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155(白露收残月 清风散晓霞)

十月十六。

宣化城内——

主帅李敖收到萧歌山的密信,他立刻让演武场的士兵停止操练,随即命人准备整理辎重和粮草,下令召集全军到演武场集合,准备点兵出征。

吩咐完这些,领上三五人马,便去往城守府。

李光彦蜷缩在被窝里,还未入冬,他屋里便燃起了火炉,炉子上煨着药。

李敖进来时,浓重的药味令他都快吐了,他用剑柄顶了顶床上的人,李光彦慢悠悠的转过身来,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挂着一双黑眼圈,他毫不意外的问:“李将军,是来擒我的吗?”

李敖看着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凝眉道:“我军收到圣令,即刻出发收复燕北。李相随军,不可耽搁。”

李光彦吃力的坐起来,有气无力的道:“燕北苦寒,我如今这副身子,就算能撑到燕北,也熬不过那里的冬天。”

李敖可不管这些,他吃的是皇粮,皇帝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李相尽快收拾行李吧,一个时辰之后,大军正式出发。”

李敖走了,李光彦强撑着走到了书案前,燕隼扑腾着翅膀落于笔架上,李光彦将写好的书信,连同夏侯瑾为他赐婚时送的白玉鸳鸯佩,一起捆在了燕隼的腿上。

出宣化的时候,李光彦浑身无力的半趴在马背上,念念不舍的望着潼阳的方向,落日的余晖映照在他脸上,让他分不出脸上的泪,是阳光刺的,还是风沙迷的。

十月十八。

齐国青州城内,周辰决得到了宣化出兵燕北的消息,立刻便下令整军备战,出发宣化。

周辰决带领着五万人马先行一步,其余别州城调来的十四万人马,将会在青州集结后,赶到宣化与之汇合。

十月二十。

夏侯瑾终于能下床了,这些日子,她经常感觉头疼,太医看诊后才知道,那多年未复发的头风病,竟因这一病,又牵引了出来。

忆轩仍然没有下落,夏侯瑾知道,时间越长,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

她命人去忆轩的府邸,收拾出忆轩的私物,而自己,默默的开始准备寿衣。

她本想在寿衣上绣往生咒的,奈何眼睛视物模糊,拆拆补补,竟是一个字也没能绣好。

“为何我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夏侯瑾难以自控的痛哭:“早知道我就不该把你接回来的。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是我断送了你。我该怎么面对二叔,怎么面对堂姐,都怪我……都怪我……”

十月二十四。

罗艺涵进宫,她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走的飞快。

一旁的侍女紧跟着她,紧张的劝道:“夫人慢点,小心惊了胎!”

罗艺涵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手里捏着半块白玉鸳鸯佩和一封未拆封的信,大冷天的,她急得满脸是汗。

一进昭岚殿,她立刻就要跪在夏侯瑾面前,焦急万分的道:“求娘娘救救相爷!”

夏侯瑾连忙扶住她,一时也惊骇不已:“怎么了?!”

罗艺涵抽泣着将信交给夏侯瑾:“相爷养的燕隼,不知为何飞回来了,不但带了给您的信,还将相爷从不离身的玉佩也送了回来。”

夏侯瑾认出罗艺涵手里的玉佩,那玉佩是一对,是给二人赐婚时,她准备的贺礼。

夏侯瑾连忙拆开信,信里写着:许姐姐,子羡瞒了你许多事,子羡对不住你。当初寻回忆钦之前,皇帝就已经知道了忆钦的身份,皇帝曾警告我不止一次,不许我告诉你实情,他希望我骗你,那不是你的孩子。我为了复仇,不敢激怒皇帝,才不许你认忆钦,还逼你把忆钦送出潼阳。那个荷包,我收到了,我也知道,皇帝对我一直有杀心,我怕是等不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了,所以我告诉了周辰决忆钦的存在,宣化和明州城已空,凭借他的能力,相信不久后便可攻入潼阳,他和萧歌山狗咬狗,无论谁输谁赢,子羡都无憾了。我知道,这样的决定,最难过,最受伤的人就是你了,可子羡别无选择,被仇恨支配了大半生,子羡做不到不负任何人。此封恐是绝笔,不求许姐姐原谅,但求来生做牛马,侍于姐姐身前。

夏侯瑾只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捏着信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罗艺涵见状,想把信拿走,夏侯瑾连忙避开了她,沉声道:“你先回府。”

罗艺涵惊慌失色,她脸色瞬间白了,嘴唇颤抖:“是不是相爷……”

夏侯瑾死死捏着信,坚定地道:“子羡没事,我不会让子羡有事的。你先回府等消息。”

罗艺涵筹措着,她不敢走,她也不愿等,她心里感觉得到,李光彦一定出事了。

夏侯瑾看着她这个样子,尽管心里诸多不忍,可她大着肚子,绝不能与她明说。

夏侯瑾一脸严肃地道:“回去。”

罗艺涵迟疑着,反复确认的问:“相爷真的没事?可是他为何,把玉佩送了回来?”

