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一人道:“恒哥,若你的盟友要处置我,你怎么办?”那人笑道:“废话!我肯定悄悄放了你,不让他们找到!只不过,我好歹也是副盟主嘛,不能明着和他们作对......”
园门前,踱来两道人影,正是马恒之和向子莺,两人搂搂抱抱,亲密无间。陈在渊大叫一声,如遭雷击。二人乍被他吸引,向子莺一怔,怯怯问道:“陈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陈在渊颤声道:“你、你不是和刀魁绝情了么?”向子莺回答不得,转头望向卢夜舟,叹道:“卢大侠抓我,原来是为了这桩旧案。让丫鬟引我们来此的,也是你吧?”卢夜舟不置可否。
她深吸一口气,冷然道:“陈大哥,不错,我欺骗了你。那是家父下的命令,我虽不赞同,不敢不从。”陈在渊道:“你、你,你对我,没有一丁点儿真心实意么?你我初会时,你说的那些话......”
向子莺道:“你我相识也不是巧合,那是我遵家父之言,想要拉拢你。我武功虽不及你,区区‘河西八怪’,还是能独自收拾的。”陈在渊颓然无比,喃喃道:“果然......都是假的。”
向子莺犹豫了一下,道:“陈大哥,你英俊潇洒,诙谐健谈,饱读诗书,武功高强,实是世间罕有的人杰。可你这些优点,恒哥应有尽有,样样强过你。休怪我逢场作戏,我早倾心于他,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
她瞧众人注目自己,叹道:”剑仙,枪王,我劝诱陈大哥,引发辽东一案,与你们实有杀父之仇,便来取我性命吧。”花如何冷哼一声,道:“急着求死么?可我留下你,还有用处。”
向子莺脸色微变,低下了头。花如何扫了眼马恒之,道:“刀魁,你看好她,我就饶她一命。若敢‘悄悄放了她’,保管三日之内,叫你替她收尸。”马恒之抓了抓头发,道:“好吧,你说话算话啊。”
向子莺叹道:“恒哥,别为我低声下气......我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早就该死了。”马恒之笑道:“我几时低声下气了?我和漂亮姑娘说话,不一贯如此么?”扶她往回走去,渐渐不见人影。
陈在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定如泥塑。卢夜舟嫉恶如仇,不再看陈在渊,对花如何道:“贤侄女,你和清浊乃是事主,该怎么处置他,你们说了算。”许清浊于心不忍,道:“我全听师父的吩咐。”
花如何望着陈在渊,叹道:“陈叔叔,对你......我下不了手。何况你与爹爹、白叔叔、卢叔叔同为‘四剑’,名声荣毁与共。”白清砚皱眉道:“贤侄女,你秉公执法,不必计较我和夜舟虚名。”
花如何摇头道:“不了。陈叔叔,你也是可怜人。爹娘在天之灵,或许并不怪你。”背过身子,盯住墓碑,怔怔出神。舒云天见了,轻轻拉起她手掌。双手紧握,温热传来,花如何心中好受了些。
陈在渊虽得她饶恕,愧疚却如排山倒海,泪流满面,爬到花然清夫妇墓前,连连叩首。白清砚心肠难硬,叹息一声,道:“在渊啊在渊,你百般皆能,全毁在了‘色’字上!”
他走到陈在渊身边,一脸痛色,斥道:“昔年你醉宿妓院,失手杀人,是谁耗费重金,才把你赎出来的?是花大哥!他将此事原原本本,记在了《醉剑侠踪》里,盼你心中存诫,改正陋习。你却仅想抹除丑闻,跟大哥发誓,不再犯错,求他撕去了那几页。可你,可你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不然,你怎么又一次因为女色,犯下滔天罪过!”
花如何忽闻此言,面现迷惑,问道:“什么?《醉剑侠踪》那几页,记载的是这件事么?”白清砚苦笑道:“是啊,我生平爱史,曾和花大哥提议,把咱们经历的武林之事,也都记载下来,既见证江湖史事,也好后人留作观评。花大哥觉得不错,当即动笔,但他的文章嘛,一向做得随意,总像是游记......”
花如何道:“不,不是这个。爹爹撕去的,莫非不是云......他的身世?”白清砚奇道:“什么身世?啊,你好似曾问我,大哥大嫂有未生过别的孩子?其实你出生前,四剑交情未深,我并不知细况......”
卢夜舟忽道:“二哥,烦你守着三哥。贤侄女,凤雏,清浊,咱们回厅上去。我还有一件事,须禀告盟主。”花如何听他说得郑重,收起惊诧,道:“是!”四人离开墓园,来到厅内。
三芳见他们有要事相商,告退而出,闭上屋门。卢夜舟却让向子莺留了下来,打量众人,正色道:“今日拳神、枪王、刀魁、剑仙、凤雏共聚一厅,有一件事,实与几位相关密切,卢某不敢隐瞒。”
云刚奇道:“我长年未履中原,至今得闲,方能回来瞧瞧,此事跟也我有关系?”卢夜舟道:“不错。”众人均知他卧底丹教久矣,所掌的秘闻,有些甚至连教中高层也不知,定非空穴来风。
花如何道:“叔叔请讲。”卢夜舟道:“我暗救北护法楚别离,盘问他一年有余,斩获讯息不少。姓楚的资历颇老,以前与向天啸勾结甚紧。后来分道扬镳,向天啸怕他泄露机密,处心积虑想害死他。”
他说到这儿,见向子莺闭目而坐,问道:“向小姐,我可说错了?”向子莺道:“囚徒一个,无可奉告。”卢夜舟道:“你不肯帮我作证,倒也罢了。只是有些事,你也未必清楚。”许清浊奇道:“什么事?”
