《礼记•射义》说:“故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文义是,男孩一出生,不只要“悬弧”,还要派人代表孩子,用桑木弓和蓬草做的六支箭,射向天地四方。表明这男孩出生后,志在四方,就该会射箭,保卫国家。
孔纥得子即将三月,在家庙荐礼前,颜氏抱着婴儿,笑问夫君:“孩子的名?”
孔纥不假思索,说出一个字:“丘。”
“丘?尼丘山的丘?我们的孩子就叫孔丘!”颜氏女两眼发亮,喜不自胜道。
“呵!孔丘!丘儿!”孔纥也呵呵笑道,“准备好了吗?你好好给丘儿剪个漂亮的头。”
颜氏女利落地给爱儿留下头顶两旁的头发,剪了一个似牛角的头,还留下一部分胎发。
孔子这个孩子不是在孔宅内出生的,而是在外面生的(《史记•孔子世家》说是“野合”)。孔子出生满三个月,取了名字后,孔纥在“媒氏”登记好了“孔丘”的出生年月日和名字。孔纥有后,孔家的族谱上可以端正写下“孔纥次子孔丘”,孔纥不会死后无颜见祖宗,但孔纥心中终是雪亮,丘儿非明媒正娶所生,按照当时的礼俗,社会地位低贱,未来日子必定苦了丘儿和他的娘亲。
孔纥生下孔子后,因而不时愁肠满腹。他生下的九个女儿已陆续嫁了人,不成为负担,但自己为官清廉,没有什么积蓄,只能清平过日子,尤其让自己忧心的是,身体勇力日渐消退,手脚使不上气力,他心头浮现的暗影日渐扩大,他不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看丘儿长大,他尤其不忍想象丘儿的娘亲未来。
孔纥检视自己的过去,他有什么东西留给妻儿?他无财。德呢?他跟丘儿的娘亲在尼丘山说起自己的家族祖先,尤其是做官得到三命的先祖正考父,做了一个鼎,这个“考父鼎”镌刻了三十一字的铭文:“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
于是,鬻于是,以余口。”(第一次受命时鞠躬致敬,二次受命时折腰弯背,到了第三次受命,我的头压得更低,腰背更加弯曲了。走路时挨着墙边走,也没有人敢来侮慢我。我就用这个鼎做些面糊稀饭来清俭度日)丘儿的娘亲双眸发亮,神色端严,显出钦敬神采,要他把鼎铭写给她。
“鼎铭”指的是鼎带铭文。所谓“铭”,就是自己留下声名。详细说,自己在铜器上留下姓名,来称誉赞扬自己先祖的美德美行,使声名彰明昭著传流后世。但凡做祖先的,没有没美德的,也没有没缺点的,而铭的意义就在于称道美德而不称述缺点,这是孝子孝孙的心意,唯有贤人能够做到。所谓“铭”,就是撰述先祖具有的德善、功业、勋荣、庆赏、声名,且已陈布于天下的,斟酌文辞而铸之于祭器上,并自附于铭文之中,用此祭祀其先祖。古人显扬先祖,用以推崇孝道。自己的名字比附铭中,这是孝顺行为。明著后世,这就起了教育作用,这种铭,一经称述而祖上和子孙都能得益。所以君子观看铭文的时候,既赞美铭中所称颂的品德,又赞美制此铭文者的作为。铸造铭文的人,他的聪明能够显现先人的美德,他的爱心能够给先人作铭,他的智慧能够利用这个方式利己利人,可以称得上贤明了。贤明而又不自诩,可以称上谦恭了。(《礼记•祭统篇》:“夫鼎有铭,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为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恶焉。铭之义,称美而不称恶,此孝子孝孙之心也。唯贤者能之。铭者,论撰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勋劳、庆赏、声名,列于天下,而酌之祭器,自成其名焉,以祀其先祖者也。显扬先祖,所以崇孝也。身比焉,顺也。明示后世,教也。夫铭者,壹称而上下皆得焉耳矣。是故君子之观于铭也,既美其所称,又美其所为。为之者,明足以见之,仁足以与之,知足以利之,可谓贤矣。贤而勿伐,可谓恭矣。”)
孔纥现前又有什么呢?孔纥的眼前是俎豆和其他一些祭器。摆上这些祭器,可以上告列祖列宗,孔家有后,这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他努力了四十多年,如今才得到上苍的垂怜眷顾,但这一承先启后的具体荣光,说是他孔纥留给妻儿的荣光,毋宁说是妻儿带给他的福分,他欣慰丘儿的娘亲清洗擦拭俎豆和一些祭器的用心专注。
