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仙台上,原本斜直的坡道,平滑的台面,已然满目疮痍,土石外翻,好像乱葬岗一般,杂乱无章。周天教主被五人围困,愤怒之极,倾泻真气,胡打一通。他内力近乎无穷,斗了快半个时辰,丝毫未衰。
他穿的青色大袍,在无数攻击下,早已粉碎,整副“琉璃丹身”暴露在外,好像水晶垒块而成,太阳照射上去,永无休止地闪烁。寻常高手莫说和他交锋了,处在这等强光之前,双目都睁不开。
视线受阻,战局愈发险象环生。许清浊有一两次防备不当,多亏凤雏意念提醒,及时变招,不然已让无形真气击中,粉身碎骨了。他颇觉烦闷,暗想:“这魔头的身体,晶亮犹如玻璃,也太刺眼了。”
忽有一个古怪念头,跳出脑海来:“嗯?玻璃,玻璃......相思泪!这么说......”又觉荒唐,正欲打消此念,似乎听到舒云天道:“或有道理,可以一试。”
许清浊对他最是信服,犹豫全无,心道:“好!”挥舞荡寇枪,划开气钟,朝周天教主左脚扎去。脚背火花乱溅,许清浊暗叫:“不是这儿!”枪杆一抖,枪尖自绕,又袭对方腿窝。
马恒之不会“阴符枪”,云刚、莫忘竹撕裂气钟,也要消耗不少内力。因此,五行一成,分工配合,花如何师徒负责破开气钟。其他三人,趁着气钟未闭,顺势而入,尽量攻击“琉璃丹身”。
许清浊这两招,十分迅速,不是替同伴争取时机。马恒之便不随他进攻,仅与花如何刀剑合击,却忍不住发问:“许小子,你干嘛呢?”花如何、云刚亦存困惑。唯有莫忘竹心意相通,已知缘故。
许清浊纵无把握,也只好叫道:“他身上有处弱点,一碰即溃!”说话之时,盯住周天教主,想看此人闻言有无震动,便可判断猜测对否。但见对方并未慌乱,不由心虚,害怕自己误导同伴。
方才他从琉璃想到玻璃,又从玻璃想到“相思泪”。乍地忆起母亲说过,“相思泪”头坚尾脆,是因融化的玻璃,突然滴入冰水,凝结先后有别,内力不均,相互拉扯,致使部位不同,强弱迥异。
周天教主吸收孤阳子内功,凝聚“琉璃丹身”,像极了“相思泪”成形。况且当时,自己偷袭了他一枪,后者急需疗伤,更得加快行动。不过转眼工夫,丹身即成,如此急促,没准儿琉璃之体上,也藏着一条“尾巴”。
既称之“尾巴”,许清浊自然而然,从他脚底试起。告知花如何等人的空当儿,又刺了几枪,直将他左右膝下都攻了一遍,对方并不如何避让。许清浊暗暗惭愧:“难道是我想多了?”
他连试无果,众人瞧在眼里,却想:“原当‘琉璃丹身’终有极限,猛攻下去,迟早破损,没想如此坚固。再斗一会儿,我方体力渐退,必输无疑。‘弱点’一说,纵无凭依,也唯有赌一把了!”
云刚、花如何、马恒之不知“相思泪”原理,却对武学颇有见地,明白越是刚强的功夫,越有所谓的“罩门”,此乃物难尽善的天然法则。三人愿意尝试,也是因此,绝非盲信许清浊。
五人勠力同心,共寻破绽,比起许清浊一人快了很多,且这回攻打之处,皆是之前战斗中,鲜有触及的。然而,他们以此为主,不再穷追猛打,五行合击的威力难免减弱。
周天教主顿觉轻松,长啸一声,终于展开反攻。五人一面搜寻要害,一面抗衡敌人反击,身周罡劲飞舞,狂风黏稠,重压可想而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竭力应对。许莫二人内心,凤雏的提醒声,也愈发急迫。
更斗一顿饭时分,周天教主全身上下,几乎都被试探过了,依旧一无所获。五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副面具上,暗道:“只剩那儿了!”花如何眼神一移,喝道:“动手!”
