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假日

在我的记忆里,少年时候的那段时光,逢着假日,总是一个人去看电影,从来没有其他人与我一起,只有自己。

却并不觉得孤单。

电影里的故事太让我着迷,一头栽进去,好些天也出不来。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罗马假日》。到底是迷恋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和会心,即使那个时候,常常一个人,独自东来西往。许多年过去了,片中的男女主角格列高里·派克和奥黛丽·赫本已经离世,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属于他们的假日,只将单纯而美好的情义留给我们,做温暖的念想。流水浮世,并非只有薄凉。

特别喜欢假日里的清闲和无所事事。换上绣花拖鞋,穿上白布衫子,将屋子里的绿萝、文竹还有兰草摆放在阳台上,和它们一起晒太阳,仿佛我也成了一株植物。这个时候的秋天,阳光总是刚刚好,不浓烈也不寡淡,似一个被光阴收去了三分青春的女子,不再年轻,也未近迟暮,依然有一颗温软的心,却已经看透了半生的苍凉,不再对未来抱有幻想,多了一分稳妥和踏实的态度,却常常隔山隔水隔着旧光阴,对渐渐消磨得越来越薄的老时光,去做千回百转的怅惘。

大约有些老了吧?——听说人老了,才会禁不住去回想过往。

更喜欢在假日的清晨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买新鲜蔬菜。出门的时候,不远处的雾气还未散尽,鸟声一路伴我随行,偶有穿着人衣裳的金毛犬对我行注目礼。我回敬给它的,就是掏出手机来给它拍照,它则转过头去回避,对我的无礼不做任何回应。渐渐地,太阳升起来了,车流横行人声鼎沸,一派市井喧嚣的景象。卖菜的妇人将秤举得高高的,口中大声说,你看你看,一斤半有余了,很红的。其实我不识秤,给些小分量我也看不出来。白菜的叶子嫩得似要掐出水来,装在篮子里,和黄瓜放在一起,内心泛起朵朵微笑的涟漪。

路过电影院,门庭冷落人影稀疏。从阔大的影院门口向里面看过去,暗且森然,与门外的艳阳街景仿佛是两重天。也早已经不再看电影,想起少年时手里揣着一张电影票,一个人站在暮色中的影院门口,被掩在拥挤的人群中等电影开场的情景,不禁一笑。心里,有微微的酸涩涌上来,倒出沧海和桑田。那个时候的我,想要看尽世上所有的好电影,可时过境迁之后,我早已淡忘了那个愿望。生活就是一场电影,时光将一个人的最初愿望,渐渐消耗而去,迷失在流年的路途上,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是,无影又无形。

迷上了拍照。虽然拍摄水平实在惨淡到不忍看,却仍然挡不住我对它的喜爱。提着菜篮子晃悠在路上,看到一朵花开,一片枯叶,甚或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我也会拿出手机来拍。和专业的相机比起来,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其间的乐趣只有自己才知道,微妙,不可言。

若遇上雨天,寒凉的西风伴着雨声萧索,到黄昏,依然冷落清秋雨。偶有一两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伏在窗台上依依,不舍得离去。那一尾红色的鲤鱼,依然故我,无声无息地游在清水鱼缸里,却游不出它自己的孤独。苍茫暮色,从雨声里漫过来。一滴冷的秋雨,有多少美妙,就有多少凄凉。

不知谁家传来的钢琴声,雨声里叮咚。打开台灯,光影昏黄刚刚好,织一条厚厚的绒线围巾,暗暗的绛红色,长而温软。炉子上炖的排骨藕汤,飘散起浓浓的香,那是家的味道,行走到多远的地方也不会忘。

冬天就要来了,不再可以光着脚走在地板上,怕凉。但是可以在落雪的假日里,再煲一锅这样的汤,浓香,又温暖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