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〇八章 沐家往事(3)

战况回报一批一批呈送到坐镇总舵的楚千夜手上:蓝远顺利攻下东边三处分舵,这一点是意料之内的事情;百里墨璃正面强突星辰攻防能力最强的地盘,自然没占得任何便宜,双方各有损伤,都无法更进一步。而另一边本该捷报频频的沐以泽,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音讯,这从未有过的状况,让楚千夜十分不安。

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息。

楚千夜不停地追问:“沐舵主那边还没有派人来送信儿吗?”

“回帮主,没有。”

“太不符合常理了。”按照以往的情况,不管是输是赢,沐以泽都会差人回报的,“我派去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

久未得到消息,楚千夜担心会出事,遂派了手下去查探。

“大事不好了!”声音从大堂外传来,传信之人气喘吁吁,似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楚千夜神色紧张,隐约觉得不妙:“情况如何?”

那人大口喘着粗气:“全,全,全军覆没!”

“什么!”带着震惊和淡淡的恐惧,这是一个无法令人相信的答案。

“属下出城之后,直奔沐舵主攻打的地方,可是沿路上几个本该属擎苍的分舵都换了舵旗。属下觉得不妙,又继续追查,当我走到半路的时候,在两舵中间发现了一地骸骨,那场面简直太恐怖了。不敢多做停留,属下又接着前进,发现星辰分舵之内,诸人有说有笑,丝毫不像是经历过血战的样子。疑惑之下,属下偷偷抓了一个小喽啰逼问,方知沐舵主和他带去的人都已经死了。”

地盘失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沐以泽的生死。

楚千夜继续追问:“人是怎么死的?尸首又在何处?”

“听那人说,是死在慕容夫人设下的毒阵之内,属下见到的那成堆白骨,便是……”那人再没勇气说下去,一旦他想起那白花花的场景,就感到阴森森的,背后仿佛有阵阵冷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

楚千夜悲痛万分:“你可打听到沐夫人和二位公子的下落?”

“这个属下就不知情了。”

沐以泽不会带着他们去攻城,留守在后方的他们或许还会有生还的机会,但愿自己能抢得到些时间,拼出一线希望。楚千夜这么想着,拿起自己的佩剑,向外大步走去:“来人,备马!”

匆匆忙忙地向西直奔而去,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然而事实,并不如任何人所愿。

沐以泽马不停蹄地赶回驻扎地的时候,只见浓烟滚滚,原本留在这里守卫的人尽数被杀,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沐夫人。尽管她已浑身是伤,尽管她已近乎力竭,尽管她的武功并不高,可她还是凭一己之力,力抗众人,为的只是保护自己的孩子。同时,她也是在等待,等待着自己深爱的夫君,等他回来,等着再见他最后一面。

“颜儿!”沐以泽唤着她的小名,冲杀到她的面前。

沐夫人见到他,欣慰地笑了。心愿已了,她再无支撑下去的力量,倒在了他的怀里:“以泽,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沐以泽平静地抚摸着她的侧脸,面对死亡,毫不恐慌:“我们说过,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我怎么会食言呢?”

黑衣人才懒得看他们你侬我侬的恩爱样子,寒光闪烁,利剑齐出,全力刺向沐家夫妇:“让我们送你们一程吧。”

颠簸而至,真气耗动,毒性不断上涌,口中不停地有黑色鲜血溢出。此刻,就算沐以泽也已是强弩之末,面对劲敌,他仍旧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一手抱着他深爱的颜儿,一手执他最信任的伙伴,手起刀落,片刻之间便将对方斩杀到只剩下三个人。

就在这时候,沐子歌从一旁跑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嚷着:“问儿,问儿跑去哪儿了?”

