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日本对帝制的态度

1915年8月14日筹安会成立,可视为帝制运动的正式公开化。30日外交部电驻外各使领馆:

近日北京杨度、孙毓筠等发生筹安会,研究君主民主国体二者以何适于中国,宣言专以学理是非事实利害为讨论之范围,此外各事毫不涉及。政府对于此会所持态度,外人不知,多生猜揣,特布如下:

辛亥革命以共和二字推翻满清,一时以种族之见定为国体,迨后国人以其不适国情,日生厌恶,近两年来各省有实力之人主张君主国体者愈见其多,袁大总统随时设法压制,严词拒绝,但人之心理所趋,势不可遏,既不敢昌言主张,即不免暗中结合,凡中国有实力者,几乎全体一致,如一味压制到底,恐秘密结合愈力,意外之暴动不知何时即可发生。政府密察内容,深以为忧。适当中国人悚惧墨西哥之惨状,其中最有势力之政客开端设会,于学理上研究共和君主国体之得失,政府对待此等研究,并无成见,倘舆论方面主持共和者居多数,便可减消君主一派之主张。倘舆论各得其半,亦可延缓暗中结合之举动。即使主张君主者居多数,而明言讨论亦有协商之余地,不至逾越范围,损碍治安。此时筹安会发生,研究国体问题,政府不加干涉者,实一时应变之政策,于事实尚未议及一定之办法。袁大总统素有世界眼光,断不致有不合之行为败其名誉,此可预知也。假使此时政府效前清时代之办法,绝对禁止不准于国体上稍加研究,恐大多数有实力之人,与政客逼成一气,则中国之危险将有过于前四年革命之时代者矣。以上各节,外人探询时,希随时宣述,并将外人及华侨意见择要电报。《发驻外使领各馆电》(1915年8月30日), 《外交档案》03 -13 -032 -01 -001。


9月6日袁氏派政事堂左丞杨士琦到参议院宣读宣言书:


维持共和国体,尤为本大总统当尽之职分。近见各省国民纷纷向代行立法院请愿改革国体,于本大总统现居之地位似难相容。然大总统现居之地,本为国民所公举,自应仍听之国民。……本大总统固不当向国民有所主张,亦不当向立法机关有所表示。黄毅:《袁氏盗国记》上篇,第61页。


19日梁士诒成立“请愿联合会”,帝制运动加速进行。此时袁氏及帝制派似乎在放政治气球,听任筹安会等鼓吹帝制,袁氏则屡次表示婉拒与保留态度,故作姿态,两手运用,试探国内及国际之反应。

9月间梁启超发表《国体问题与外交》,云:


吾对于外间所谓国体问题者,既已辞而辟之矣,惟于外交方面,尚未及论及,今约略一商榷如下方。

变更国体于内治上能生若何之效果,兹勿赘论。但曷为当欧战方酣之今日,忽倡此议,若有迫不及待者存,吾实惑之。推论者之议,得毋欲乘列强多事之秋,无暇相干涉,而我乃得孤行其意也。夫一国国体之变革,本为户以内之事,苟非缘此酿成大扰乱以妨及国际间之治安,则外人应无所容其干涉,不必乘人多事而始图之也。虽然干涉与不干涉,其道存诸我,承认与不承认,其权操诸人,虽不干涉矣,而其承认新国体,犹必出以观望,此事理之无可逃避者。征诸民国之已事,而最易见也。就令非有意观望,然既无干涉之余暇,亦必无承认之余暇,甚明也。故以吾料之,我国若于今日变更国体,就令列强皆无违言,而欲其完全正式承认,则非俟欧洲平和会议告竣之日决无望也。此次之平和会议,其必不徒解决欧洲问题而已,而远东问题必为重要议案之一,此稍有识者所能见及也。故我外交当局,方日筹将来所以参与折冲之道,今若忽焉变更国体,未经承认,则并国际团体之资格而失之,更何途以求参预,于斯时也,恐有自命为远东主人翁者,代表我以解决一切,则吾国其从兹已矣。信如是也,则今之倡变更国体说者,虽万死何以谢天下也。

复次,远东之局虽为欧美人所深注意,而其发言力最强者,实我肘腋间之一国,此众所同见也。此一国者,既有承认之余暇,则亦有干涉之余暇,谓我国生此大事,彼不乘机谋交换利益而袖手以相承认,虽五尺之童,有以明其不然也。其不应耶,试揣彼力能否相挠,不必积极的干涉,但使消极的不承认,则新皇帝其既旰食矣。其应之耶,试环观国人对于彼之恶感为何如,迁就以缔造新皇室,则新皇室之府怨于民又何如者,而谓能长治久安,吾未之前闻。信如是也,则今之倡变更国体说者,又虽万死何以谢天下也。

