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竹扫清杂念,感知传来,亦是大惊。原来,周天教主身体碎裂,左臂残废,跪倒在地,右手自然一垂,盖向许清浊头颅。许清浊一剑破敌,掏空了内劲,本能举掌遮挡,一大一小两只手掌,贴合难分。
周天教主几近濒死,内力不受控制,一股脑地涌进许清浊体内。如此庞大的真元,他哪里承受得住?脸色涨红,身材撑大了一圈。若无“金羽甲”从内侧按摩,助他抵消,只怕得鼓成一个气球,旋即爆炸。
莫忘竹忙放下花如何,奔到许清浊近前,可也束手无策。许清浊难受无比,说不出声,幸好还有“同心术”缔结,内心唤道:“莫姑娘,快握住我右手!”莫忘竹依言而为。
许清浊被她一握,使出“种功之术”,搭起虚脉,将奔腾不息的真气,引入莫忘竹经脉。周天教主一端,逐渐再无真气涌入,这个令绝顶高手都畏惧的魔头,片刻之间,内力尽废。
莫忘竹因服“仙青笋”,从小到大,直把丹药当饭吃,丹田经脉,自能容纳先天灵气。她吸收了周天教主的真元,不仅伤势全好,登时容光焕然,肤如凝乳,气质也变化许多。
许清浊死里逃生,长吁一口气,忙甩开了周天教主的手掌。莫忘竹的丹田内,仙笋元灵归一,修为踏入新天,真气极是充沛,返给许清浊一道柔和内力,即盘腿而坐,炼化所得。
许清浊恢复了体能,见花如何还倒在远处,忙跑至师父身边。云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叹道:“哎!还是人家的徒弟好,懂得关心师父......老子的徒弟呢?”
许清浊闻言一笑,忽地脸色大变,把花如何负在背上,发足奔下坡道,撞开庙门,冲进了小庙。大战终结,舒云天也从入定中醒来,没见风倦月的踪影,忙以“同心术”知会许清浊。
舒云天身无内力,推不动小庙前门,又看到供台上塑像不翼而飞,稍稍思索,明白了个大概。许清浊自也得知,心脏狂跳,侧耳一听,未闻庙外有动静,暗叫:“月娃,你可不能......不能......”
他明明轻轻一推,就能推走塑像,却怕开门之后,见着自己最为害怕的光景。舒云天叹道:“清浊,事不宜迟......”许清浊一咬牙,伸掌击去,门板连着塑像飞出。
他抢出几步,眼前的土地上,血迹斑斑,远处似乎躺着几人。他头晕目眩,几乎栽倒,只听一人道:“咦?藏羚儿,你们胜了么?”声音有些激动。许清浊却更加激动,大喊:“月娃,月娃!”
