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入川寻仇(3)

两人对面而立,良久都是不语。许清浊心知与她正邪不同,陪她说了好久的话,却总要分手离别,甚是不舍,开口道:“李姑娘,我愿意一直陪着你,可你告诉我这等大事,我须立刻通报师父,我们.......我们就......”

毒灵子厉声道:“你通报花如何寻仇,我不管你,但我师徒的处境,及毒门的来历,你不准透露一个字!”许清浊一呆,忙问:“为什么?”

毒灵子道:“哼,谁同情我师徒都行,就是不要花如何同情!我这一生,绝不服她,怎可在她面前示弱?”许清浊不解道:“可你自己,不也、也说若能救出孤阳子道长,宁可来我花苑为仆......”

毒灵子道:“我甘愿为仆,那也是拿我的命去换我师父的命,她爱杀我辱我都由她,用不着她宽恕我!”许清浊早看出她对花如何十分嫉妒,兼之性子要强,不愿把软弱暴露给花如何看,也属人之常情,当下点了点头。

毒灵子叫道:“点头可没用,我要你发誓!”许清浊待要发誓,忽地又问:“可有些事,我若隐瞒了,就说去报仇,不足取信怎么办?”毒灵子道:“你便说从我这儿偷听去的罢了。”

许清浊道:“好,我许清浊在此向天起誓,若泄露毒门隐情给我师父,令李姑娘难堪,只管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毒灵子这才满意,忽地秀眉一蹙,旋即脸红道:“老是李姑娘这,李姑娘那的,我也有名字......”

许清浊怦然心动,忙抬眼盯紧了她。只听毒灵子笑道:“现下虽不能全告诉你,不过告诉你一字,那也无妨,其实,其实,那、那便是我外号里的灵字。”

许清浊登时会意,狂喜得几欲晕倒,唤道:“灵儿!”毒灵子含羞不答,许清浊按捺住全身的兴奋,拱手道:“我这就去了,十月廿一,咱们再见!丹、丹教恶徒若敢伤你一分一毫,我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

毒灵子嫣然一笑,转身向北,飘然离去。许清浊往南大步踏行,一颗心怦怦直跳,回头眺望,毒灵子身影已远,才大声唱起桃舞教过的民歌,抒发胸中的无边欢喜。

转眼间,回到开州城外,入城进了酒楼,换回汉人衣衫。结账出门,发觉钱袋里就剩两块碎银子,暗想:“这些日子花钱如流水,唯有去把马车当了,换成盘缠回汉阳去。”

虽知师父与苗族蛊师相聚,做徒弟的理当等候。可一来不知他们何时散会,二来刚把人家的场地大闹了一番,也不便再去探寻,决定先回花苑,静候花如何归来。一上了马车,才想:“这是灵儿坐过的,我怎能拿去当了?”

当下驾着马车,出城往汉阳方向驰去。驰到第三日上午,正抖着缰绳,忽觉马车一沉,转头望去,花如何一身白衫,纶巾束发,悠然坐在车顶,喜道:“师父,你来了!”

他早习惯了花如何神出鬼没,竟没被吓到,又见一物掷来,接在手里,是个酒囊。正好渴极了,拔开塞子喝了一半,酒香满口,叫道:“好酒!”他喝酒时,花如何已坐进了车里,笑嘻嘻地道:“银子花没了?连酒也舍不得买!”

许清浊为了省钱,路上用水,都是停了马车去河里接,闻言脸上一红,问道:“师父,你同他们聚完啦?你的苗家衣裳呢?怎么不穿了?”花如何靠在车里,甚是惬意,笑道:“女子打扮就够引人注目了,我哪还敢穿苗女衣裳?”

许清浊心道:“嗯,怎么说师父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走在街上,定有许多人瞧她。”又知她生性活泼,如换上女装,一言一行就得守礼仪,讲究以静胜动,出门在外,肯定不如扮作男子舒适。

花如何笑道:“这车儿挺宽敞的,怎么却没坐人,那位陪你大闹天宫的女孩子呢?”许清浊红透了脸,待要道出一二,忽地惊醒:“灵儿差点烧了花苑,我哪能张口就来?得尽力回护她。”

但具体怎么回护,一时难想,于是岔开了话头,问道:“师父,你怎么会在那儿?成了什么掌蛇使,倒吓我一跳!”花如何道:“我娘是原本的掌蛇使,当年嫁到中原,却未退位,一直命人传讯两地,暗中执掌圣使之职。”

扫了一眼许清浊,续道:“我娘不幸殒命,她门人又太过忠诚,不肯夺权,千里迢迢赶到中原求我继位。我初遇你时,正是刚得了圣使信物,准备往开州祭奠毒祖。只是恰好逢着云天中毒,我得照料他,没能如愿。”

许清浊暗想:“原来当年师父和灵儿去开州都有事办,我碰上她们也不完全是巧合。”花如何笑道:“只是我不懂蛊毒之术,坐这位子未免可笑。这回我已委托我娘几位门人,叫他们代理职务,选出新的掌蛇使后,我即退位。”

许清浊奇道:“师父,你不会使毒?”花如何笑道:“蛊毒之术,奥秘无穷,不比武学差多少。我平日得练功练剑,钻研武道,哪有闲暇再多学一门?学会‘五毒桃花瘴’的使法也就够了。”

许清浊笑道:“师父天资卓绝,一学就精,多学一门又怕什么?”花如何正色道:“正因我天资不坏,才更应潜心习武,将聪明才智用在正途,以期突破武学之巅峰。倘若分心多用,到头来什么学问都难登绝顶,又有何意义?”