夏侯瑾强作镇定地扯谎道:“他做了有愧于我的事,无脸再戴我的恩赏。”

罗艺涵听着,缓缓伸手,把玉佩交了出来:“奴婢腆脸,不论相爷做了什么,奴婢愿替相爷承担,求娘娘念及往日情分,对相爷轻饶。”

夏侯瑾瞧着她这副模样,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夏侯瑾岂会不了解子羡,子羡知道时日无多,又不敢惊动罗艺涵,也料准了罗艺涵的人品,不会偷看信件,所以信是给我的,而这玉佩,是留给罗艺涵的。

夏侯瑾不忍再看,别开头,故作冰冷的道:“赐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我派人送你回去。”

罗艺涵走后,夏侯瑾直接冲去了前勤殿。

萧歌山冷然看着堂下怒气冲冲的女人,问道:“又怎么了?”

夏侯瑾也不和他绕弯子:“你是不是动子羡了?”

萧歌山懒得理她,只道:“你若无事,便去睡觉,别整日发疯。”

夏侯瑾冷哼一声:“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赵媛身边的孩子,就是我的骨肉?”

萧歌山大惊,此刻的他,保持不了淡定,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呢?谁和你说的?”

相伴十五载有余,夏侯瑾如何看不出,他心虚了。

夏侯瑾咬牙切齿:“我早该察觉的!那次你让我出宫回夏侯府散心,是想测试我会不会去将军府,若我没去,说明我心里没有旧情。一旦我去了,便是旧情难忘,你将赵媛和忆钦拘于将军府里等我,是想利用我对赵媛的恨意,杀了她,也杀了忆钦!是不是!”

萧歌山顿时有点慌了:“阿瑾……”

“我只问你是不是!”夏侯瑾强忍着怒意,强势的逼近他:“你想让我亲手杀了我的亲生骨肉,哪怕我以后发现真相会生不如死,这是你对我惦念旧情的惩罚,是不是!”

萧歌山心绪急转,解释着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活着,我不是也认下他了吗!”

“还在狡辩。”夏侯瑾冷笑一声:“我从昭岚殿一路过来,把那时的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当时才见到赵媛,她还骂着,说皇帝都要给她三分面子,你俩若不是在那之前就见过面,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连忆钦在她府里的遭遇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敢说你不知情?”

萧歌山辩无可辩,恼羞成怒:“那你要我怎么办!事到如今,那个孽障不也没死吗?我还认下了他,你知不知道抚养着自己妻子与别的男子生下的杂种,每天还要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于我而言,于全天下男人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夏侯瑾点着头:“你终于承认了。”

萧歌山气极,指着大殿的门道:“你给朕出去!”

夏侯瑾没有动,她的话还没问完,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时,袁总管在殿外通报:“皇上,李敖将军急件!”

萧歌山朝夏侯瑾说:“朕有军务要处理,你先回去。”

夏侯瑾不走,反而朝殿外宣道:“进来回报。”

一个传信官被宣了进来:“前线大捷!燕北已尽数收复!”

萧歌山闻言喜不自胜,一扫脸上阴霾,激动的站了起来:“好!好!”

传信官将军报承上,萧歌山激动的看着,突然,他脸色一变,谨慎的看了夏侯瑾一眼,将军报放到一旁,朝传言官道:“你先下去。”

传信官走后,萧歌山看着夏侯瑾:“你没看见朕有政务要处理吗?回宫去吧。”

夏侯瑾:“皇上若不肯给我个交代,我是不会离开的。”

萧歌山如今颇为烦躁:“交代什么?事到如今,你是皇后,朕也认了这孩子,你还想我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不好吗?你非要扯着这点破事,非要钻牛角尖,朕又能怎样?”

夏侯瑾:“萧歌山,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宁负天下都不负我,说会为了我让步,但其实,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不会再期待你的真心了,但是,你不能杀子羡。”

萧歌山:“方子羡对你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为了他和我决裂?”

至此,夏侯瑾听出了他话中意思,顿时知道方子羡已经凶多吉少。

她突然拿起方才的军报,萧歌山去抢,反被夏侯瑾推到在龙椅上,看着上面的内容,夏侯瑾顿时浑身颤抖:“你杀了他!你还是杀了他!”

那军报上写着:“李相已死,请示皇上,遗体是在燕北就地安葬,还是送回潼阳交给其亲眷处理。”

夏侯瑾极度崩溃:“你怎么能杀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是我弟弟啊!”

