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又死一个

解忧醒来时,全身烫得都快能烧个菜,摸了摸额头上,敷了块长长的布条,她知道自己伤口感染,加上落水淋雨,高烧生寒,没挺住就晕了。

闫可帆见她晕倒,便嘱咐十一和琉璃在这里守着,他独自一人去找路。

解忧想问问闫可帆离开多久了,刚要发声,喉咙嘶住,猛地咳嗽了几声。

十一在树上放哨,见她一咳嗽,便看了过去,眼神中有把她当成累赘的不顺眼,又一想,她之前也算救了公子,他暂时平衡了下心态。

就在这时,四周响起了怖声怪叫,那声音如空灵长鸣,吓得鸟儿飞了一群。

十一看到有一群野兽,快速跳下,用尖石在树皮上刻下印记,然后对她们说:“你们躲好,千万别出来!”

十一独自去引开野兽,没入了丛林。

过了很久,十一才回来。

“你受伤了?”琉璃惊道一声,连忙上前,要给他臂上包下伤口。

十一推开,示意不用,走到解忧面前,他酝酿了下,说:“又死了一个。”

解忧喉咙哑,开口说不了话。

琉璃有些担忧,还有种不详的感觉:“公主,这林子里的野兽多……”

“不,这次不是野兽,”十一拧紧神色,切入重点:“这个侍卫脖子上有道抓痕,是被人锁喉致死。”

解忧惊了身汗,咳得厉害。

琉璃也惧了下:“你确定么?”

十一脸色凝重:“据我推测,这个侍卫应该死了不到半个时辰。”

解忧去了尸体旁。

前夜江上遇匪,两条船上的侍卫还有十六个,解忧记不得太多人,只认识船尾六卫和船头左右两卫。

而这个死的人,她认识。

是船尾六卫之一。

解忧看到侍卫的腕缚为青,他的脖子处软软塌塌,生生错位,周围没有别的打斗痕迹,也就是说,他是被熟悉的人立即毙命,行凶者一点机会都没留。

这样强劲的拧断手法……

解忧苍弱的脸煞白,抬起头,看到十一在树上做标记。

这记号简单,只有一横一竖,竖偏左却是走向右边,这是闫可帆和十一约定的标记,这也是今早十一能顺利与闫可帆汇合的原因。

解忧从怀里摸出匕首,把标记划去,反而划下另一种记号。

十一初时不解,忽又怒道:“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公子?”

解忧喉咙疼,不想说话。

在这座林子里,只有一人武功高强,昨天晚上,闫可帆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而半个时辰前,闫可帆独自离开,不知所踪。

做完标记,收起匕首,解忧抬头望着茂密遮空的天,林子虽大,但也不至于一直找不到出路,从昨夜到今天,她一直在被动的让人带着走,忽略了什么。

那张地图尽管有点过时,但大体方向不会变,这座巍峨的深林属于狮子山脉,立在丹江之北,翻过这山林,会有小渔村,因丹江汇入长须河,呈三角之势,这里离临泉大渡口也不会很远了。

“不会是公子!”十一出言辩解,他对于这人的死没半点惋惜,反倒是痛恨:“这个侍卫在船上明言要你放弃救公子,若真要下手,也会是我来杀!”

琉璃揪紧了心,在这节骨眼上,生怕十一与公主不和,万一打起来……

解忧也不在意十一的怒气,挑了个方向离去,琉璃紧紧跟着,十一冷着面,原不想管她,但她若出事,朝廷那边不好交代,公子也难逃罪责,便又跟上了。

解忧走了很久,终于,看到前面曙光明亮,有个断崖小缺口。

琉璃惊道:“公主,下面有村子!”

两面葱绿山体的环绕下,底下的小村屋檐像蚂蚁,袅袅炊烟像是腾起的云朵,视线再移过去,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湖泊水库,其中最远处有条蜿蜒的白线,泛着光,只是太远,白线周围也尽是小矮山,无法有多余的窥探。

琉璃问:“那是长须河?”