五人的默契,不必赘述,其他人一瞧花如何眼神,即知怎样行动。许清浊沉声低喝,一招“直捣黄龙”,撕开“天地万古钟”,“阴符枪”极尽迅猛。荡寇枪一顶周天教主前胸,竟把他逼退数步。
周天教主退势未止,莫忘竹出现在他背后,竹棒一横,“霓裳羽衣”勃发,托住他后腰。气钟、羽衣接触摩擦,闷响隆隆,犹如雷滚。莫忘竹咬牙坚持,在他巨人般的身材下,显得极为娇小,
周天教主下半身骤停,无法更退,上半身被许清浊一枪,戳得仰倒下来,整个人自腰部处,好像折断了一样。云刚、花如何左右攻到,花如何一剑直行,点在教主左脑;云刚右手成勾,狠击教主右脑。
花如何这招,是以“死士八剑”的“刺心”,力气聚于一点,刺中了敌人太阳穴。云刚使的则是“牦牛拳”里的“牛角突”,属他最强招数,拳头未到,真气先行,凝为牛角,无坚不摧。
周天教主脑袋一嗡,刹那失神,头颈附近的气钟,也被剑仙、拳神夹攻,打得四散开来,暂时凝聚不得。便是此刻,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双手把住刀柄,宝刀上光斑耀眼,炽热无比。
论攻击之凶,五行当中,以火为最。马恒之一刀劈落,更借太阳光辉,神意大发,甚至风流刀都似在燃烧。刀刃前方,火苗构成赤晕,形同凤凰之羽。仿佛他握着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把火焰。
刀刃斩下,划破周天教主面具的中线。嚓的一声,面具分为两半,烧得焦黑,却仍留在他脸上,好像牢牢黏住。马恒之踩其胸口,刀劈其面,风流刀无法深入,手上连连加力,还撼动不能。
马恒之脸色一变,道:“等等,他弱点不在......”周天教主甚觉疼痛,怒不可遏,脖子一动,额头向前撞来。马恒之一不留神,竟给他顶上高空,须臾变成豆大一个小点,惨叫声响彻天穹。
其余四人暗呼不好,周天教主身子一倾,右手撑地,一脚虚踹,先天真气抖出,炸响不绝,照着许清浊扑去。许清浊大惊,双手疾转,荡寇枪舞成光圈,以“阴符枪”克制之道、“藏花诀”卸劲之法,拼命抵挡。
真气一碰荡寇枪,便被旋力带偏,砸向附近坡地,炸起的石块,不住地乱飞乱蹿。许清浊虎口出血,枪杆差点拿不稳,忙使“羚羊挂角”轻功,避让落石,躲往安全之处。
周天教主踢击许清浊,反手伸到身后,抓住莫忘竹背心,朝远方扔了出去。莫忘竹娇躯在坡上数弹数落,最后撞进一片纷乱的石丛里,边缘土石倒塌,烟尘滚滚,把她埋在了底下。
少了三个敌人,周天教主气钟重新汇聚,流道中真气越行越速,从遍身成百上千的穴窍冒出,一圈圈往外延展。气钟之顶,无数气鞭张牙舞爪,永不停休,抽打四面八方,仿佛断天裂地,半空气浪翻滚,土里磐石开花。
周天教主全力催使真气,气劲漫天,周游无端,如同在原地掀起一场飓风,连拔仙台左近的云雾,全都被吸过来,无法挣脱。云气摩擦,电光迭起,一尊巨人凝立风暴中心,晶莹身躯忽明忽暗,阵阵闪烁。
云刚、花如何莫说进攻了,压根靠近不了。花如何使开“盈秀剑”,抵挡攻势,边守边退,极为吃力。云刚知她路数偏柔,内力有限,全靠一柄宝剑护身,忙拦在她身前,运使“牛鬃铠”相助。
牦牛的鬃毛,尤其粗硬厚实,不啻于披甲。他这一手“牛鬃铠”,参照牛鬃,真气遍布,不是朝外,而是朝下。似有成千上万把小刷子,不断将敌人攻击捋落,实是巧用之极,而非蛮接硬抗。
花如何暂得喘息之机,盯着乱流当中的周天教主,念头急转:“弱点不在他正脸,还能在何处?对了,他的左手,好像......”便听许清浊也叫:“师父,左掌!弱点就在他左掌!”
