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丁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我们还留在山麓上,就意味着必死无疑。我们必须在天气进一步恶化之前赶回大本营。由于心急,我行走的速度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这导致了我犯下了一个可怕的低级错误——走得离悬崖边缘过近了,那看起来很结实的冰层竟然整块断裂了。”
“呵!”薛柔吓得捂住嘴巴,虽然她很讨厌这个男人,但是他遇险的时候她同样会表现出同情心。史丹向她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继续往下说。
“幸好,我是和别人串连在一起的,所以只是吊在半空中,没有掉下去。我荡了一下绳子,让自己靠近悬崖边,先在岩缝里插进了一颗冰钉。正如我不愿意救别人一样,我也不会指望别人来救我,有了这一颗冰钉,哪怕他们割断绳子,我也不会掉下去。
“亚丁从悬崖边探头来看我,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身下轰隆的一声巨响,一定是哪块断冰撞到地上了。声音在山谷里不断地回荡,响起了一系列‘窸窸’的回声,我和亚丁脸色都变了,我们知道这种声音就是雪崩的前奏!
“我想亚丁肯定会抛下我逃走,我不会怪他的,这事情只能怪自己失手。没想到他居然喝令其他人一起把我拉上来,就在我快要攀上悬崖边缘的时候,一道滚滚的雪浪突然从上而下地扑过来,所有人都被冲下了悬崖。”
“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清醒过来后却发现我们仍然像一串粽子般地挂在悬崖上,原来是我钉在悬崖上的那颗冰钉救了我们的命。但是那颗冰钉根本就不可能承载得起七个人的重量,它很快就会崩脱的!”
“你们最后还是逃险了是不是?”薛柔忍不住问,既然史丹还站在这里讲故事,那么其他人也应该平安无事才对。
“你说的B大学就是大家熟知的那所学院吧?”唐可接口说,“那一次山难惊动了全国,七名队员只有一名生还者,我很好奇你在这种情况下是怎样脱险的?”
史丹的脸上抽搐了一下,显然是被唐可说中了,但他随即坦然地说:“没错,但是本来获救者应该有两个才对的。我有叫身下的亚丁割断绳子,放弃下面那五个人。但是他坚持不这样做,最后我只好把他也放弃了!”
“你这不是谋杀吗?”我也忍不住了,我实在受了不这家伙在杀了六个人后神情还能够这样坦然。
“这能怪我吗?”史丹毫无愧色地说,“这本来就是高山上的生存法则,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自己失手。”
“但如果他们不是花时间来救你,他们会躲不开雪崩吗?”我忍不住拍起桌子来了。
“雪崩的滑动速度比世界短跑冠军还快三倍,就算他们不救我也照样跑不掉。”史丹无动于衷地反驳说。
“但如果不是你踩断了冰层,会引雪崩吗?”薛柔也加入了讨伐他的行列,毕竟是好朋友铁哥们,什么时候我们三个都是同一战线的。
“雪崩是我引起的,”史丹坦然承认了,“但这本来就是登山需要承担的风险之一,如果是其他人引起的雪崩把我埋葬了,我也不会埋怨他的。我唯一的遗憾是,在割断绳索之前,没有把亚丁的卫星电话拿到手,不过估计他也不会给我的。”
我真被他气得无话可说,和这种人讲任何道理都是多余,也许只有用拳头来和他对话才最合适。
“但是,你最后获救不是因为登山协会接到了你的求救电话吗?”唐可奇怪地问。
“是的,我在悬崖上吊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救援的直升机。他们告诉我,三个小时前接到了卫星电话的求救,告诉他们队里有六人遇难,一人仍然生存。后来他们在悬崖下找到了六个人的尸体,全部都是在摔下去的时候当场丧生的。”
“他们说,那个求救电话的声音像是亚丁,电话也确实是在他的身上。但是死人怎么能够打电话呢?我始终认为这只是某种巧合,救我的只是我自己,而不是鬼。我参加这个聚会,就是希望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这一点。”史丹长吁一口气,表示他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你不是想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只是想让别人认同你没有做错而已。”薛柔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说,“不过我想这里应该没有人会认同你的!”
所有人都以沉默来表示他们对薛柔的赞同。
史丹的脸抽搐了几下,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如果历史再次重演,我还是会这样做的。请下一位吧!”
笔记本被推到周子弱的面前,周子弱翻开新的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说:“刚才高医生说的话,似乎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的,所以我想先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他这句开场白立刻就把大家吸引住了,听他的语气似乎有向高冰剑挑战的味道。但大学都觉得高冰剑对刚才冥婚故事的分析挺合情理的,周子弱还能够从鸡蛋里挑出什么骨头来吗?