解忧点了点头。

吹着山腰上的风,脚下是陡峭的斜壁,虽然身处险境,但琉璃也要感叹:“在这上面一看,这长须河倒是真小。”

此刻,三人身在半山腰上,虽然能看到山下风景,却无法直接从这里下去,解忧选了不陡的一侧下山。

虽然找到了出路,但十一不是很高兴,尤其解忧这会儿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十一都要怀疑她刚才是不是在装病。

下山途中,解忧又发现了一具侍卫尸体,尸体并未被野兽啃食,像是被随手丢弃,掩盖在草木灌丛中。

同样的,锁喉而死。

也是六卫之一。

解忧脑子里嗡,莫名回想起那句话。

——公主,您真的信他们?

这些侍卫在死之前,是不是彻底相信了徐副将的话:她和大将军有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急于灭口!

但解忧实在不明白,如果真是闫可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他是忠心耿耿对皇帝负责,怕她出事,但这种做法又极端又冒险,根本没必要,关于徐副将的死,解忧没有大肆张扬,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大不了,她可以回去与徐太后当面对质。

孰轻孰重,她信徐太后拎得清。

但现在变成如今这局面,徐骢的人都快死没了,她还怎么有把握说清楚?

想到这,解忧看了眼琉璃。

琉璃被解忧一看,神色微禀,这死去的侍卫,琉璃当然也认识,他们算得上是公主毁尸灭迹的帮凶,但公主这抹眼神,是什么意思?是怀疑她?还是也要灭口?

琉璃忐忑着,气氛变得异常凝肃。

十一依旧执着认为不是他家公子。

不到片刻,解忧又发现了两具侍卫尸体,正是船头值夜的那左右两卫。

“我就说,根本不会是公子。”十一面色冷冷,终于能理直气壮了:“这两人被一剑割喉,公子手上根本就没有剑!”

解忧看着尸身剑痕,陷入了沉思。

“这些侍卫里,一定是混进了不干净的人,”十一说道:“他们对自己人没有防备,才会遭了毒手,你别冤枉了公子。”

琉璃先看十一,又看向解忧,悻悻道:“可他们杀人,目的是什么?”

解忧一瞬间想明白了。

如若她刚才的猜测都是错的,那么这群人针对的就是……

徐大小姐!

解忧心上一凉,顺着尸体周围的痕迹,一路往前追踪,她必须尽快找到徐银楹和苏子,否则后果她不敢想象!

琉璃急道:“公主!”

解忧脚步快,琉璃十一在后面追,十一这会儿真觉得她是不是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刚才还病气怏怏,现在这么生龙活虎!

解忧停下了脚步。

山谷凉风阴侧,前面葱绿的空地里,横七竖八死了一片侍卫,血迹播散得到处都是,腥味重得令人作呕。

十一看到这场面,不禁深深吸了口冷气,踏着血水走到中间,十一拿起了地上的剑,掂量了下,又数了数人头:“这七个人,好像是自相残杀。”

这些人里,没有徐大小姐和苏子,解忧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衣,这衣是被一刀割下来的,捏住时,湿濡的碎衣拧出了血水,沾满了她的指缝。

这好像是苏子的衣服……

解忧脑子一痛,突然就想,她宁愿相信真的是闫可帆把这群侍卫都杀了,也不想看到那两无缘无故死在这座深山!

这个念头一起,她脑袋更痛了,脚步半退,被尸体绊了一下,差点就要往后倒,但后背却撞到一抹厚实的胸膛。

她软得没有力气,来人及时捞住了她,将她半躺放稳。

等解忧缓过来,都不用看清,匕首直接架在了后面人的脖子上,他环臂很重,把她圈在腰中,她架刀的速度太快,他没有多余的手阻止。

倒是琉璃和十一比两人更紧张。

十一正提着捡来的血剑指着解忧,琉璃合身挡住,要不是十一见琉璃不要命收手快,此刻,那把剑也许会架在解忧身上。

“十一,不得无礼!”闫可帆眉色深重,尽管匕首抵在他颈项,快见了血。

解忧仰头问:“你做了什么?”