黑衣人来袭前,沐夫人就预感到此行会出事,于是提前将两个孩子藏在了营外,叮嘱他们一旦有什么情况,就向家的方向跑,去找楚千夜。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感的那样,敌人偷袭,来势汹汹,见人就杀,人畜无生。她拖住敌人,就是为了留给两个孩子足够的时间逃跑。然而,不知怎的,沐子歌居然跑了回来,言语中,貌似和沐子问分散了。

沐子歌的突然出现,使得沐以泽不得不分心,而对手自然也不会放过沐家的孩子,双方几乎同时向沐子歌的方向迎去。

黑衣人的速度似乎更快些。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两声惨叫,倒下的不是沐子歌也不是沐以泽,而是两个蒙面人。原本在他们身后的第三个人,就在他们杀向沐子歌的时候,从背后了结了他们。

情势反转,危机解除,沐以泽的生命亦走到了尽头。纵使倒地,他的怀中仍然紧紧地搂着他熟睡的妻子,不肯让她睡在染有血腥的地上。

沐子歌大叫:“爹,娘!”

黑衣人收起剑,走到他们一家三口的身边。

沐以泽奄奄一息,还不忘道谢:“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黑衣人道:“你不必谢我,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对一个孩子下手。”

沐以泽道:“不管怎样,还是多谢。”

黑衣人感慨道:“哎,你本一代大侠,却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这世间的天理,在哪里?”

沐以泽道:“万事自有定数,兄台不必感慨。”

黑衣人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是谁想要你们全家的性命?”

沐以泽道:“我心中有数。”

黑衣人道:“蓝远此人小肚鸡肠,我若回去复命,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沐舵主若还有心愿未了,大可吩咐,我尽力而为。”

沐以泽咳了两声,喘着说:“如此,兄台可否替我保全我的两个儿子?”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日后我只怕是要漂泊江湖,你为何不让我将他们送回擎苍?若是蓝远知道我活着,怕是我以后就要活在追杀之下,你的孩子未必就能生活得好。”

沐以泽的气息越来越弱:“让他们远离蓝远,才是最安全的,拜托了。”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

黑衣人无法拒绝一个父亲临终前的嘱托,默默道:“安息吧,我会将他们养大的。”

年少的沐子歌亲眼目睹了父母的身亡,可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蓝远的名字,要牢牢地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发誓一定要让姓蓝的,血债血偿。

黑衣人抱起沐子歌,点燃大火,让一切化为灰烬。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饰沐家仍有后人的事实,才能给自己和怀里的孩子留下些许生机。

熊熊大火,滚滚浓烟。

黑衣人正苦苦寻找另一个孩子踪迹的时候,忽闻马蹄声不断传来,他担心是蓝远的手下前来灭口,为防万一,不得不放弃了寻找,带着沐子歌快速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那马蹄声是友非敌。

当楚千夜率众赶到时,都已经太迟了。

火势渐灭之后,众人自觉地分散开来,从不同的地方查探。

不久,就有人回报:“启禀帮主,四周都查看过了,没有人活着。”

“启禀帮主,没有找到沐舵主和沐夫人的下落。”

“不用找了。”楚千夜站在两具焦尸前,大火让他们融为一体,分辨不清,分离不开,“他们在这里。”

他的刀还握在手上,闪闪发亮,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永远不会屈服。

“帮主,在林中找到了一个昏过去的孩子。”

“问儿!”楚千夜认出了他,简直是欣喜若狂,意识到可能还有人活着,“来人啊,快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众人寻觅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沐子歌的下落。天渐渐黑了下来,楚千夜只好先行将沐以泽夫妇带回去安葬。

从这天起,年幼的沐子问住进了楚家,沐家的灭门之灾令楚千夜对其加倍爱护,特意将他的名字改为若问,编造了他的来历,令其与无欢为伴。

若问渐渐长大,儿时的记忆逐渐模糊,直到最后,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只记得自己是被楚家收养,一心为楚家付出。其中内情,无欢和无情完全不知,楚千夜还没来得及将真相告知便离世了。

二十年后,当沐子歌出现在若问面前,尘封的记忆终于等到了被掀开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