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振天走回密室的时候,蜡烛已经燃尽,黑漆漆的房间里,寒气阵阵,血腥气依旧浓烈。石门没有关,借着室外的光线,他看到正在熟睡的慕容情。
他拿出火折子点了一根蜡烛拿在手上,一点点靠近她,坐在了床边。
烛火的光亮,是这寒冷中唯一的温暖,只可惜太微弱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紫色的衣裙更衬出她毫无血色的脸,紧蹙着的眉头显示出她睡得并不安稳。
原来,她也是有脆弱的一面的。
离振天忽然想起慕容情小的时候,也时常在他周围吵着让他抱,那个时候,她也只不过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小丫头。孩子总是纯洁的,他曾经只把她当作小妹妹对待,没有任何杂念、不带一丝仇恨。是慕容怀的死,让她过早的开始介入这复杂的江湖,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乖张,孤芳自赏,目空一切。这一点,他自己好像也有点责任。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感情有了变化,她一天天长大,才貌变得越来越出众,也越来越疏远他。倾倒众生的容颜,离振天终于也还是成为她石榴裙下的一个人,直到被她拒绝,他才清醒过来,他是仇人的女儿,她还是一匹无法驯服的孤狼。他对她太心慈手软了,在她羽翼丰满之前,必须要折断她的翅膀。于是乎,他出手了。
是他亲手将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乖巧孩童,推到如今这样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看着她瘦弱的身体,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柔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有感情的。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动作,却将她惊醒。
稍纵即逝的惊慌,她匆忙地坐起来缩在一边,身体竟然在瑟瑟发抖。
是的,她在怕,看到离振天她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这一刻,两个人好似都卸下了一直以来的伪装,用最真实的情感和最真实的反应彼此面对。只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何况是对方。
一室清冷,一室寂静,一世孤独。
“伤口还疼吗?”离振天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你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这样的回答带着明显的敌意和防备。
“这里不见天日,阴冷的环境不适合你养伤,要不要我给你换个地方?”
离振天向她逼近,慕容情向后缩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
“不必。”始作俑者居然也会关心她的伤,她的态度冷漠,“这算什么?可怜我还是施舍我?”
他拨弄着她前额的头发,顺着脸颊抚摸着着她的轮廓,端着她的下巴,看似认真地说:“如果我说是关心你呢?”
她躲开他的手:“何必惺惺作态,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则。
“哼。”离振天一把将她拉到身旁,看着她的眼睛,“随便你。”
不等她说话,他就把她抱起,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处。
“你做什么?”猝不及防的变化,慕容情有些慌张。不是没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只是这一刻,她不想,也不敢再想。
“你猜?”玩味一笑,朝密室外走去。
她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强压着心里的恐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离振天将轻轻她放在自己内室的床上,慕容情的心沉了下来。然而,他只是解开了自己绑的不太到位的布,替她重新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扎好,甚至还抖开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只露出一只手臂。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今天的他,实在是反常。
慕容情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不让轻梦那丫头帮你,自己包得这么糟糕,简直是在浪费药。”
“怎么,心疼你的药?你可以不用给我用的,反正早晚也会好。”
“我是在心疼你,反反复复的,一定很疼吧。”
“又不是第一次伤在你手上,有什么疼不疼的。”她全身上下数十处伤痕,无一不是离振天所造成的,“你让那么一个小姑娘来,也不怕吓坏她。”若是换成别人,见到她那个样子,反应也不会比轻梦好到哪儿去。
“就是看她年纪小我才安心让她接近你,不然我还担心你会做出些什么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还能做什么?你真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绝处逢生也是你的拿手好戏,我可不能松懈。”
“此一时彼一时,我还有什么本事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她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没有一种是万无一失的,所以她宁愿留下,用另外一种方式,同他较量。
离振天扶她坐起来,将柔软的枕头垫在她身后,端来早就准备好的粥:“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你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我命人用鸡汤熬了粥,给你补补身子,你尝尝。”
鸡汤的香味让她想起了楚无欢,而今同样的一幕令她心有余悸:“故技重施?”
离振天舀起了一勺,吹凉,送到她的嘴边:“不敢喝?”
“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她已经连自己都输了进去,再惨也不过如此了。她一口一口地抿着,真的有些饿了。
离振天就这么一勺一勺地喂着,慕容情也不避讳,静静地吃着。一碗鸡粥下肚,她整个人也暖和了些,有了精神。
离振天将碗放到一边,让她躺好,替她掖好被子。
“你今天怎么了?”离振天反常的举动,让她捉摸不透,但是她的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睡吧。”话音未落,他已出手点住了她睡穴。
慕容情已安然入睡。
离振天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也许是她片刻的脆弱勾起了他内心的柔软,让他可以暂时将仇恨抛在脑后,暂时忘记他们彼此的身份,忘记那些阴谋和算计,只记得她是那个曾经用稚嫩的声音喊着他叔叔的小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