只有师徒俩知道,三斧峰上,周天教主曾让花如何一剑刺穿左臂,剑尖打掌心而入。而今日剧斗,周天教主攻守之间,右手或拳或掌,左手则始终凝拳,要么微微松开,绝无全张之时。
周天教主举止非人,浑身怪异之处颇多,这一点不算稀奇,却证实了许清浊的推论:“是了,他借‘琉璃丹身’修复身躯,左臂却残废已久,丹力最后才抵达。他的‘尾巴’,正是最初被师父所伤的左掌!”
花如何已无怀疑,喝道:“清浊,我震住他,你去了结!”缺月剑一挥,向前踏去。云刚喝道:“我来开路!”拔起脚边一块丈许长宽的大石,伸手一拨,石头打着旋儿飞出,不疾不徐飞向周天教主。
他使出浑身解数,一时脱力,踉跄将倒。“牛鬃铠”的真气,被他尽数转移至石上。前方敌人气劲结网,又密又强,可一触大石,均被消磨殆尽,风流云散。花如何、许清浊藏身石后,趋步而行,安然无恙。
大石飞到周天教主面前,他狂吼一声,双拳齐出,石头裂成四五段,反击回来。许清浊伸枪欲隔,忽然心有感应,当下按兵不动。一声娇喝,莫忘竹化作青光,打二人跟前掠过,连同所有碎石,不见踪影。
莫忘竹刚从石碓下爬出,脑海里传来凤雏之声,赶忙飞身冲去,使出恩师天怀的“袖里乾坤”,双袖急缠,卷走乱石,帮二人清理障碍。花如何没了干扰,抢前几步,一剑如虹,扎入气钟。
只一眨眼,花如何宝剑震脱,身子猛摔出来,倒飞回去,口中喷血如箭。许清浊与她擦肩而过,却是心若止水,右手一送,荡寇枪蓄满内劲,对准了周天教主左手,矫龙破云,咆哮飞升。
周天教主如被定身,陷入痴呆,护体气钟轰然垮塌,犹系双拳并伸之姿。看似他已无抵御之能,可长枪若撞上拳头,仍无法攻进半分。突然,他身后一人,颤颤巍巍站起,正是马恒之。
马恒之摔得七荤八素,本来摊在地上,此刻拼尽余力,高举风流刀,斩中周天教主脊背,身躯一斜,便又倒了下去。周天教主巨身一颤,双手五指,不由自主舒展,掌心暴露于前。
他被斩一刀,大感痛楚,灵识再度唤醒,四肢麻木瘫痪,不听使唤。他觉察到极大危险,忙把心念一动,从旁调来一道真气。荡寇枪被真气一推,枪杆弯曲如弓,嘭的一声,弹落不见。
许清浊失去长枪,却不慌不忙,左手早已拔出腰间的秋霜剑,趁周天教主松懈,一剑刺中他左掌。剑尖碰到的,不再为坚硬的琉璃,而是紧绷的皮肉,扑哧一响,剑身入体。
许清浊暗道:“同样的错,我师徒岂会再犯?”手上加力,“清浊劲”倾巢出击。嗑嚓,嗑嚓,嗑嚓,不计其数的细小裂纹,沿着周天教主左臂,蔓延扩散。转眼间,“琉璃丹身”沟壑纵横,晶屑飞扬。
数十步外,花如何靠在莫忘竹身上,咳血不止。她被气钟排斥甩出,身受重伤,余劲难消,眼看要坠落悬崖。另一头的莫忘竹,脑海里传来舒云天焦急无比的催促:“快,快接住她!”
莫忘竹默想:“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双足急奔,后发先至,拦在崖边,抱住了花如何。花如何极为虚弱,目光一瞥,颤声道:“......清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