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逐鹿中原(1945—1949)(4)

1月24日,寒风刺骨,雪花漫天。冀鲁豫平原上,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邓小平指挥南线集团的第六、第七纵队正顶风冒雪向陇海路以南方向急进。

据当地老百姓说,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而这一天可能是这一年中最冷的一天。

邓小平穿着解放区自制的灰色棉军衣,外面套了一件褐色羊皮短外套。每逢行军,他总喜欢随前卫纵队行动,以便随时了解发生的新情况。此刻,他正走在第七纵队的行列中。雪地里,留下了他那坚定的、深深的脚印。

第七纵队的底子是原冀鲁豫军区的主力部队。1945年11月,升编为晋冀鲁豫军区第七纵队,司令员是原冀鲁豫军区司令员杨勇,政委是原冀鲁豫区党委书记兼军区政委张霖之。这支部队久经考验,能打善拼,作风顽强,在创建与巩固冀鲁豫解放区的斗争中曾发挥了重要作用。改编为第七纵队后,他们继续发扬过去英勇拼搏的优良作风,在许多重大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成为晋冀鲁豫野战军中最能打仗的纵队之一。

白茫茫的旷野里,一条长长的灰色巨龙急速地蠕动着向南延伸。

一辆被雪花裹得严严实实的轿车与灰色的巨龙相伴而行,里面坐的是国民党河南暂编第四纵队司令张岚峰。由于天气寒冷,这会儿,他把大衣裹得紧紧的,头和脖子都缩在大衣的领子里。

张岚峰是河南柘城县人,早年在西北军做事,后来一直以他的老家柘城为大本营经营他的势力。这次,邓小平指挥部队直捣柘城县城,其守军便是张岚峰的部下。而张在十几天前的巨金鱼战役中被解放军俘获。由于他表示愿意立功赎罪,劝说他在柘城的旧部弃城投降,所以,邓小平特别命令野直特派员张之轩带了一个班,用轿车把他护送到豫东,利用他做劝降工作。

雪还在下着,天越来越冷。敌人已经发现了刘邓军南进的意图,透过漫天飞舞的雪花,几架飞机突然出现在行进的队伍上空。随着一声声轰响,银白色的大地被翻开了一个个的弹坑,硝烟裹着雪花扑面而来,挡住了人们的视线。邓小平一会儿卧倒隐蔽,一会儿又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花,指挥部队继续前进。

过了陇海路,部队加快了行军速度。

当天,大军云集柘城之下。张岚峰给守城的叔叔张映臣写了一封信,劝他率部弃城投奔解放军,但未能奏效。原来,蒋介石得知张岚峰被俘的消息后,料到情况有变,已经在解放军攻打柘城前从商丘第六绥靖区派了一个军统连,进驻柘城县城,严密控制了柘城张岚峰的司令部。所以,张岚峰的劝降信没有生效。

劝降不成,只有强打硬攻了。30日,部队发起了总攻。经过激战,守军两个团全部被歼,张映臣和团长被俘,解放军很快占领了柘城。

接着,部队向鹿邑守敌发起进攻。在鹿邑前线,邓小平亲临指挥。他找到担任这次作战主攻任务的第七纵队司令员杨勇,严肃地说:“攻城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充分做好,对可能出现的问题要考虑周到。要尽量减少部队伤亡,发扬你们敢打敢拼的精神,坚决夺下鹿邑城。”

攻城的战斗于拂晓打响,到第二天结束,全歼鹿邑城守敌,夺取了南线作战集团的第二个胜利。

为了扩大战果,调动更多的敌人来援,邓小平命令部队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向鹿邑以东的亳州方向前进。

攻城的准备工作在紧张地进行着。

指挥部设在亳州城外一个小村子里。敌机不断地来轰炸,老百姓早跑得精光,村里的民房倒塌一片。邓小平独自坐在这个临时指挥部里,他在等待杨勇、张霖之和第七纵队参谋长潘焱一起来研究攻打亳州城的具体部署。

潘焱冒着敌机轰炸的危险,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拽住邓小平的胳膊就往门外跑:“政委,敌机正在轰炸,还是先到村外隐蔽一下吧……”

“杨勇、张霖之他们可能还在路上,派人去看看吧。”邓小平一边走,一边还在惦念着他的两员大将。

“政委您放心,他俩可能现在还在二十旅,不会有事的。”潘焱一边保护着邓小平,一边派人去接应杨勇和张霖之。可邓小平还是不放心,直到杨勇、张霖之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宽心地露出了笑容。

经过连日来的紧张战斗,指挥员们都感到十分疲乏,个个满脸灰尘,深陷的眼窝透着丝丝倦意。可大战在即,他们谁也顾不得休息。

“抓紧时间谈谈情况和研究一下攻城的行动吧。”邓小平从潘焱手中接过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能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偷闲抽支香烟,对他来说真是件快事。