她生了病,嗓音又嘶哑又混沌,一点也不像原本的声音,闫可帆脸庞稍微凑近,也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得出她说什么,她又问了一遍:“你去做了什么?”

闫可帆说:“微臣在找出路。”

“找到了么?”

“找到了。”闫可帆神色波动:“公主改了记号,微臣找不到路,耽搁了片刻。”

“为什么要带我绕路?”

“南面坡度小,较易下山。”刀锋冰凉,闫可帆抬眼看着前面那堆尸体。

解忧咬牙:“我问你,你真的有把自己的未婚妻放在心上么?”

闫可帆低下眼眸看她,喉骨略微轻咽,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她要是出了事,你……”

解忧还想说什么,突然气血一涌,软软的靠在了他怀里,她失了力气,匕首也顺势掉在了地上。

闫可帆见她晕厥,顿时惊急,反过身把她贴上后背,要先带她出去,背后女子凌凌清软的气息扑在他脖颈上,低喃嘶哑,在他耳边说:“你……去找她……”

肩上重量忽沉,闫可帆撇首望去,伏在肩上的女子脸庞苍白,已彻底昏迷,他知道徐大小姐有危险,但顾不得那么多:“微臣必须先带公主出去!”

…………

冥栈容在临泉大渡口待了两天,连解忧半点影子都没看到,他寻思着,会不会是他画的那张地图手稿太粗糙,冥解忧蠢得看不懂?

等得心烦,冥栈容便出了客宿,今日有暴雨,江中滚水,大渡口暂罢,他撑伞立在水边,旁边有条漕船正在紧急靠岸,冥栈容瞅了眼,心想临泉是民渡,倒也不缺官船来往,待了片刻,冥栈容正要走,这条漕船上忽然有人激动地叫他。

“世子爷!”

冥栈容回了头。

船上人一个跃步跳下,奔到了他跟前,郑重行了一礼:“世子爷。”

冥栈容眯眼:“你是?”

哪位?

冥栈容不认识,这是官船,此人又着兵卫服饰,带着青色的腕缚,虽不知这人要干什么,冥栈容还是保持礼貌地搭了话。

“小人徐中尉门下一名小卒。”

“哦。”冥栈容记起来那么一点点。

前些日子,在琅琊府门前,徐骢那时不认识他,还不知他身份,觉得他挡路,徐中尉趾高气扬时,这小卒帮着跋扈嚣张,见这小卒眨眼对他这么恭敬,冥栈容不适应,笑出了声:“你家徐中尉这么喜欢追着本世子,都追到了这儿?”

侍卫噎了噎,回看了眼身后漕船,转头又道:“世子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冥栈容没空理闲人,笑了声,转身就要走,侍卫连忙上前拦住,补上道:“之前是小人不对,但眼下事关琅琊公主,世子爷可要听一听?”

冥栈容又眯了下眼睛,和侍卫去了旁处,侍卫也不隐瞒,将所见所闻全盘托出,昨夜侍卫听见号角声醒来,发现不见其他两船,侍卫欲返航,但船上有人拦着不让,侍卫又听到其他人提及什么‘水匪’,恐怕那两条漕船,已经出事了。

一听完,原本闲情逸趣的世子爷六神无主,冥栈容对这块水源挺熟,那两船停滞的地段两岸峭壁,加上水匪洪水,他丝毫不怀疑一件事。

冥解忧……是不是已经死水里了?

“世子爷——”

侍卫捡起那把被世子丢开的伞。

…………

一扇木门,被冥栈容踹开,院子廊下的侍女朝他看了过去,他跑得又急又快,一脸狼狈,身上淋雨也没处干净的。

“二公子?”

“我要调人,”冥栈容撑着门,心率不稳:“你手底下有多少人,全部都给我调过来,去江上找人!”

“江上?”侍女看了眼顶上的暴雨:“这种天气,二公子确定是到江上找人,不是让我去找死?”

冥栈容急了:“我没开玩笑!”

