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勤殿中,侍卫首领回禀着夏侯瑾的行程。而萧歌山脑海里千思万绪,最后略有些忐忑的问:“那个孩子呢?”
侍卫首领道:“娘娘说上一辈人的恩怨不应该加注在下一辈身上,只是赵氏最后的话让娘娘打击很大,让我们将她抽筋剥皮,挫骨扬灰。至于那个孩子怎么处理,娘娘没说,臣不敢妄自处置,所以还要请皇上的示。”
闻言,萧歌山居然暗自松了口气,可又像喉咙里卡了根刺一样,百般不适:“罢了,那孩子还算是有点福气。既然贵妃没说要处置,就先发配到京郊采石场为役。”
侍卫首领答应着,萧歌山又问:“贵妃怎么样?”
“已经由内官护送回昭岚殿了。”侍卫首领犹豫了会,又道:“似乎精神不太好。”
萧歌山叹了口气,起身道:“朕去看看她。”路过侍卫首领时,他又突然停下道:“朕自建新朝,每日兢兢业业,未曾荒废一天,不敢说恩施天下,可对你们这些臣子来说,朕是否算是个好皇帝?”
侍卫首领一惊,立刻叩拜:“皇上是真龙天子,恩泽四方,臣等均是沐浴恩泽。”
萧歌山拍拍他的肩:“朕能成为好皇帝少不了好臣子的支持和辅佐。”说罢,留下吓得汗流浃背的侍卫首领直径离开。
待他走后,侍卫首领起身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皇上这是要他做个忠臣,该知道的心里要有数,不该知道的心里也要有数。
昭岚殿——
“母亲……”
“母亲……我好冷啊,浑身都疼,母亲,救救我。”
我站在屏风后,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亮清冷的光从门前照射在地上,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屋子里左右张望:“母亲,你在哪里?”
我皱了皱眉,想要出去问问他是哪个宫里的孩子,怎么跑到昭岚殿来了,可脚就像钉在了地上一般,嘴也张不开。
突然,他开始在屋里走动寻找:“母亲,你在吗?我知道你在的。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难过又煎熬,仿佛他叫的是我,我特别想回答他,说我在这里。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声音带了委屈哭腔:“母亲,你别不要我,我知道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很不乖,让你吃了很多苦,可我以后会乖的,你别不要我。这里好冷,我好害怕。”
我鼻尖一酸,泪如决堤,心里发了疯的咆哮:“我要你!我要你!我在这里,你快找过来,我就在这里!”
我恨自己像个木头一样,说不出话,走不了路,双手急得颤抖,我使劲了力气,却一声也喊不出来。
那身影哇的一声哭了:“母亲不要我了,父亲也不要我,你们谁都不要我。我被欺负你们也不管我,他们把我弄的好疼,疼得我快要死了,你们谁都不救我。”
我整个人都快要疯了,心里歇斯底里的叫着喊着:“母亲不是不要你,母亲怎么可能会不要你?母亲没有办法,母亲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母亲的错,你别哭,你哭的我心都快碎了。”我身体里仿佛要冲出一个人,那种骨肉撕裂的感觉疼得我几乎要晕厥,可我希望她出来,替我把屏风推开,替我去把那孩子抱住,替我去和他说话。
那人在我体内横冲直撞,左拉右扯,搅的我感觉内脏都快移位了,一股极其反胃的感觉直达天灵,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撕开我的腹部探了出来,虽然疼,但我如释重负的默念着:“帮我,帮我!”
接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抓着我伤口的皮肤,使劲的往外钻,一个紫色的球露了出来,我正当疑惑,那球转了个面,对着我,露出一副皱巴巴的婴儿面孔,一张嘴,满口獠牙,叽叽一笑:“母亲,我找到你了!”
“啊啊啊啊!!”我尖叫着醒来,发现是梦后,整个人崩溃的大哭。
萧歌山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一把将我从床上捞起来,将我紧紧搂着,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说:“没事,阿瑾别怕,是梦。是梦。”
“是梦……”我知道是梦,可是那孩子生下来我都没来得及见过一面,十多年来我无数次幻想着如果他还活着,将会有多高,长什么样子,却从来没有梦见过他。
如今梦见了,却是这番模样,叫我怎么接受!?
我的孩子,他受尽折磨而死,死后被赵媛挂在房梁上风干,永世不得超生,念及此,我只恨不能替他去受,我宁愿死的是我!
萧歌山劝道:“赵氏已被抽筋剥皮,挫骨扬灰了,阿瑾,你报仇了。”
我推开萧歌山,望着他道:“你知道赵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和我的孩子,对待夏侯氏吗?因为你,她觉得我和你有奸情。”
萧歌山皱着眉,似乎不想再提及:“阿瑾……”
“呵呵。”我突然一笑:“可你自己说,你是和我有奸情,还是和我二房的姐妹有奸情?她凭什么报复在我身上?报复在我家人身上!”
萧歌山一时说不出话来,急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撇过头,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下来,冷漠地道:“你不必解释,说到底又是我钻牛角尖了,同是姓夏侯的,以赵媛的性子,她做的和我做的又有什么分别?结局怕也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萧歌山望着她,突然发现,之前的夏侯瑾,不论高兴还是生气,在他面前都毫不掩饰,而如今,她就像一个带着面具的空壳子,似乎你想要什么表情,什么情绪,她都可以很体谅的表演给你看。
可明明萧歌山要的效果不是这样的!放她去夏侯府,也猜想到她或许还会去镇国将军府,所以安排了赵媛给她泄愤消仇,让她体会到自己的用心,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体贴和呵护,可如今,情况好像更加糟糕了。
萧歌山慌乱的道:“阿瑾,你不要勉强,不要自己安慰自己。是我的错,至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我这么做只是想补偿你,我没想到……”
我打断了他:“没想到什么?”
萧歌山望着我,表情艰难。
我知道,没想到我早就知道他和二房大小姐珠胎暗结,没想到我早就知道,他和赵媛之间的关系。
我撇开头,深吸一口气道:“当年二房大小姐匆匆下嫁刘侍郎夫人的胞弟,他胞弟没有入仕,住在永祥开赌场的。如果当年没有连罪受牵连,那她的孩子也该十三岁了,你若真心觉得过意不去,便将那孩子接回来,让他认祖归宗。”
萧歌山一愣:“认祖归宗?”
我点点头:“便是你当年和二房大小姐的孩子。他身上流着夏侯氏的血,我不忍心他流落在外,总要给夏侯氏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萧歌山没有说话,低着头苦思冥想,似乎已经记不得二房大小姐长什么模样了。
我又道:“我知道你子嗣众多,也不差这一个半个,可终究欠了的,就该还。”
萧歌山无法反驳,只得点头答应:“好。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摇了摇头,朝他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谢谢你,让我有机会手刃仇人。”
萧歌山看得出来她是在做戏,那眼神里可没有半分感激之情:“阿瑾,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能做的,我都会补偿你,你不要这个样子,你我相伴十年,你是喜是怒,是哀是乐,我岂会看不出来?我情愿你骂我,咒我也好,我都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做出自己不想做出的表情,说出自己不想说的话。你这样让我很害怕,飘渺的我怎么也抓不住。”
我躺下来,背对着他:“你想多了,皇上。”
萧歌山听着她生冷虚伪的口气,不甘的捏了捏拳头,最终语气和善的道:“大概是我多心了,你好好休息。”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脚步声远去,一滴泪滑了下来,被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地陷在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