研究完了工作,邓小平笑着说:“抽支烟真解乏。要说抽烟,杨勇可有个绝招呢,行军骑在马上,刮大风照样可以划火柴点烟,这绝招我们可谁也学不来哟。”

邓小平的话把屋里的人都逗乐了,笑声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和疲劳。说实在的,平日里邓小平十分严肃,不多言笑,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似乎他都在保持着晋冀鲁豫野战军政委的尊严,让人有一种敬畏的感觉。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并不孤僻,有时还随和得很,他也常跟战士们谈天说笑。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他那张严肃的面孔里领略到他的风趣和幽默的。

2月1日,亳州守敌在我第六、第七纵队主力的攻击下全部被歼,亳州解放。

亳州位于豫皖两省边界,是皖北的一座历史名城。这里商业繁华,经济发达,向有商埠之称。邓小平在第六纵队政委杜义德的陪同下,漫步来到亳州城北门城楼下。大战后的亳州,硝烟弥漫,瓦砾遍地,战士们正在忙着打扫战场。邓小平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古城的城楼建筑,好像要从中发现些与众不同的风格似的。

“这座城市的确不同凡响,这是三国时期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曹操的故乡,名医华佗也出生在这里。告诉战士们,要好好保护这座城市,爱护这里的古迹。”他一边看,一边嘱咐着身旁的杜义德。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可亳州城却死一样的沉寂,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都丝毫寻不出一点过年的迹象。有的家门上贴着“一年苦中苦,三月都捐完”的对联。邓小平看了,感到有说不出的凄苦悲凉之情。他转过头来对杜义德说:“国统区老百姓的生活也很苦啊!明天就要过年了,可群众连白面都吃不上。赶快通知部队,打开粮仓,拿出一部分粮食救济群众,一定要想办法让群众过个好年。”

涡河北岸的粮库周围,人声嘈杂,一片沸腾,亳州城的老百姓手拿口袋,正在分粮。领到粮食的群众热泪盈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喊道:

“解放军来了,分白面、大米过年了,还是解放军好啊!”

“解放军就是不一样,国民党的军队打人抢人,解放军救人济贫。”

看着群众背着粮袋,喜气洋洋,激动兴奋的情景,邓小平脸上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这笑容包含着对人民群众的无限深情,也流露出大战后胜利者的轻松和自信。

在邓小平指挥南线集团攻克柘城、鹿邑、太康、杞县、亳州的同时,刘伯承率领北线集团也打下了定陶、曹县、单县等县城。刘邓军在陇海路南北的胜利又一次震动了蒋介石。他急忙调进占大名、南乐等地的第五军、整编第八十五师及武汉地区的第七十二师驰援陇海路,企图与先期到达的整编第七十五师合击刘邓军,而后参加“鲁南会战”。

中央军委指示刘邓,拖住王敬久主力,阻止其东调,保障华东野战军作战。

2月11日夜,邓小平和刘伯承指挥陇海路南北两作战集团,不顾连日来作战的疲劳,向民权以西郑庄砦地区的敌整编第八十八师发起进攻,紧紧拖住了王敬久集团,打破了其东进参加“鲁南会战”的计划。

豫皖边战役取得了歼敌1.6万余人的辉煌胜利。

在豫皖边战役中,邓小平亲自率领部队深入陇海路以南,在豫东广大地区胜利展开的结果表明,二出陇海与一出陇海的形势已大不相同。经过半年的内线作战,国民党的全面进攻受到严重挫折,兵力锐减,特别是由于战线不断延长,守备任务不断加重,用于第一线的兵力和机动兵力更不敷调用。以豫东地区的情形来看,守备该区的力量多是地方部队和地方团队,而正规军多被牵制在西北、华北、华东战场。邓小平率领部队深入陇海路以南,在豫东、皖北广大地区纵横驰骋,攻城略地,胜利发展,表明国民党在这一地区的优势已经明显减弱,而解放军的力量正在逐渐增强。豫东地区是刘邓大军将来兵出中原的必经之地,所以,邓小平对这一地区政治、军事力量的变化尤为关注,在整个战役期间,他一直没有忘记他所肩负的使命——探路。后来,刘伯承在一次讲话中说,邓政委说我们一出陇海和二出陇海,还有一个重要的战略任务,就是“探路”。二出陇海探路的结果表明,向南作战,兵出中原的时机正在成熟,而且为时不远了。

夜渡黄河口 兵出鲁西南

滔滔黄河是晋冀鲁豫野战军实施战略进攻,挺进中原的第一道障碍。蒋介石凭借黄河天险,自恃它可以抵得上40万大军,所以,把主要兵力集中在陕北和山东两个重要战场,而在连接两个战场的黄河这一漫长的战线上,只以少数兵力设防。当时,蒋介石在黄河南岸东阿到开封200多公里的黄河防线上,部署了郑州绥靖公署第四绥靖区刘汝明集团的2个整编师。其中,整编第五十五师守肖皮口、郓城、鄄城、临濮集地区,整编第六十八师守菏泽、东明、开封地区。另外,又派整编第七十师位于嘉祥、济宁地区,准备机动应援。敌人认为,这一带河面宽、水位深、水浪急,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所以,只在黄河南岸构筑了简单的滩头阵地和野战工事。这样,所谓可抵得上“40万大军”的黄河防线便成了不设防的防线。