以上所陈,皆至浅之事理,不易之形势,而今也国体论,八表同昏,似于此毫未有所觉察,吾虽欲无言,又安能无言。梁启超:《盾鼻集》, “论文”第四,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第21~23页。


对帝制与外交的关系,讲得蛮透彻的。然而袁世凯似乎自信甚强,并不担心会发生这些问题。

外交上,袁世凯最注重英、日两国的态度。9月初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在报纸上发言,表示不干涉中国帝制,并称赞袁世凯。英使朱尔典则持保留态度,虽不反对帝制,但建议等欧战结束后再实行。23日中秋节,陆宗舆报告大隈支持帝制,10月2日英国公使朱尔典会晤袁世凯,表态支持帝制,这对袁世凯决心实行帝制有重大影响。

日本当局的表态

1915年春中日“二十一条”交涉结束,日本虽获表面上之外交胜利,但中国外交表现不俗,而民间对日恶感甚重,抵制日货所在多有。日本元老颇有主张中日修好之说,但遭外相加藤高明反对。6月底驻日公使陆宗舆电告外交部:“探闻元老连日会议,主张派特使修好或更换公使,加藤谓不可在排货时卑词修好,彼此相持,有人讽内阁辞职,加藤谓须明奉君命,不能听之元老。”《收驻日陆公使30电》(1915年7月1日), 《外交档案》03 -13 -015 -01 -001。同时,元老建议有贺长雄继续担任袁世凯顾问。《收驻日陆公使电》(1915年7月13日收本日由东京发), 《外交档案》03-13-015-03-001。

大隈重信

7月底,内相大浦兼武以选举贿赂事引咎辞职,大隈内阁亦解体。《收驻日陆公使30电》(1915年8月3日), 《外交档案》03 -13 -050 -01 -001。8月日本内阁改组,外相加藤高明下台,暂由首相大隈兼外相。

8月底日本驻北京公使日置益返国述职,9月1日外交部电东京陆使:“日置使回国前宴会周旋,力谋融洽,访问各方面交换意见,均盼彼此力图亲善。……至新约实行期已届,接洽事尤盼从速见复,希向日政府相机提商。”《发东京陆公使电》(1915年9月1日), 《外交档案》03-13 -016 -01 -001。按:《中日满蒙条约》第2、3、4、5条因中国政府须准备相关法规,双方换文同意延期三个月实行。

同日,陆宗舆密电日本各界反对中国帝制云:


革党煽动学生开全体大会反对帝制,纷扰殊甚。日报于筹安会情形日有登载,讥诮百出,彼政界某某要人颇有忠告,一谓欧战期内中国不能自生枝节,一谓中国正当有为之总统以图治,不宜无为之君主以误国。此外深心家则更预筹乘机有为之策,甚望钧部注意于图谋中国有实力之国,先事筹划。前此革命时代,各国均势相持未动,今则俄英法求日联盟,无非以东方问题为交换,我国上下恐惧修省犹虞不保,尚祈恳劝政客及实力诸公,以爱国爱大总统为前提,稍审时机,无以学理空言贻国家无穷之祸,幸甚,万死上言,乞代达。《收驻日陆公使电》(1915年9月1日), 《外交档案》03-13-032-01-001。

日置益

陆宗舆

显示陆宗舆自始反对此时改行帝制。

9月初大隈向新闻界发表“中国的国体问题”演说称:


中国为数千年来的君主国,四年前推翻满清,一举而实现共和制,堪称奇迹。然而征之革命以来的政治状态,以今日之共和政治,实难达成统一全国之实,更遑论国运之昌隆。由今日中国民情以及国民知识发达的实情观之,并未达到可由共和制以伸展国运之程度。……中国国民的政治思想极为贫乏,对于究竟应该实行君主制或共和制,均在所不问,只要国内和平,生活安定,即可满足,因而大多数人民对于恢复帝制事,必不反对。


续而又盛赞袁氏过去四年来的统治之术,结论称:“袁氏……面对中国今日之难局,绰绰有余的显示其统治能力,不失为中国现代一大伟人,其皇帝自为,任何人亦不至引以为怪。”石井外相致駐英井上大使、2016年10月15日、“日本外交文書” 大正四年、第二冊、77~78頁;林明德:《近代中日关系史》,第94~95页。