他循着声音,飞扑而去,半空中一扫,望见风倦月俏立路边,手握长绳。道上横着的人,实是向天啸和向子玄,均被绳子背缚双手。向子玄昏迷不醒,向天啸则一脸沮丧。
风倦月刚将向家父子捆起来,忽瞧许清浊张臂扑到,来不及躲闪,已被他抱住。风倦月任由情郎紧抱,也不挣扎,只偷瞧了眼附近的二人,脸色通红,把头埋在他胸口,不敢抬起。
许清浊喜不自胜,许久抱够了,这才放手,转头道:“娘,神医,你们怎么也来了?”说着,自己也脸红不止。风倦月后面,站着卓香茗和莫长青。他当然看到了,只是心潮澎湃,没和二人打招呼。
卓香茗身周晶气萦绕,许清浊念头一转,即知是母亲出手,帮忙制服了强敌,否则风倦月或遭不测。可他仅仅猜对了一半:风倦月对付向家父子,一直处于上风。
卓香茗、莫长青到时,她已一拳击晕了向子玄。她以往的武功,或许不敌魔性大发的向子玄,便因一身修为,卡在瓶颈久矣。今日她旁观大战,获得了不少新悟,急于实战印证,向天啸父子一来,正好做了她的陪练。
“天石劲”以刚强见长,向子玄若无宝刀,压根难近她身。加上她酝酿已久的“明月功”,在花如何的指点下,也渐而成长,招式由拙复巧,并不惧诡奇狡诈的向家刀法。
向天啸旧伤在身,在她拳劲笼罩下,气血翻涌,心慌难受,唯有离远些,改为佯攻。向子玄消耗蛊毒,催发潜能,起初猛不可当。风倦月也不甘示弱,顶住压力,愈打愈强,向子玄狂性消退,渐渐敌不过她。
向天啸瞧出败势,甚为焦急,就要趁着儿子被打倒,偷袭风倦月。哪知卓香茗现了身,“相思泪”化作晶雾,聚成牢笼,将他困在其中。卓香茗招法虚幻,宛似仙术,向天啸心凉半截,放弃了抵抗。
他和向子玄虽已落败,内心尚有希望,盼着周天教主大杀四方,除去五大高手,再来救自己。直到望见许清浊安然无恙,难以置信,知晓周天教主也败了,万念俱灰,低声惨笑。
自从俘虏了香罗刹一方的邪徒,同盟中人又逼问出丹教长老堂的潜伏之处。在俞崇仁、小桥方丈、天龙道长率领下,群雄赶往直隶,围剿了这些长老。至此,邪教余孽,已被完全铲除。
湘漓宫新入同盟,此役援手盟友,大展威风。莫长青亦是相随,医救伤者。可他忧心侄女,等一得胜,即匆忙前往太白山。卓香茗知早他武功不高,于是带着四大教师,一路保护。
他们到秦岭派山门时,五大高手已应战了。卓香茗、莫长青心系亲人,让四大教师留下相助姬龙峰,自己赶来拔仙台。许清浊听母亲讲罢缘由,笑道:“周天教主被我们打倒了!”
想起花如何,又道:“师父受了重伤,你们快帮她看看!”莫长青惊喜交加,问了剑仙在哪,忙朝小庙走去。许清浊提了向子玄,风倦月拖了向天啸,和卓香茗跟上他。
来到庙内,花如何正倒在蒲团上,舒云天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满脸心疼之色,挥袖替她擦拭嘴边鲜血。莫长青搭了脉,松了口气,转头道:“卓宫主,还请您取两粒‘云水花露丸’来。”
莫长青没带着药箱,不过这段时日,他与湘漓宫众女切磋医道,对其门派的各种灵丹妙药,都十分熟悉。卓香茗知他断言必准,取出两粒丹丸,喂花如何吃了,又运内功,助她炼化药力。
不到一会儿,花如何悠悠醒转,气色恢复小半,见了卓香茗、莫长青,轻声道谢。舒云天甚喜,横抱起她,和众人一起,迈出小庙,重返拔仙台。拔仙台已是面目全非,无半处平整,大战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周天教主仰面而躺,身上琉璃,碎而未脱,不住抽搐。马恒之拄着风流刀,一瘸一拐走到他旁边,抱怨道:“你们害不害人?非要我去砍他脸,结果他啥事儿没有,我丢了半条命!”