邓小平当时指出,蒋介石把两个铁锤放在山东和陕北,中间是黄河天险,刚好是个“把”,这就是所谓“哑铃战略”。针对这一战略,邓小平和刘伯承决定把突破黄河防线的渡河点选在鲁西南的东阿至濮县之间,计划在张秋镇到临濮集150公里间分8个地段强渡黄河。然后,歼灭黄河南岸刘汝明集团的两个师,扫清鲁西南之敌,配合华东野战军粉碎敌人对山东的重点进攻,乘胜直出大别山。

1947年6月20日,刘伯承和邓小平正式向部队下达《晋冀鲁豫野战军鲁西南战役基本命令》,确定我军为达到越过黄河反攻敌人之目的,决定实施鲁西南作战。命令规定了各部第一步作战任务:冀鲁豫军区独一旅于27日夜秘密渡河,驱逐河岸之敌,首先围住肖皮口之敌,使其无法缩回郓城固守;独二旅应于27日同时围住或歼击皇姑庵之敌;独三旅于27日夜秘密渡河,驱逐河岸之敌,首先割裂陶楼、张庄、郓城之敌,不使缩集鄄城,俟六纵赶到歼灭之。野战军第一纵队于25日由现地出动,经指定路线限28日夜进至旧范县至孙口段(以一个旅进到旧城集至旧范县段)黄河北岸地带,自行掩护渡河,务使先行梯队于29日夜渡河完毕,而后即直扑肖皮口、郓城之敌,并指挥军区独立第一旅、第二旅各个歼灭之。第六纵队于25日由现地出动,经指定路线限28日进至甘露集至旧城集一段(可以一个旅进至坝头至甘露集段)黄河北岸地带,自行掩护渡河,务使先行梯队于29日夜渡河完毕,而后即直扑鄄城及其附近之敌,并指挥军区独三旅各个歼灭之。第二纵队于26日由现地出发,经指定路线限29日进至白衣阁以西地区。30日进至旧城集至旧范县段,借第一纵队之对敌牵制,自行掩护实施渡河,而后即直扑定陶之敌而歼灭之。第三纵队于26日由现地出动,经指定路线限29日夜进至八公桥以西南地区。30日夜进至坝头至甘露集段黄河北岸地带,借第六纵队对敌牵制,自行掩护实施渡河,而后直扑曹县之敌而歼灭之。

6月26日,刘伯承、邓小平发出《晋冀鲁豫野战军鲁西南战役作战命令》,对鲁西南作战各军渡河及作战任务重新调整: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及所在军分区武装的一部,应于6月30日拂晓秘密前往戴庙至孙口段黄河南岸地区隐蔽,黄昏时确实到达渡河点,掩护第一纵队渡河,原在黄河南岸的独立第二旅及所在军分区武装一部,应于6月30日拂晓秘密前往旧城集至临濮集段黄河南岸地区隐蔽,黄昏时确实到达渡河点,掩护第六纵队渡河。野战军主力分为第一、第二两个梯队,第一梯队由第一、第二、第六纵队组成,第三纵队作为第二梯队。渡河时间统一改为6月30日夜,各渡口同时行动。命令规定了各纵队渡河的具体地点。

为了保障渡河的胜利,邓小平和刘伯承巧妙地运用了著名的“暗度陈仓”的战术:命令太行、冀南、冀鲁豫军区部队伪装主力,在豫北发动攻势,造成敌人的错觉;命令豫皖苏军区部队向开封以南地区佯攻,转移敌人的视线,而主力却隐蔽地从豫北开赴黄河北岸,待机渡河。

当一切部署完毕,邓小平、刘伯承率领野战军指挥部从安阳出发,向黄河北岸移动。指挥部设在山东省寿张县(今阳谷县)沙河崖村一所农民的房子里。这是三间草屋,黄泥坯墙,茅草顶,房间不大,四壁钉满了地图,中央摆着4张方桌,桌上铺着黄呢军毯。这几天,邓小平常坐在桌旁,一边看着地图,一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面前的小瓷碟里堆满了烟蒂。

6月29日,邓小平、刘伯承发出命令,要求把所有船只运下水,分别集中到8个渡口,并在每个渡口设立指挥部,专门负责部队渡河事宜,同时命令部队隐蔽地进入各渡河点。

6月30日晚9点整,邓小平、刘伯承指挥晋冀鲁豫野战军4个纵队,共12.4万余人,分别从8个渡口同时行动,开始了强渡黄河的伟大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