卢夜舟道:“向天啸与香罗刹等人不同,他加入丹教,并不是为了当什么国师,也不是盼着权倾朝野。而是立志,成为武林至尊,扬眉吐气。荣华富贵,他亦不稀罕,私占丹教财富,或者依附福王,仅是为此准备。”
许清浊、风倦月和丹教打过的交道不少,也觉向天啸不求官权,不求财宝,倒于教主之位看得颇重,甚至因之发疯。当日在总坛,听闻他父女对话,向子莺也提过,向天啸想要“向家复兴,称霸武林”。
花如何道:“有因有果,无关名利,何必追逐名利?”卢夜舟点头道:“向天啸想争的,是一口气。我从一些前辈处,打听到此人少年之时,曾于众目睽睽下比武,败给天山派沈正松,遭到了后者羞辱。听说他当着沈家众人,发下毒誓:今后若当上武林至尊,一统百派,独留天山,却要沈家主动降伏,沈正松俯首称臣。”
马恒之道:“是了,素衣妹子也和我说过的。只是天山派上下,都把向天啸的誓言当作笑话。”卢夜舟道:“沈家当是笑话,他自己可不这么想。以他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一直在为此谋划。”
向子莺听他们议论父亲丑事,满不是滋味,叹道:“爹爹他想做武林至尊,可那一战,伤了他的经脉,武功止步不前。他只能依赖旁人之力,不仅是玄弟,他想有更多高手归附他,甚至......”
卢夜舟接口道:“甚至连周天教主,不知为何,也受他摆布。有了此人相助,向天啸本可高枕无忧。不过他容不得差错,至少在他眼里,还有几个心头大患,能够威胁到周天教主。”
许清浊惊道:“是‘一拳一枪,一刀一剑’么?呃,我是说‘一拳两枪,三刀四剑’......”说到一半,想起师叔公是“四剑”之一,急忙改了说法。
卢夜舟摇头道:“卢某的武功,比向天啸强不了许多,恐怕还不配做他眼中钉。”顿了一顿,正色道:“他欲令周天教主无人能敌,想对付的,自然是拳神、枪王、刀魁、剑仙、凤雏。”
他对云刚道:“云大侠,你身在藏边,中原武林鲜有人知,可对丹教首领而言,并非秘密。你几十年不回中原,向天啸仍怕你一日赶回,威胁他的美梦,于是他对你用了一个‘拖’字。”
风倦月奇道:“拖住大牦牛?什么意思?”卢夜舟道:“向天啸、万独二人,早就勾结红教高手,更与西海老祖结盟,方便指派人手,借红黄之争,在藏地闹事,令你师父无暇返回中原。”
云刚心头一沉,暗想:“不错,我这些年,给活佛做护卫,大小骚扰不断,有许多次纯属无中生有,毫无威胁。想来只是让我时刻警惕,不能放松,绝了回中原的念头。”
卢夜舟道:“直至丹教内部分裂,西海老祖彻底投靠毒门,才舍弃教主以滋扰为主的命令,一举刺杀活佛。活佛一死,云大侠却也摆脱束缚,来去中原,尽可自如。”云刚点头不语。
卢夜舟转向许清浊,道:“我‘四剑’误会你父亲,酿成大祸,自也是向天啸的奸计。因为此事,卢某追悔莫及,想要揪出幕后主使,几年来追查线索,最终寻着机会,混入邪教。”
马恒之奇道:“这么说来,拳神难归,枪王身故,都是向天啸一手策划?可我被困住,只是夫妻不睦,得罪了媚血......等等!”想起毒娘子模糊的临死之言,登时惊疑不定。
卢夜舟叹道:“刀魁,你之所以让毒娘子囚禁,是万独的命令。当时,万独和向天啸尚未决裂,二人志同道合,都希望将你彻底除掉。丹教几位女子皆与你有情,要下手倒很方便。但想骗过你的灵觉,也没那么容易。他们商议良久,最后交给了毒娘子去办。我不知毒娘子怎生陷害你,不过看起来,她只成功了一半。”
马恒之抹泪道:“她违抗了师命,没有将我武功尽废......媚血,是我错怪你了!”花如何听得“废去武功”四字,心跳如鼓,与舒云天对望一眼,沉声道:“卢叔叔,邪教又想怎么对付我和云天?”
卢夜舟道:“对于你们,向天啸并未谋划完整,可谓无疾而终,只因......”花如何咬牙道:“只因云天的武功已经废了。且我成名未久,又稍逊其他四位,他想我名不副实,也就放过我了。”
卢夜舟道:“正是。”花如何道:“向天啸谋划了什么?”卢夜舟隔了一会儿,才道:“他给秦岭派掌门曹海盛,写了一封信,问询凤雏的身世......曹海盛并未回信。”
花如何按捺惊怒,道:“他和曹海盛认识?”卢夜舟道:“是,向天啸投身邪教前,与曹海盛大有交情。他亦曾劝曹海盛卸任掌门后,能加入丹教,携手大展宏图。曹海盛也没答应他。”
花如何道:“他为何打听云天的身世?”卢夜舟道:“丹教耳目,遍及各地,你和凤雏同游江湖,向天啸忌惮你们,哪能不派人盯着?久而久之,发觉你二人容貌相似,便向曹海盛打听,你们是否亲缘有系?”
花如何捏紧了拳头,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的事?”卢夜舟说了。花如何暗想:“果然!果然便是云天出事前不久!”猛地站起身子,面朝向子莺,喝道:“你爹和曹海盛有何勾结?”
剑仙一怒,杀意喷涌而出。向子莺只觉万剑攒心,剧痛难当,差点昏死过去。马恒之忙往她背心渡入一道真气,维系她真灵不散。向子莺嘴唇煞白,颤声道:“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