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皇城冤狱(2)

毒灵子三人少了追兵,大松一口气。奔近冀州城城门,毒灵子道:“苗枭,你将马引走,回去等我传令。”说着,和风倦月对视一眼,二女跃下了马匹。苗枭牵了二骑缰绳,一人三马转了个弯,扬长而去。

今夜二女合力,方才劫到了“松鹤万寿丹”,少了谁都不行,饶是如此,还赔上了毒门和神岳镖局几十条人命,不可谓不凶险。风倦月心中佩服毒灵子的机敏,毒灵子也暗赞风倦月的身手。

城里虽是宵禁,二女轻功非凡,不知不觉回到酒楼,推门而入,许清浊仍在熟睡。风倦月掏出小盒,拿了一枚“松鹤万寿丹”,和着清水喂他咽下了。不到一顿饭工夫,许清浊呼吸转粗,面色红润了几分。

风倦月狂喜之下,珠泪涌至眼眶,伸袖去抹。毒灵子也欢喜不已,面上极力克制,故作平淡地道:“谷丰庭不是凡辈,我令门人故意掩去踪迹,他几日之内,却也没准儿能查到这里来。”

风倦月没什么江湖阅历,一怔问道:“那怎么办,送藏羚儿离开么?”毒灵子摇头道:“他身子还虚弱得很,不可胡乱移动,养三五日再说。再说了,‘中州神龙’交游何其之广?只要他愿意,东南西北各路好汉,甘愿给他当眼线。咱们何必自寻烦恼,冒着危险转移?”风倦月点头道:“不错。”

毒灵子笑道:“你嘴上不错,心里肯定没主意。哼哼,这事交给我吧,就让他在这客栈安心养伤。掌柜、伙计之流,我有办法封他们的口。对了,你劫镖前,还曾惊动了其他人没?”

风倦月心道:“我连该怎么劫镖,都是找人问的。”也不隐瞒,把怎么得知谷丰庭押镖而至的情形全说了。毒灵子稍皱眉头,道:“胡闹!你不知遮掩么?姓蒋的那一群人,若得知此镖遭劫,必然怀疑到你头上。”

风倦月道:“那怎么办才好?”毒灵子见她慌乱,得意道:“怕了吧?不过嘛,几枚丹药而已,于整支镖九牛一毛,神岳镖局未必会大肆声张,至多暗访咱们下落。只消把那姓蒋的嘴封住,其他就好办了。”

风倦月道:“你要杀人灭口?”毒灵子笑道:“这你就不必管啦。嘻嘻,而且谷丰庭这一回,自身难保!不出几日,他想活命都难,哪还有余力追查咱们?”风倦月好奇,忙问为什么,毒灵子笑而不答。

毒灵子瞥了床上的许清浊,忽然转过身,说道:“本姑娘去了,善后之事交给我,保管你们住在店里,一切如常。万一有什么要紧事,我再使人知会你们。”

风倦月忍不住道:“你要走了?不等藏羚儿醒了?”毒灵子哼了一声,道:“别搞错了,我这次救他,只是因为他救过我,一报还一报,省得拖欠麻烦。他醒不醒来,关我什么事?”

风倦月知她言不由衷,透着一股别扭劲儿,也懒得拆穿她,点头道:“好,我先替他谢谢你了。”毒灵子心头不悦:“老是你替他,他替你的。哼,凭什么?你们又没成亲!”

她经历数劫,对许清浊情愫加深,自然不愿留风许二人独处,可惜手上有一件大事不得不办,相衡之下,唯有忍痛离去,才借善后的名目脱身,暗想:“等本姑娘归来,非得把他从你手里抢回不可。”

风倦月沉默片刻,又道:“便不替藏羚儿,我也很佩服你。”毒灵子奇道:“佩服我什么?”风倦月道:“你很聪明,机灵百变,还懂许许多多的东西,我远远不及。”

毒灵子数次斗嘴,被她气得半死,忽听她夸赞,反倒不适,瞅了她两眼,道:“我走了。记住,别让爱哭鬼知道今夜的事。”风倦月道:“为什么?”毒灵子道:“谷丰庭是他父亲的师兄。”头也不回,出门离开。

风倦月暗想:“若藏羚儿刨根问底,我仍要如实告知。”闭紧了房门,坐在床头,盯着许清浊一会儿,无边的倦意涌上来,趴在他身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晨,风倦月醒来,听许清浊呼吸均匀,一探脉搏,纵然还很虚弱,脉象四平八稳,性命已是无忧。她心里喜孜孜的,下楼一趟,端了些汤水,喂许清浊喝了,便坐到桌边,重新展开那油布包。

此刻心无记挂,这些书终于读得进去了。她扫了几眼,拿起一本《天象历算》,读了两句,始知讲的是西洋人的天文。其中所载,叙及日月星辰,颠覆常识,不禁大感兴趣,目不转睛地阅览。

正陶醉其中,耳边似传来人声。她恋恋不舍扭过头,只见许清浊已经醒了,歪着脑袋盯向自己,嘴里不住叫唤“月娃”。风倦月一怔,又惊又喜,合上书本,忙走过去,问道:“你醒了?几时醒的?”

许清浊苦笑道:“我、我喊了你半天了,你一句也没搭理我。”风倦月脸上一红,道:“你觉得怎么样?身上还疼么?”许清浊道:“不疼了,就是累得很,没有力气,身子动弹不得。”

风倦月颔首道:“你得再调养些日子,方能活动自如。”许清浊道:“......我记得我晕过去了,是怎么逃出来的?”风倦月道:“我带你们游上了水面,恰遇打渔的小舟,救了咱们一命。”

许清浊又问:“周天教主呢?还有......毒灵子呢?”他晕倒之前,身子虚弱,念头却颇清晰,连毒灵子嘴对嘴分给他真气,也是历历在目,回忆起来,不禁脸上泛红。

风倦月道:“周天教主被冲进迷宫了。”顿了一顿,道:“毒灵子昨夜刚走。”许清浊哦了一声,语气有些失望,半晌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的伤势怎么好转许多?”