侍女闲情道:“二公子,我也是。”

冥栈容喘着气,又把事情大概说了遍,侍女这才凑了下眉头,去房里拿出一张详细的地图,侍女道:“昨晚出事,现在才去找,恐怕连尸体都捞不上来,依世子看,琅琊公主是个怎么样的人?”

冥栈容说:“挺蠢的。”

“那大将军呢?”

“不熟。”

“不如,赌一把。”

“赌什么?”冥栈容一愣,又着急死了:“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赌?”

侍女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三年前,此处地动,峭壁被劈开,恰巧与狮子山脉连通。”

冥栈容一想也是,心急倒忘了这茬。

侍女手指再点了点,又道:“赌一把,琅琊公主和那位大将军是聪明人。”

不到半个时辰,侍女集齐了十几人,备了马,短时间内也只能抽出这么多,冥栈容想了什么,回头把蔺之儒也叫上。

侍女惊讶:“那位蔺神医也在这?”

冥栈容点头,刚在客宿碰巧遇到的,不过,蔺之儒不会骑马,得坐马车,没法一起同行,随后,冥栈容和侍女带着一行十几快骑先开路,直奔狮子山底。

狮子山不是小山,而是数个山连绵不绝形成的山脉,犹如像卧躺的狮子而闻名,在地图上看,这座山不大,实际上……

冥栈容望着面前群山,心里没底,在这里面找人,跟找死也差不多。

……她真的还没死透么?

到了山下小渔村,侍女将人两两分队,指了几处上山的方位,吩咐道:“找到人后,烟火为信,切记,若遇到野兽,先自保为上。”

数人戴着斗笠冒雨领命而去。

冥栈容也想去,侍女没让。

侍女说道:“世子在这等消息吧,免得出了事,卑职还得分出精力护你,郡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冥栈容:“……”

怎么,他看上去有这么弱么?

侍女也上了山,冥栈容在村里待着,只好把自己当个把握大局的人,时不时看看山群,他盯了一夜,雨也停了,还是没有烟火信号。

蔺之儒也盯了一夜,沙苑觉得不太放心,在自家少爷的授意下上了山。

这会儿,只剩下冥栈容和蔺之儒站在村口,都快成了望山石。

不对,应该说,蔺之儒很独特,随时随地都能给人看病,且还是免钱义诊,不到一个钟头,已经有村民给他搬了个座子。

蔺之儒虽然不会说话,但人缘很好,村里有位大夫会认字,蔺之儒一边写,大夫帮着他念。

冥栈容蹲在蔺之儒旁边,顺手给蔺之儒磨墨,看着村口长长的队伍,越干越烦,堂堂世子爷都给他当起了仆人,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冥栈容侧首盯着蔺之儒宁静的脸色,自己心里着急万分,恨不得把那山也劈了,可蔺之儒却心神镇定,还能若无其事地给人开方子。

他到底是来找人的,还是来给人看病的?这么无情无义一点都不担心?

亏她那时候心心念念!

快到了下午,人更多了,别的村也慕名而来,冥栈容手酸,天底下免钱的事,永远都是最累人也没回报的,这蔺神医怎么就干的这么起劲。

所以,冥栈容决定不干了。

冥栈容去了山脚下。

恰巧在此时,青衣浑浊的闫可帆背着解忧从东边入村,毫发无伤的徐大小姐搀扶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苏子从北边入村,几人都走得跌跌撞撞。

两拨人在山脚下会面。

闫可帆神色微微抖动,十分错愕,看了眼还有一点意识靠在徐银楹身上的苏子,徐银楹也是呆愣了会儿,看着闫可帆背上昏迷的女子。

琉璃也觉得这场面奇怪。

姑且不提林子有猛兽,有危险受伤很正常,但这场面确实太奇怪,一对快要新婚的未婚夫妻,一个背上背着别的女子,一个肩上搀着别的男子,让人看到,难免不多想。

但冥栈容不认识徐大小姐,苏子脸脏得没眼看,他也没认出来。

冥栈容只关心闫可帆背后那个脸色白得像纸的女子,他容色刹变,几乎是猛冲过去,毫不客气一把拽开闫可帆,把女子横腰抱在自己手上。

“世子……”闫可帆又错愕了。

怀里女子昏迷不醒,那张脸贴在冥栈容脖子上时,冰冰冷冷的,冥栈容觉得跟抱了个死人一样,对着闫可帆身后喊:“琉璃,快去村口叫蔺之儒回来!”