众人忍俊不禁。马恒之目光一低,道:“让我看看,魔头究竟长得什么样!”刀尖抵进裂成两半的面具之底,跟着用力一挑。许清浊啊了一声,道:“这、这......”余者也都骇然。
面具之下,是一张布满裂纹的脸,居然不存五官。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极浅的眼窝。鼻子、左耳处,则连一丁点凸起也无,右耳处徒余一孔。嘴巴最明显,是条扁长的缝隙,没有双唇。
许清浊惊道:“难不成他修炼‘琉璃丹身’不慎,自毁了面庞?”莫长青查探了一番,叹道:“不,他之前就是这样......他偷食‘仙青笋’,准备不足,未能承受先天灵气的冲击,导致五官退化。”
许清浊惊道:“难怪他总戴着面具......他早就瞎了,恐怕也听不到声音,说不出人话来。”风倦月摇头道:“他应该有听觉的。别忘了,他听向天啸的命令。”
莫长青忽然明白了什么,瞪着向天啸,问道:“他窃取仙笋,是被你怂恿的?”向天啸沉默一会儿,道:“神医醒悟得忒也慢了。向某想借你族中的宝贝一用,只得打点小主意。”
莫长青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从何处得知我青竹......”向天啸冷笑道:“青竹林隐居川蜀,岂能瞒得过我向家眼目?我祖上早有记载,却知尔等迂腐,不愿和你们来往罢了。”
他扫了眼周天教主,又道:“这家伙比起你们,还不算太迂。他偷出林子,随我到大千世界里玩了几回,对那些珍馐美酒、佳人珠宝念念不忘。他向我发誓,只要满足他,便帮我从族里抄录医典、药方来。”
向天啸年过六旬,面相却仅四十余岁,众人方知其驻颜之秘,得自青竹林。向天啸续道:“向某岂能不从?不过,我看中的,并非养生医经,而是你族那株‘仙青笋’。”
他早与神物无缘,眼神仍不掩炽热,叫道:“有了此物,我就可痊愈旧伤,获得举世无双的内力,配上我向家的祖传武功,武林中,还有谁是我对手?区区沈正松,算得了什么!”
他哼了一声,目露凶光,道:“我筹备数年,备齐打底的药材,只待‘仙青笋’一到,即可安全服用。不料这混账,窥得我的计划,竟也心怀鬼胎,妄图成就无上神通。他表面唯唯诺诺,说替我盗来仙笋,自己却把‘仙青笋’吃了!可他不懂灵气会反噬,生吞活剥,差点爆体而亡,便又摸爬滚打,来找我求救。”
莫长青叹道:“你还是用那些药材救了他?可惜迟了,他保得性命,止不住先天退化的趋势,不光五官,恐怕连脑子也受波及。我猜,除了你之外,他已经听不懂别人的话了。”
他在太医院的时候,接触过类似病例,有的病人突然不会说话,或是听不懂汉语,更有甚者,明明同一句话,不同的人说来,听懂一个,听不懂另一个。他与杨继洲议论,认为患者这是伤了脑,认知受损。
向天啸道:“他坏我好事,我虽恨极了他,多年心血,岂能毁于一旦?也只得利用他,作为我的臂膀。哼,我花了老大力气,才把他救活,还保住他右耳,尚未失聪完全。恰如神医猜测,他的脑子坏了,患上失语之疾,好在那段日子,他多听我言语,还记得我的声音。别人同他说话,便是对牛弹琴。他又瞎,又聋,又哑,灵觉却是清晰,睡寐不能,如被囚进空无一物的天地,永生永世,遭受孤独折磨。天下唯有我,能够和他交流,他敢不对我言听计从?”
众人相顾吃惊,许清浊更想:“周天教主不理外界,并非超凡脱俗。外界对他而言,根本是无尽漆黑,无穷寂静,向天啸却是唯一的声响。他凭此便能完全控制魔头,又何须迷药、蛊毒?”
又想:“灵儿说他是因为贪念教主大权,激发了七苦之毒,这才会谋害周天教主。实则不然,他早就恨意滔天了,蛊毒激发出来,仅仅是将他的愤恨暴露,盖过了理智。”
向天啸恨声道:“这条狗挺是听话,无奈五感已废,练不了上乘武功,光靠真气伤人,......哼,他败了,只是老天更眷顾你们。若换我服食仙笋,今日一战,你们焉能活命?”
他本以为发出此问,对方必无言以对。哪知马恒之嘿了一声,笑道:“换成你,死得更快!”许清浊也道:“井底之蛙!你可知,周天老魔为何会输?”向天啸一怔,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