许清浊大觉有理,想了一会儿,又笑道:“可师父会作诗填词,还会绘画吹笛,好似个大才女一般!”花如何嘻嘻笑道:“少来奉承我!琴棋书画,不过习武之余聊以自娱,以免练功太闷,这些我只能算是粗通。”

许清浊还要顺着说下去,花如何笑道:“傻徒儿,你打岔打够了没?我问你,你不在花苑,反倒和毒灵子混在一起,大闹我苗族蛊师聚会,前因后果,老实招来!”

许清浊心中一凛,回头瞧她,发觉她并没生气,略为放心,跟着惊道:“你怎么知道她是灵......毒灵子?”花如何道:“起初我没认出她来,可一瞧她想抢圣使信物,我就猜到是她了。”

许清浊想起自己伤了不少蛊师,惴惴不安道:“我随她胡来?师父你不会怪我吧?”花如何当日在那坡顶,稍稍一瞪,吓跑了毒灵子,随后出手帮许清浊解围,心中惊讶之外,的确也有几分恼怒。

只是许清浊这一亮相,用自己所教的武功,将一群苗族好手打得落花流水,倒有点像是艺成出师,展露所学。虽然无论是许清浊还是圣使蛊师,武功都难入花如何法眼。可是这天下间为人师者,教出了徒弟,又亲眼看见徒弟大显身手,没有辜负自己的费力教授,内心都是喜悦而欣慰的。

花如何亦是如此,所以喜怒抵消,也并不怪他胡闹,口上却道:“哼,怪不怪你,要看你老实不老实了!快招!”许清浊无奈,不敢隐瞒,于是将毒灵子攻打花苑,给自己救走,自己又被识破男扮女装,反为她胁迫闹事的经过都说了。

花如何听得毒灵子放火差点烧了花苑,脸色陡沉,待听许清浊因扮女人给她威胁,直是哭笑不得。她忍了半晌笑意,却还是忍不住,轻轻一笑,破了怒颜,摇头道:“这事竟是因我强迫你扮姑娘所造成,也算天下奇闻......”

许清浊脸红不语,任她格格笑了许久,又听她收笑道:“可是毒灵子敢入侵我花苑,胆大包天,武林中纵容‘毒门四使’也纵容得太久了。哼,看来我也该去江湖上走一趟,将他们斩草除根。”

许清浊忙道:“师父,‘毒门四使’为恶武林,其实是给人逼......是为虎作伥!”花如何奇道:“为虎作伥?你怎又知道了?毒灵子跟你说的?”

许清浊立誓不透露毒门隐秘,摇头道:“是、是我偷听到的。”花如何不知只有许、灵二人参与,还以为毒灵子如当年一样,颐指气使,身边从人相随。又知徒弟习练“藏花诀”,擅于隐蔽气息,偷听人家交谈不难,于是点头不语。

许清浊趁机将丹教由来、向子玄和蝉翼刀等事一一道出,最后说道:“丹教才是背后的元凶,真正是无恶不作。他们使奸计害死我爹爹和师公夫妇,扫清障碍,图谋东山再起,岂能让他们如愿?我、我......师父,我偷听到毒灵子说,十月廿一,他们要聚集在川东开法会,姓向的是川人,一定在场,我、我们不妨......”

花如何听他讲述,面无表情,心中却震惊不已:“当日白叔叔、陈叔叔他们与我说起这凶手,能在爹爹和枪王身上留下致命伤口,论真实武功,怕与他们四剑相差无几。那姓向的早在俞老爷子寿宴上,展现出的武功已达到这一境界,若他就是凶手,无怪能重伤他们二位。当初云天阻我断其一臂,不料遗祸至斯!”

又知按许清浊的描述,蝉翼刀虽然是天下神兵,但也非得是刀法宗师,不然无法运用如意。若换作寻常高手来使这又薄又轻又韧的宝刀,刀身乱舞,怕还得伤着自己。

花如何暗道:“刀魁与我及枪王齐名,不致于行此卑鄙之举。天山沈家是名门正派,也不会去投奔劳什子邪教。哼,也只有这姓向的自甘下流,昔年败于我剑底,遭了众多好汉耻笑,想报复正道,才干出这等勾当!”

她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许清浊问道:“师父,你怎么了?”花如何道:“你还偷听到什么?”许清浊心中一万个想为毒灵子师徒辩护,可碍于誓言,不能出口,答道:“没了,毒灵子武功不差,我、我也不敢偷听太久。”

花如何点头道:“也难为你了,为人逼迫,隐忍之际,还打听到了这一件天大的隐秘。”想他一直善良乖巧,被毒灵子逼着干坏事,肯定憋屈得要命,柔声安慰:“你现下既然回到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怕。再敢打你主意,我先斩了他们!”

许清浊唯唯诺诺,应了一声,问道:“师父,咱们该报仇么?”花如何冷笑道:“若非不知仇人底细,这仇早该报了!你今日打探此事,功不可没,我师徒同心协力,还能容那姓向的逍遥法外?”

许清浊大喜,却又暗想:“说是同心协力,可我武功这么差劲,出力的全是师父。”花如何一向打定主意,就不再疑,决心报仇,时日到了就报,也没必要成日咬牙切齿,思量一会儿,神色恢复如常。

师徒俩驾着马车往汉阳驰去,有花如何在侧,许清浊又有了钱,也不再摸着口袋,不敢打尖住店了。他前些日子伺候毒灵子伺候惯了,这时尽心尽力服侍师父,花如何坦然受之,心下却十分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