至于未来呢?未来瞧不清、看不见,孔纥看不到他的未来之路还有多长多远,他也不敢多想。隐隐的内心隐忧,只能在自己一息尚存的每一时刻,拥抱妻儿、抚慰妻儿,给他们满心的爱。
左昭右穆,思慕追远。昔日每回行荐礼,孔纥总要吟诵先祖正考父的鼎铭、想念宋国的列位先祖。祖先后来虽逃难到鲁国,日久他乡是故乡,但感情上,他仍难免自认是“殷人”。
周朝的建立其实是靠武力统一天下的,周朝先祖古公亶父原来居住在陕西旬邑县西的豳地,遭熏育戎狄攻掠抢夺,被迫迁至岐下周原。古公亶父的儿子公季、孙子姬昌兴发起来,并且开始跟东方的殷朝争夺天下。姬昌死后,儿子姬发率师在商城郊外的牧野和殷纣王决战,纣王军队倒戈,姬发灭殷,建立了周朝。初期,周朝国基并不稳固,殷民并未归服,东方殷地仍未成为周地,姬发不得不派弟弟管叔鲜、蔡叔度辅佐纣王的儿子武庚来治殷地。
姬发即位七年就死了,谥号“武王”,并且追谥其父姬昌为“文王”。武王一死,年幼的太子诵即位,是为成王,周公摄政,管叔、蔡叔怀疑周公,劝武庚作乱,背叛周朝。周公奉成王之命征伐,诛杀武庚、管叔,放逐蔡叔,将原有的殷朝王畿之地分封成卫、鲁、宋三国,卫国是文王儿子康叔的封国,鲁国由周公的儿子伯禽就封,河南东部的宋国分封给纣王的庶儿、武庚的伯父微子开。周初诸侯分五等爵:公、侯、伯、子、男(孟子说五等爵是天子、公、侯、伯、子男),宋国是武王为了向殷民笼络示好所封的国家,地位崇高,是周朝唯一的公爵国,其他皆诸侯国。孔纥不时向孔子的娘亲说起远祖的事迹。
周公讨平武庚以后,虽然将殷朝王畿之地瓜分成鲁、卫、宋三国,但这三国依然是当时诸侯之中幅员最大的三国。三国土地面积合起来,北至汤阴,南至太和,东至费县,西及郑州。宋国东、北方是鲁国,南方是吴越。鲁国的立国者是周公长子伯禽,文化水准比吴越高出很多,所以孔纥的先祖孔防叔避难躲灾,自然是逃向山东南部的鲁国,并且选择了离鲁国国都约十公里左右的南边小城陬邑定居。
身为周朝三公之一的周公不只辅佐武王伐纣克殷,并成为幼子成王的摄政,平定造反的武庚。周公武功至极人臣,他并且展开制礼作乐,他的大儿子伯禽受封的鲁国也因父亲的督励教诲,鲁国土地一直扩张,人文精神领先齐国、卫国。
曲阜是殷商时期的奄国,殷商遭周公平定后,奄国之地易名“曲阜”(“曲阜”古时称“县”),成为鲁国的都城。古时的都城不只是政治中心,也是文化学术中心。孔家自宋国迁移至鲁国,已失贵族身份,只能说是“士族”,并未直接迁居到都城曲阜,而是住在离曲阜十余里远的鲁城郊外陬邑。
孔纥期望儿子孔丘在文化学术上做出贡献,就应该有良善的文化学习环境,他想过将家迁至都城曲阜内。孔丘周岁祭祖成礼后,孔纥在祖宗神位前,向抱着孔丘的颜氏透露这个想头:“丘儿应该在都城学习长大……”
颜氏未曾想过孔纥的迁居念头,她心下笃实,一直以为可以和夫君孔纥、爱儿孔丘,天长地久地过日子,心下一怔,凝视着这个虽不时受病痛折磨,看来仍是高健威仪的男人,她当时没料到孔纥的迁家念头,却在两年后实现成真。
孔丘三岁那年夏末,老天哭黑了脸,连续几天下大雨,鲁国许多地区大水泛滥成灾。秋天到来,更是凄风苦雨。孔子的娘亲颜氏请来娘家姐妹,帮忙在曲阜城阙里相中一家三间茅屋的空房,雇了骡子,车上置放祭器和生活日用什品,手抱睁大眼睛、乖巧顺从的儿子,百般不舍地回顾逐渐远去的老屋老房。
颜氏的夫君、孔子的父亲孔纥并未随行,他葬身何处,颜氏甚至不晓。孔纥的身子在行荐礼后隔年,就越发衰弱,他只再撑两个年头,便撒手人寰,无奈地离妻弃子——孔纥生前为颜氏的担忧,颜氏开始了面对。
孔丘是在外面生的,颜氏是孔纥外面的女人,颜氏未参加孔纥丧葬礼,孔纥埋葬何处,颜氏一无所知;再说,孔纥是陬邑大夫,住在官舍,孔纥一死,房舍要交还公家,颜氏母子只能搬离陬邑。
虽然这个日子终将到来,颜氏并非全无心理准备,但当自己发现孔氏家族无人出手相援,寡妇孤儿的面对竟是那么的艰难,丘儿就是她余生的一切,她牙根一咬,决定要让丘儿像父亲般的高大。
孔丘很快地知道娘亲的苦楚,母子一心,孔丘得和母亲一起面对。孔丘也毫不在意地接受微贱的事实,日后吴国太宰嚭称赞孔丘是个天生圣哲,才能那么多才能。孔丘坦然地说,他之所以多能多艺,即因“吾少也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