风倦月道:“离咱们逃出来,有三日了。”将这几日的事告诉了他,依毒灵子叮嘱,隐瞒了劫镖,只言“松鹤万寿丹”是毒灵子拿来的。许清浊知她师父是炼丹的行家,没有起疑。

风倦月见他神情怅然,若有所失,问道:“她走了,你不开心?”许清浊道:“嗯......”风倦月道:“你很想和她在一起么?”许清浊回过神,急道:“不是!她取丹药救我,我没能亲自谢她,这不太好......”

风倦月忍不住道:“你双手要能动,估计都摆得飞起来了。”许清浊面红耳赤,噤声不言。风倦月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继续翻看那本《天象历算》,道:“你精神还没恢复,先休息吧。”

许清浊颇为心虚,问道:“你在看什么?”风倦月道:“宫夫子所译的书。”许清浊道:“西洋人的书么?里面都写了什么?”风倦月道:“这一本是关于星辰日月的。”

许清浊笑道:“日月?那不是你最爱的了?西洋人有没有告诉你,月亮离咱们多远?”风倦月点头道:“有。”许清浊笑道:“多远?”风倦月道:“最远时,有七十一万四千七百九十二里;最近时,为六十万万八百四十八里。”

许清浊眨眼道:“啊?”风倦月道:“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称作地球,全径为二万八千六百四十七里又九分里之八。日月及五星离咱们的距离,他们用大地的半径计之。我按他们的法子,算出来的。”

其时中外的航海者,不少人完成环球航行,早证实了地球之说。但许清浊这样长年生活在中原的汉人,受儒家天圆地方思想的熏陶,自然难以接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风倦月兴致却高,又道:“西洋人很聪明,他们根据同一刻相隔两地的日影长度,算出了大地的周长。还说月亮之所以有月相,是由于大地的影子投在了上面,拿月亮被大地影子遮住的时长,与一个月的日子相比,就能计算地月之间的距离;到了弦月时分,日月之连线和地月之连线,恰好垂直,又可以......”

许清浊听她滔滔不绝,简直头大,打岔几回均没成功,唯有静听,只觉字句有如经文,不一刻沉沉入眠。风倦月对这些喜爱非常,孜孜不倦,等情郎睡着了,更是专注研读。

实际上,因年代、认知所限,书中算出的结果,与真实情形误差极大,乃至十倍、百倍有差。但西洋古人所用方法之妙,一眼就能明白。风倦月童年与玩伴隔阂,读书习武,织衣放牧之余,习惯一个人幻想。

天为何物,地为何状,日月多大多远,都是她时常琢磨的问题,而今获知答案,犹如鱼之得水,发自内心的欢悦。一连数日,除了照顾许清浊,她都痴迷于此。

天文知识繁多复杂,她看累了,也翻阅别的书籍略作消遣。许清浊一听天文昏昏欲睡,她便也从宫夫子其它译作中,找些异域逸闻,讲给情郎解闷。

许清浊所受之伤极重,虽得“松鹤万寿丹”的神效,捡回一条命,尚不能痊愈。自服第一枚丹药后第十日上,伤势再度发作,浑身有如撕裂般痛楚,风倦月忙喂他再服下一枚。

风倦月经此一事,终于确定,若想令他彻底康复,单靠“松鹤万寿丹”无法奏效。好在神医客居花苑,只待许清浊身子调养好一些,手足能活动了,两人便动身返程。

眼下许清浊手足麻痹,极难移动,吃喝拉撒,洗浴清洁,都需风倦月料理。两人已非常亲密,风倦月又多年在藏边生活,自力更生,干惯了脏活累活,从不介意这些。许清浊略有些难为情,但也没有办法。

如此住了近一月,太平无事。酒楼的掌柜、伙计,似乎全给毒灵子买通了,一见风倦月,满脸堆笑,尽心伺候,却是分文不取。当日那群办宴的江湖人士,再没来过酒楼,也无人寻他们麻烦。

这一日,许清浊伤痛复发,更服一枚“松鹤万寿丹”。风倦月替他按摩,许久才疼痛方消。许清浊长吐一口气,道:“可疼死我啦,若无这神丹,我定得疼晕了过去。”

风倦月担忧道:“你经脉脏腑破坏,无法修复。每隔十来日,伤情重新发作,仿佛永无休止,那可怎么办?”许清浊笑道:“放心,神医妙手,我这条命还保不住么?只怕武功有损,又打你不过了。”

风倦月摇头道:“还有心情说笑?咱们也得赶早,在丹药吃完前回到花苑。”许清浊笑道:“一枚神丹能管十来日,算下来,还有两个月呢,爬也爬回去了。”

风倦月刚要说话,忽听门外有人道:“风姑娘,许公子,在下奉灵尊主之命,奉送‘松鹤万寿丹’三枚,请二位务必收下。”风倦月打开了门,面前的人正是“千足蜈蚣”苗枭,侍立在外,毕恭毕敬。

风倦月请他进了门,奇道:“我们还有剩余,怎么又送来三枚?”苗枭递上丹药,道:“回姑娘的话。灵尊主说,许公子伤重,须多服几枚,固本培元,方有望根治。故另从他处,寻了三枚丹药,派在下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