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左伟人(2)

王丞无知,又向刁协道:“听说丞相也甚喜读经……”

谁知刁协最忌王导王敦兄弟,见王丞莫明其妙地又提起“丞相”来,心中大为恼怒,大翻白眼,不答。

王丞刚来健康不久,不知刁、王等人之间的矛盾,忽见刁协满脸不高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心中着实不安,茫然四顾。

庾亮也甚厌王导,见这王丞也姓王,偏又叫“王丞”,与“王丞相”仅是一字之差,实在可恶!

当下也不理王丞,侧身过去对刁协媚然道:“听说上次晋王赐给刁大人玉璧一块,可否俟暇日容我观之?”

刁协得意:“正要奉庾大人清赏。只是不可使尊府美人见之。”

庾亮会意:“那是自然。”

周(岂页)半解不解。

王丞在一旁听得纳闷:那有什么关系?

正忍不住要问呢,刁协已是哈哈大笑,一双大手拍在庾亮肩上暗自抚摸不已:

“君之美人皆玉璧微瑕矣!”

说完又补充道:“不不,不是微瑕,而是大瑕甚矣。”

庾亮心中狂怒,本想发作,又思此时自己地位不稳,世子亦非晋王之敌,当下不敢较真,只得任刁协取笑抚摸,出声不得。

王丞见此二人如此不雅,呆住了。

刁协见庾郎果然温顺,想必床上功夫更佳,心中得意,一双贼眼淫视不已:“庾大人今晚若有暇,便可至老夫府上观白璧之瑕,如何?”

庾亮微微一笑:“那敢情好!”

心中重重地记下了今日之辱,狂怒中已定下奇谋:先助王导兄弟将此人除去,再废王导不迟!

周(岂页)见此二人如此不堪,霍然起身急欲离去。

庾亮忽然挽住周(岂页)衣袖,满脸是笑:“伯仁兄可是前往丞相府中?我亦深敬丞相,烦代我问候一声。”

这不是废话么?大家刚从新亭分手回来只片刻功夫,哪烦问候?庾亮此语意在戏耍周(岂页)与激怒刁协,“深敬丞相”云云,意谓“如刁大人者何足道哉!”

刁协不为之所动,心中直冷笑:我怕王导?

周(岂页)却似乎毫不在意,将庾亮的手断然甩开:“我找他做什么,他酒量有我好吗?”似已忘却刚才在新亭中发生的事。

庾亮索性挑起事端:“王大将军亦是海量,不知伯仁兄可有兴趣与之赌醉?在下愿作东三日。刁大人老矣,尚能饮否?”

刁协这一气非小,忽又见庾亮正朝他眨眼微笑,不由大大地一愣,细细想来始知庾郎是在逗我呢,大家一笑。

周(岂页)原是豪爽之人,哪知庾亮此语深意,当下哈哈大笑:“有人作东,岂有不饮之理!”

遂昂首离去,不理众人,到城中闲逛去了。

久之无聊,口中淡出鸟来,慌慌地拔开人群找了个酒楼,一掀帘子撞了进去。

谁想里面也刚好有人走出,两人头碰头,直碰得周(岂页)晕头转向,发昏章第十一!

周(岂页)大怒,将帘子“呼”地扯去,抬手就打。

酒店主人见状不好:“周大人不可……”

里面那人似纹丝不动,口中冷然道:“南蛮找死!”

围观人群听这人口气,知道又是一个南渡来的人,见这人竟敢在此地放肆,皆怒不可遏:“周大人打死这北方佬!”

北方佬又称“伧鬼”,南人甚藐之。

不就是逃难来的么?有何值得神气。

周颉其实也是个“伧鬼”,但此时概然以南人自居,当下索性蛮性大发,重重地只管打。

那人轻轻一抬臂,周(岂页)“哎呀”一声,蹲了下去。

那人大笑。

人群“哄”地一声走散了。

周(岂页)换了一只手,拔出刀来。

“伯仁且慢!”这时楼上走下一人,行姿飘然,嘴上永远带笑。

周(岂页)见此人是广陵戴渊,只得住手,口中依然厉声道:“此人无礼,你让他给我下跪便饶了他。”

戴渊哈哈大笑:“伯仁此言差矣,桓先生不是外人。”

那桓先生面无表情。

周颉犹怒:“我管他什么横先生,竖先生,跪下!”

“我是桓彝。”

周颉没听清楚。

那桓彝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桓彝。”说完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生怕多说一字。

周(岂页)呆住了,半晌才笑道:“原来是桓将军!”扭头向戴渊责备道:“兄何不早说?”

“我说是桓先生嘛。”

周颉听戴渊始终称这桓彝为“桓先生”,而不是“桓将军”,大感怪异。当下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陪情道:“二位兄长可愿与在下同饮数杯?”

戴渊看了桓彝一眼,似乎很为难?

周颉大窘,僵在了那里。

桓彝半天才道:“我们刚下楼。”说完又把嘴巴闭上。

周颉愈加过意不去了:“在下与戴兄是旧友,久仰桓……桓先生大名。二位既然刚下楼,那就请到寒舍一叙如何?”