“人死后,为什么都要把脸蒙上?”
七、第四个诡故事蒙面
此言一出,大家都愕然了。人死后把脸蒙上,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做法,但真的要追究起原因来,还真没有人可以回答得出个所以然来。
“那是为了避免死者给家属带来不安。”高冰剑的语气好像不是那么自然了。
“难道人一死就会变得很难看?难看得会吓倒人?”周子弱穷追不舍地问。
“这只是一个风俗习惯。”高冰剑有点不耐烦了,显然这样的问题并不值得深究。
“错!”周子弱大声说,“你们医生都有一个坏习惯,就是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当成了一切,比方说某种疾病西医不能治疗的时候,他们就会宣布为绝症。但是有些人在经过中医或者气功的疗法后,却又奇迹般地好起来了。”
高冰剑的嘴动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周子弱就已经抢先说出来了:“你一定会说,那些都是伪科学。没错,你们这些搞科学的一直都是这样做,对自己不懂的东西一概斥之为伪科学。”
“那你说是为什么?”高冰剑没好气地说。
周子弱神秘地笑了笑,说:“你听完我的故事就知道了。”
“我的名字不好听,因为我的身体真的很弱,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在保温箱里躺了一百多天。我父母有几次都差点要放弃我了,没想到最后我又活了过来。但是我从小就爱哭,经常是睡得好好的,一到半夜却忽然坐起来哇哇大哭。嘴里拼命地叫着妈妈,明明妈妈就在眼前,我却像是看不到似的。
“家里带我上医院看了很多次都没有效果,反而是越闹越厉害。我爸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将就着让奶奶抱我上庙里。
“庙里的老道士只看了我一眼就说,‘这孩子是天生的阴阳眼,他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吓着了。’老道士写了一道符放锦囊里给我戴着,结果竟然慢慢就好了。这是我第一次证明了,科学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但是科学对我的折磨并没有结束,更加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五岁的时候,邻村的一个亲戚在耙地的时候挖到一个白瓷坛子,因为没有花纹,式样又不好看,随手就把它打碎了。没想到坛子一打碎,立刻就喷出一股白烟。那亲戚被白烟呛了一下,当场就昏倒了,抬回家没多久就七窍流血地死了!
“按照我们那的规矩,亲属在丧礼上都要给死者奠酒的,也就是说揭开死人的蒙面布,然后用酒杯把酒喂进死人的嘴里。其他人奠完酒都没事,但是轮到我堂叔奠酒的时候,他却突然惊叫一声‘他的脸!’双脚一瘫倒在地上。别人去扶他,他却拼命挣脱了,然后一边尖叫着‘脸、脸’,一边往家里跑。”
周子弱说得绘声绘色,大家都不禁一阵心寒,但也很想知道他堂叔说的脸是什么意思。
“一回到家里,党叔就发起了高烧,请医生来打退烧针都不起作用。嘴里一直叫着‘脸、脸’,一直叫到天亮,他的声音也哑了,一口气咽不过来就死了,死的时候同样是七窍流血。
“堂叔的丧礼我也参加了,但是那时候我还小,根本不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堂叔浑身盖着白布躺在灵堂里,伯公堂婶他们全部围着他在哭,就觉得很奇怪,堂叔脸上干吗盖着白布啊。
“有一个扎着长辫子的老头告诉我,‘用白布盖着脸是为了不让你堂叔说话,你堂叔还有话要说呢,你去帮他把布揭开。’堂叔平时对我很好,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帮他说话,于是就走上去,把他脸上的白布揭开了。
“一揭开,我就吓了一跳,堂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他的脸整个都变成青紫色了,眼、耳、口、鼻全部都流着黑色的血。他一看到我,嘴巴立刻就一张一张地在说,‘翠芝、翠芝。’
“我都没搞懂是什么意思,大伯爷已经冲上来把我抱了下去,大声地骂我,‘你干啥?’我说‘堂叔要讲话啊,你们干吗盖着他的嘴不让他讲?’伯爷的手一松,抱不住我就掉下来。我爸冲过来,不但不扶我还劈头就给两巴掌,说我不懂规矩乱讲话。
“我哭着说我没乱讲话,是辫子爷爷叫我去揭开白布的,因为堂叔要讲话。我爸说,‘这里哪有什么辫子爷爷?’我张眼一看,辫子爷爷怎么不见了,我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就是他,’我指着墙上的一幅黑白炭相说,‘跟他一模一样,都戴一个瓜皮帽子,梳个长辫子。’
“灵堂里的哭声全停下来了,我看到所有人都在用惊慌的目光看着我,还有人在说,‘这不是老太爷吗?难道老太爷显灵了?’伯爷蹲下来看着我,很严肃地问我,‘堂叔到底跟你讲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大人如此郑重地和我说话,意识到这事情一定是非常非常的重要,于是我就说,‘堂叔在说翠芝、翠芝啊,你们都没有听到吗?’