萧歌山从龙椅上爬起来,怒吼:“什么你弟弟!夏侯瑾你哪来的弟弟!你现在为了一个外男,要指责自己的夫君,指责天子吗?”

夏侯瑾一巴掌甩了过去:“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萧歌山挨了这一巴掌,下一刻忍无可忍的掐住夏侯瑾的脖子,将她压在龙椅上:“夏侯瑾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呸!”夏侯瑾一口吐沫吐在他脸上:“畜生!”

萧歌山抹了抹脸:“畜生是吧?那我就畜生给你看!”

撕拉一声,夏侯瑾的外袍被扯开,她惊叫着:“萧歌山你要干什么!”

“十五年了,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才明白。哪怕再给我二十年,你夏侯瑾依然看不起我,依然不会爱我。但既然得不到你的心,最起码要得到你的人吧?”萧歌山扯开夏侯瑾的腰带,接着就要去拉她的下裙。

夏侯瑾慌乱的拉住他的手,却又被他反锢住,她只能流着泪大叫:“萧歌山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萧歌山无情一笑,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你不是说我是畜生吗?畜生还讲什么诚信道义?”

夏侯瑾此时害怕的要死,她奋力蹬着腿,哭求着:“你别这样!快放开我!”

萧歌山见解不开裙子,索性去吻她的脖子,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撕咬,夏侯瑾突然不挣扎了,萧歌山便更加肆无忌惮,突然萧歌山感觉面颊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过,他一怔神,猩红的液体便顺着脸颊滴落在夏侯瑾的肩膀上,是血!

萧歌山连忙抬起头,此时夏侯瑾嘴里不断冒出血来,他立刻捏住夏侯瑾的下颚,阻止她咬舌自尽。

夏侯瑾满目猩红的瞪着他,那双眼恨意滔天,嘴里已是含了一大口血,萧歌山吓到了,立刻拉好她的衣服将她扶起来:“阿瑾我错了……”

话还没说完,夏侯瑾立刻推开他,一边咳着血,一边朝殿门走去,刚打开殿门,失踪了大半个月的萧忆轩刚好由袁总管领着过来,他这一抬头,便看见夏侯瑾衣衫不整,满脸血污。

“母后!”萧忆轩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夏侯瑾。

夏侯瑾倒在他怀里,一张口,满嘴的血流了出来,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咽呜两声哭着,她激动的伸手去摸萧忆轩的脸,萧忆轩急得大叫:“母后怎么了?快宣太医!”

萧歌山从殿内冲了出来,一把推开萧忆轩:“滚开!”

他抱起夏侯瑾,一路向太医院奔去。

萧忆轩顾不得多想,连忙爬起来跟了上去。

一路上,萧歌山抱着夏侯瑾疾步走着,一边叫嚷着路上的宫人让道,一边焦急观察着夏侯瑾的状况。

人送到太医院的时候已经昏死了过去,太医在夏侯瑾嘴里塞着棉布,为她止血,萧歌山看着那棉布一块一块的换,还是止不住血,顿时整个人如失了魂般跌坐在地上。

萧忆钦闻讯赶来,被萧歌山喝令不准进去,他和萧忆轩一起守在太医院门口。

萧忆钦焦急的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母后会突然受伤?”

萧忆轩茫然无措的道:“我也不知道,母后从前勤殿出来时,就已经受伤了。”

萧忆钦面色一黑:“果然,他始终还是伤害了母亲。”

萧忆轩一怔:“你知道些什么?”

萧忆钦掩去神色,转移话题:“你既然没事,为何不早点向宫里通传消息?你可知母亲为了你伤心欲绝,她甚至都开始为你准备寿衣了!”

萧忆轩心中一痛,解释道:“孙纪哄我去不归山,随行的人都被他调换了,是影雀姑娘救了我,她说是李相察觉到有人对我动手,所以派她来保护我的,得救后为防朝中还有孙纪同党下黑手,所以我们故意隐瞒了行踪,直到平安回到潼阳,我才敢入宫。”

萧忆钦抓住萧忆轩的手,正色嘱咐道:“千万不能让皇帝知道影雀的存在,你只能说是自己逃回来的,知道吗?”

萧忆轩惊讶:“你也认识影雀?”

萧忆钦自然认得,他不旦认得,更清楚影雀身后,是江雪楼势力。

当年自己差点被送出潼阳,李光彦舅舅为了他能够有所依靠,后顾无忧,早就把江雪楼的情况和调动权利交给他了。

萧忆钦严肃的看着他:“轩弟,时至今日,母亲被皇帝逼到这番地步,便是你我再想忍气吞声,都是不行的了。”

萧忆轩瞪大了眼:“你想做什么?”

萧忆钦一改往日温和懵懂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冷绝的表情:“不惜任何代价,救母亲,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