这话周颉本是随口讲的,却又怎知桓、戴二人从北方逃来此地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已在酒楼等候三日矣。

戴渊看了桓彝一眼,脸上笑笑的,高深莫测。

周颉好紧张。

幸好桓彝开了金口:“可。”

周(岂页)喜出望外,酒也不喝了,赶忙在前带路。

那戴渊一路笑容满面,指指点点:“这些南蛮好生难看。这人前生是狗!这人前生是猪!这人后世定是牛马无疑。”

戴渊操北音,街上的“南蛮”们听不懂这伧鬼在说什么,皆嬉笑视之。

周颉殷勤地在前面带路,心中美得不成。

不是他周大人自跌身份,而是这桓……桓先生名气实在太大了!

过去在洛阳,此人人称“太上皇”,三名太后都是他的情人,军队与朝廷中遍是亲信。

只可惜那时还有一个挥麈谈玄的王衍是桓彝克星。时谚云:“南风烈烈吹黄沙,前至三日灭汝家”,说的就是王衍的霸气。

王衍也是美男,其阴柔内功当世无匹。只可惜匈奴蛮子不吃这一套,攻下洛阳就把王衍给做了。

桓彝当初暂避王衍锋芒隐居不出,不想今日也到了江南!

各路神仙差不多快齐了。第二日,周(岂页)按桓彝的意思,带二人见王导。王导也久闻桓彝之名,相见大喜。桓彝俯首升堂,急趋上前行跪拜大礼,洪声曰:“丞相安好!人言丞相是江左伟人,今之管夷吾也,老夫特来投奔,愿效犬马之劳。愿丞相不弃愚劣,则老夫幸甚!”

周(岂页)忽听得桓彝今天的话比昨天何止多一百倍,又是一奇。

“桓将军何出此言。”

王导见桓彝如此敬他,过意不去,连忙扶起。见这桓彝果然如人所述:黑瘦方脸,满脸正气,虽然须发尽白,分明廉颇之流也。

想到国事可为,王导十分欢欣。

因见周(岂页)极力推荐桓彝,知他已改过,当下也不再提昨日新亭对泣之事,笑问:“周大人于何处得遇桓将军?”

周颉笑道:“桓先生饮酒下楼,正遇在下。”

桓彝、戴渊二人笑。

王导听周(岂页)称桓彝为“先生”,也是一愣,暗想这桓彝可能在韬光养晦,欲弃武修文,不愿人称他将军。当下又是一敬,于是也改称“桓先生”。

又道:“这位先生是?”

“此为广陵戴渊先生,吾之旧友。”

王导点了点头:“二位先生皆宿儒也。”

桓、戴二人心中大美。

出门时,戴渊脸上的微笑渐渐变为冷笑……

过了几天朝廷授下令来,即命桓彝为太尉,戴渊为参军。二人轻轻松松跻身高层。

刁协、庾亮等人更恨王导,碍于王敦军权在手,皆隐忍不发。

桓彝欲将周颉收为心腹,令戴渊着意笼络此人。

周颉似浑然无知,每日唯饮酒不缀。因察见桓、戴二人太阴深,渐不往来。

戴渊怒,欲剪之。

桓彝笑曰:“由他去吧,不可得罪于贵人。日后还有用他之处。”

戴渊会意。

桓彝有子日桓温,此时尚幼。

王敦与桓彝原为军中同事,相见亦甚欢。复又分兵制之,不许太尉之权高于大将军之上。桓彝暂时亦无可奈何。

庾亮凑趣,趁机作东三日,大宴宾客于府中,恭请王导、王敦、刁协、桓彝、戴渊、周颉、王丞诸大人赏脸前至。

王导请示司马睿:“臣本有事,今日中书郎大人殷勤相请,甚觉为难。”

司马睿曰:“相父操劳国事,孤王常不忍。今日既然中书郎作东,可尽情前往。”

王导跪谢。

司马睿又笑问:“前次新亭之游美乎?”

王导忽然心中疼痛,勉强道:“风景甚佳。”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每对南国思旧都,臣心如废。唯愿早日助吾王复国,则苍生有望矣。”

司马睿大为感动。

王导泪下沾裳,叩拜而出。

席上刁协与王导言谈甚欢,王丞向戴渊指点南国名菜,桓彝作迂夫子状端坐而饮,庾亮陪坐于王敦之侧,一会儿离骚,一会儿汉赋,长吟不断,把场中气氛搞得着实火红。

众人心照不宣。

不多久,晋王世子司马绍也翩然降临,与诸臣共饮。计其杯数,厨所饮最多。

庾亮趁众人不注意抽空回房,见芳妹又瘦了不少,急忙上前紧紧搂住亲吻不已,颤声相呼,心中大痛。

葛洪年轻时曾从军,官至伏波将军。

葛洪道号为抱朴子。

庾亮字元规。

王敦字处仲。

此时司马睿尚未称帝,是为晋王。司马绍为晋王世子。

周(岂页)字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