“我看到伯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灰了,大家都扭头过去看堂婶,翠芝不就是堂婶的名字吗?是堂叔在喊堂婶呢。堂婶的呼吸突然就急促进来,我看到她的胸口在大幅地起伏着,仿佛里面藏了个风箱似的,然后她当着我们的面直直地倒下去了。
“村里的几个青壮小伙立刻把嫂娘抬担架上往乡卫生站送,爸爸一声不吭地抱着我跟过去。他们把堂婶抬进一个看不见的房间里,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说什么‘病毒、没见过’,还猛摇着头。
“爸爸把我带到另外一个房间里,然后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医生又问我一些话,我就把我看到的、听到的讲出来。医生的脸色立刻也变得跟伯爷一样难看,他用手摸摸我的头,又看了其他地方,然后说‘打针吧’。
“爸爸出去看堂婶,就留下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吊针。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堂婶走进来,她低着头在小声地哭。我说‘堂婶你怎么啦?’堂婶抬起头来,我发现她竟然也像是堂叔一样地七窍流血。
“堂婶看着我,只说了两个字:宝顺。我当时吓得想哭又不敢哭,就在这时候,房门‘嘭’地被打开了,外面传来了一片呜呜的哭声。”
“爸爸走进来跟我说,‘堂婶刚才死了。’我说‘怎么会死呢?她刚才明明就在这里。’但是我回过头,堂婶却不见了。我说‘堂婶刚才还在这儿跟我说话呢,她说叫宝顺哥。’爸爸立刻就把我的嘴捂住,我从来没见过爸爸会这么害怕,好像我一说话就会大祸临头似的。
“爸爸搂着我说,‘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说出来,那些都是假的。’爸爸喊了一台拖拉机把大家送回去,堂婶却被留在了卫生院里。走的时候,我看到医生拿一个打农药的喷筒在到处喷。
“宝顺哥也坐在拖拉机上,我很想告诉他堂婶刚才在叫他,但我怕被爸骂,所以就忍着没说。第二天一早,我爸就带着我上县城,我妈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的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我妈为怎么会难过呢,我当时不知道,反正可以上县城我是好高兴的。路过宝顺家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哭声。我想问宝顺哥是不是死了,但看到爸爸铁青的脸色,就不敢问了。
“在路上,我们看到许多绿色的军车向着我们乡的方向驶去,车上全部都是些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一个古怪的面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我想起了那些被白布掩盖的死人,心里不禁有点害怕,这些人会不会也和死人有关?
“爸爸原来说是带我到县城逛公园的,没想到最后去的却是一间在山上的医院。这间医院里的病人很奇怪,大部分都是不透明的,但他们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还有小部分人是透明的,像个影子一样,他们经常会晃来晃去,但是其他人都装作看他们不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家医院是精神病院,被送到这里来的都是被认定有精神病,包括我在内。
“医生问了我很多问题,然后又随意摆弄我身体的各个部位,好像我是一部没感觉的机器似的。最后医生说问题应该不会很严重,留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吧。结果这一留就是好几个月,他们每天都给我吃药打针,氯噻吨、氯丙嗪、甲硫达嗪、三氟拉嗪……这些药物我现在还背得比户口本都熟。”
“这些药物都是有强烈副作用的,他们竟然把它们用在一个正常的小孩子身上。我后来为什么个子长不高,到处被人嘲笑,完全就是拜你们这些医生所赐!”周子弱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我不听话他们就会把我绑起来,你们知道被绑起来的感觉会是怎样吗?”周子弱大声地质问说。
“我知道。”我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有过被人强迫关在精神病院的经历。”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比坐牢还要恐怖一百倍。不过我是个正常人,而周子弱现在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正常了。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周子弱摇着头,脸上流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他们把我绑起来后,那些透明的人就会从四面八方出现。你们没有办法想像他们的样子是多么的可怕,他们在你的耳边小声地说、大声地笑,用长长的爪子触摸着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