2日陆使报告:“大隈关我国体语人云:原来支那国家之统治尚未确立,袁氏为大总统或进即皇位,决非我之杞忧,日本国只望支那自能完备其独立国之统治足耳云云。”《收驻日陆公使电》(1915年9月2日), 《外交档案》03-13-032-01-001。3日陆使报告:“闻今日外部密训紧要新闻记者谓:中国变更国体,有关东亚治乱,日本国正宜静慎研究,严密筹备,万不可于新闻乱发议论云。”《收驻日陆公使电》(1915年9月3日), 《外交档案》03-13 -032 -01 -001;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7卷,第4页。朱尔典认为大隈言论对帝制派及袁世凯颇有鼓舞作用,惟日本政府后来认为新闻对此事之报道多有渲染,称:“大隈伯对中国帝政问题意见,不论大隈谈话非政府意见,报道与大隈实际谈话也甚多违背,当时大隈认为袁世凯为救中国危难之英杰,且变更国体为中国内政,若对日本利害无影响,可以默认。其他部分是记者所加,中国报纸更依己意乱加。”石井外相致駐英井上大使、1915年10月15日、“日本外交文書” 大正四年、第二冊、77~78頁。

3日陆使又电:有学者密谓,中国现以确立共和帝政,仍不变民主国体免生枝节为佳,皇帝应仍由被选,皇位继承照比国世袭方法云云,言甚可采,可否密以此意向汪公使、有贺博士熟筹改帝政不改国体之法,以策万全。《收驻日陆公使电》(1915年9月3日), 《外交档案》03-13-032-01-001。“汪公使”指驻比公使汪荣宝,1915年7月奉召回国协助起草宪法,见《颜惠庆日记》第1卷,第248~289页;《要闻二——宪法起草之筹备谭》, 《申报》1915年8月11日,第6版;《要闻二——汪荣宝与宪法起草委员会》, 《申报》1915年8月22日,第6版。4日陆使电告:“某机关报谓中国改帝制必酿大乱,保护东洋和平之日本国,当援美国对墨国有干涉权之例,须求中政府与以保证,并先开协议为妥。”《收驻日陆公使电》(1915年9月4日), 《外交档案》03-13-032-01-001。

6日大隈指示日本驻华使领云:


中国帝制问题原属中国内政问题,但即使帝制于不久的将来实现,除非在实现过程中,因方法过激或走极端,以致惹起中国国内的骚乱,甚至影响到东亚和平,否则帝国政府并不打算对此一问题做进一步的干涉。惟有鉴于我国与中国关系之密切,本问题或许对将来具有极重大的影响,故对当地新闻记者等,宜摘要予以说明,惟恐此际对中国帝制表明态度,不仅影响到帝国将来之地位与政策,且有束缚帝国行动自由之虞。大隈兼外相致駐華小幡代辦及各領事、1915年9月6日、“日本外交文書” 大正四年、第二冊、28頁。


同日大隈会晤陆使,谈及帝制问题,陆使电告:


渠言中国民主君主本非日本国所问,惟望勿因此致乱,有妨碍邻国商务,余深佩大总统实有统治之能力,但只望中国有实力之政府以图治,现正渐见治安,似不必于名义多所更替。答以:大总统绝无为帝之意想及事实,舆可深信断言,请贵大臣勿信浮言,且大总统只求外睦内安,此次订约即为亲日起见,惟改良此等政见,诚意亲善,大总统政府切望贵大臣互相尽力,顷特面达。渠言此可以一言奉答,现日本国对中国并不欲政治上增加权力,只求经济协同两利之策;日本国欲脱西方压迫,西人每深妒忌,在中国者虽不乏佳士,而生事者亦多,英人亦然,德人多所煽动,尤日本所不许;大总统有经验之人,想不至轻为所动。答以大总统以本国为本位,即亲日亦为本国起见,决不至轻听人言,有妨国计。《收驻日陆公使电》(1915年9月7日), 《外交档案》03-13 -032 -01 -001;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7卷,第4~5页。


大隈似乎怂恿赞助袁氏称帝,但又保留若发生骚乱日本可干涉之余地。

10日陆使电:“伊集院密告:帝制尚非其时,即欲改制,亦以取法尧舜,示以无家天下之心为佳,至承继事,非法律所能奏效。答以大总统并无此意。又日报载:有人运动将宣统帝封藩满洲者。此次帝政论起,中外摇动,辩言乱政,尚祈速加取缔,防生枝节。”《收驻日本陆公使电》(1915年9月10日), 《外交档案》03 -13 -032 -01 -001;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7卷,第5页。按:伊集院彦吉1908年10月~1913年6月任驻华公使,1914年1月15日日政府令伊集院返日临时从事外务省事务,1916年2月14日任驻意大利特命全权大使。

日本元老派主张派特使赴华亲善,并赠勋于袁大总统。10日陆使电:“顷日置询及帝政问题能否早日消停,送大总统勋章问题本有成议,因此次帝政论起,日本国稍引嫌观望。答以大总统无帝政之意,早已明言,惟日政府因此停顿亲善方针,亦非得计。渠谓待风说稍息,当即筹备。……又日本国当局均疑大总统对参政院宣言词气并未坚决。”《收驻日本陆公使电》(1915年9月10日收本日由东京发), 《外交档案》03-13-032-01-001;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7卷,第5~6页。

参谋次长田中义一及陆军中多人均主张“大陆政策”,对华积极。11日陆使电:“前晚阁议毕,某参谋员起请首相注意谓:中国帝政问题日外部不宜宣言旁观,因中国必以改制致大乱,日本国须于将成行时,声明干涉,一面派兵保护云云。退而陆军人员即对新闻记者攻外交之无能。昨外务人因于新闻宣称,旁观者非即与承认,当局对此自有成算,攻击尚觉太早云。”《收驻日本陆公使电》(1915年9月11日), 《外交档案》03 -13 -032 -01 -001;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7卷,第6页。

元老仍想派使与袁世凯修好,或由中国派特使参加大正天皇即位典礼,19日陆使电:“顷元老某幕僚密告,山县仍有修好大使之议,以期实行亲善,俟议定再密告,但请勿告日使馆云云。详情函达,惟汉冶萍事应请为将来酬应之资,勿遽轻议。又我国如对日有外交作用,祈先赐接洽。”《收驻日本陆公使电》(1915年9月19日), 《外交档案》03 -13 -043 -03 -001。又电:“松旃前欲来华,本属意于汉冶萍事,现日外务欲想一令中国自来送礼之法,故于报上鼓吹汉冶萍孙慕韩总理将有派特使参与典礼之说,日置使故意询问。仓知等亦谓如孙来接洽汉冶萍事,极表欢迎云。舆意以派贺使并兼送礼,失策殊甚。”《收驻日本陆公使电》(1915年9月19日), 《外交档案》03 -13 -043 -03 -001。孙宝琦字慕韩。

小幡酉吉

日本各方对帝制的态度颇有分歧,虽然陆使不断提出警告,然而9月份大隈表示支持袁氏帝政,被认为是大隈密友的有贺长雄也大力支持帝制运动,而日本驻北京代办小幡酉吉也认为帝制是中国内政。加以横滨正金银行总裁小田切万寿之助等商界大老亦表态支持,对帝制派是绝大鼓舞。Lau Kit-ching, “Sir John Jordan and the Affairs of China, 1906-1920,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1911 Revolution and Yuan Shih-kai, ”Ph. D. dissertation, pp.306-307.诚如日本驻北京使馆谍报者向参政王印川探得内情称:“中国政府对国体变更注意打探国内人心及外国关系,在日本大隈总理表明执旁观态度后,断然决定准备国体变更,加速进行,以免迁延引起种种意外。”駐華小幡代辦致大隈兼外相、1915年9月23日、“日本外交文書” 大正四年、第二冊、46~47頁。

23日为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大隈重信对陆使明确表示支持袁世凯帝制。24日陆使电:“昨晚大隈总理晚宴,舆与并坐密谈,多方颂仰此老,并告以大总统实欲极诚联日,渠甚欣悦,并谓:大总统如果诚意联日,日本国自努力为援助,可除一切障碍,如有密谈,可由高田达我云。”《收驻日本陆公使电》(1915年9月24日), 《外交档案》03 -13 -043 -03 -001。高田早苗(1860~1938),明治、大正、昭和年间之政治家、政治学者、教育家、文艺批评家,原任早稻田大学监督,当时任大隈内阁文部省大臣。他及桑田丰藏、青柳笃恒均与大隈关系密切,也与袁世凯有联系。陆宗舆于自述中详述云:


阴历八月十五之晚,大隈在邸邀请日置益、伊集院两使,及外务省诸人,而舆居宾席之首,与大隈并坐。忽谈及卫生长寿之道,渠问项城起居,舆权以总统深佩阁下卫生得法,致此高寿,深愿领教等语周旋之。不意大隈欲乘机授意,特令全座各客起而观月,乃向舆耳语曰:吾闻袁总统欲改帝制,如有意相商,吾当有所贡献,且乐观其成,君试密告之。舆亟摇首,示以不然,却不待发言而起。次日我即电告项城,谓大隈好作无责任之密语,在欧战时代,东方有此强梁,我国无论何事,均宜慎重。乃不三日而北京各报俱载大隈之承认帝制,已有表示,而项城则更加意宣言,谓帝制为内政问题,自当专以民意为从违,于各国之劝告,当不生任何影响。于是日人群诟大隈之轻率,且继之以炸弹,而大隈遂冤情莫诉矣。陆宗舆:《五十自述记》,北京文楷斋,出版年不详,第16页上~17页上。帝制派将大隈及英朱使表示支持帝制发于报端,以示日英之支持,却弄巧成拙。


日置益在东京也对报界表示:中国恢复帝制,很可能因为人民支持的态度,除了一小撮革命党之外,中国人都认为袁世凯总统是最佳或惟一的合适人选。私底下,日置8月在北京告诉朱使:日本政府对中国事件目前抱持被动观察,但未来若有适当机会产生可能会介入。朱使似乎不太重视日置此说,他与袁世凯等将大隈的公开声明当成日本政府官方政策。Madelein Chi, China Diplomacy, 1914-1918, p.65.

有关中国派赴日特使之人选,26日陆使电外次曹汝霖:“如必欲特派贺使,惟菊老与兄同来,于事方济,惟须请电舆径与大隈商妥,则诸事较洽。但以正当政策言,似应将改制意见先与大隈商得近情后,方以大员来前正式商办为宜,似不可就之太骤,祈熟筹或代呈。”《收驻日本陆公使电》(1915年9月26日), 《外交档案》03 -13 -043 -03 -001。徐世昌号菊人,时任国务卿。27日曹汝霖复电:


近来日示好意,故拟特派使节以示优礼,与改制毫无关系,弟向小幡纯系私谈,谓加冕礼我国本拟特派大使,嗣以贵政府通告驻使不预备接待,故迄未定,惟中日邦交不比他国,前清德宗葬礼,各国未派特使,贵国独派亲王参预,此次若我派大使,于贵国都合如何,希以不正式电询为盼;迄今未电复。至改制事,奉谕并无成议,此系完全内政,外国不能干预,我亦祇能向探口气,不能与之商办,乞注意。国务卿恐不能去,慕老亦未必。《发驻日本陆公使密电》(1915年9月27日), 《外交档案》03-33-097-01-009。


此电大可注意,一则显示此时袁世凯似乎仍在观望中,二则袁氏自始坚持改制纯为内政,决不与日本商议交换条件。

日本此时也庙议未定,大隈在军方压力下,对帝制由观望转趋积极,27日电令驻华使领探查帝制推行是否会引起暴乱。大隈兼外相電上海有吉總領事、1915年9月27日、“日本外交文書” 大正四年、第二冊、57~58頁;林明德:《近代中日关系史》,第98页。29日电令驻英大使井上胜之助咨询白厅,若日本正式提议共同反对帝制英国态度如何云:


日本政府认为袁大总统有事实上的帝王权力,无必要冒险变更国体,政府大员及地方大吏担心生命安全表面上赞成,其实有种种动机反对之;革命党等反对力量计划乘机倒袁,长江一带及华南反袁情绪高涨,改制必生动乱,后果不堪设想,日英难免受害。日英对帝政利害一致,本问题我国庙议未定,日英两国政府态度尽可能一致极为必要,训令向英国外相用个人意见非正式密谈,了解英国内情并报告。可适度告诉英外相:22日比利时驻华代使表示,各使多主张欧战结束后解决帝政问题,而德国正拟抢先承认帝制。大隈兼外相致駐英井上大使、1915年9月29日、“日本外交文書” 大正四年、第二冊、60~61頁;林明德:《近代中日关系史》,第98~99页。


强调长江流域反袁情绪高涨,中国改制必生动乱,日英同受其害;传闻德国正拟抢先承认袁氏帝制,借以激起英国附和日本干涉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