冥栈容抱着人就去了村大夫的家,大夫家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冥栈容把怀里人放在床上。

蔺之儒也回来了,他加快脚步到床前,抓着床上女子的手把脉,眉色一拧。

冥栈容急道:“她怎么样?”

蔺之儒看向她有剜伤的左手,不敢直接弄,只能用剪子小心翼翼弄开,她这伤口长时间泡在泥水里,且不通气捂住,这会儿,不仅发白溃烂,还有细碎的泥沙嵌在肉里,一股腐肉味。

冥栈容不敢细看,蔺之儒一贯的淡定神色也不复,不到片刻,冥栈容又见到一件怪事,原来,这位蔺神医也可以不是慢吞吞的儒生,速度是可以这么快的。

蔺之儒飞奔回到马车上,拿进了许多刀具,只留下琉璃当帮手,请其余无关人全部出去。

冥栈容想了想,有蔺之儒在,保她小命不成问题,看着青囊里那些小刀和燃起来的酒灯,冥栈容心里悚然,觉得太可怕了,只能替她默默祈福。

退出屋子后,冥栈容这才想起山上还有侍女,便放了个烟火,见到信号,沙苑回来最快,一口气没歇,就进了屋子,再出来时,在院子里拿药起炉。

冥栈容走来走去,恍惚想起什么,往旁边看了眼——

那位青衣破碎不堪的大将军立在一旁,眼睛不眨地看着屋门,神色紧张,对她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关心。

冥栈容奇怪。

她和这位大将军很熟吗?

觉察到炙热的目光,闫可帆看了过去,对方是世子,身份贵重,他点了下头,施以敬意。

闫可帆和冥栈容是不认识的,也没有说过什么话,唯一一次见面是在那座边境院子,他跟随在皇帝身侧,而这位世子在她身边照顾,就这样匆匆照了个面。

冥栈容跟他不熟,懒得回礼,对于这个大将军王的名衔,也许有人觉得是大功一件,但冥栈容有点瞧不起,说句实话,韩馀夫蒙到底也算个枭雄,虽然韩馀夫蒙是敌人,虽然不讨喜,但冥栈容是真希望他是自刎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得毫无尊严。

闫可帆看出这位世子似乎没把他这位大将军放眼里,却也没主动上前攀附,既然双方都不想主动结交,那就保持如此。

冥栈容看了眼院子东侧的露天柴房,村大夫把苏子安置在那,正在把脉看病,对于不认识的人,冥栈容都不会过于关心,他可不是菩萨心肠的蔺之儒。

终于等到屋门打开,冥栈容第一个冲进去,琉璃已经替解忧换过了干衣,她惨白的脸色看着恢复了一点点。

冥栈容放下了心。

忽然,她眼皮一动,睁开眼睛,转了一圈,看着围在床边的一堆人,她第一眼看到蔺之儒,叫了叫:“蔺……”

沙苑硬是愣住:“不可能。”

冥栈容问:“什么不可能?”

沙苑看着蔺之儒:“麻药劲效还未过,公主怎么会醒?”

蔺之儒也是怔住,明明让她多闻了两次,麻迷之后,确保她没反应才动刀。

她怎么会醒呢?

她若是如此清醒,难道,刚才开刀的全程她都清醒知道?

蔺之儒隐隐凝眉。

解忧双眸沉寂,看到冥栈容,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眼睛。

冥栈容不知道这对医仆在说什么,怎么感觉她醒了不是好事一样,见解忧沉睡,惊了惊:“蔺大夫,她刚才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蔺之儒搭上了她的脉。

冥栈容急:“她还有救吧?”

“世子爷。”琉璃挺想把他撵出去:“别打扰蔺大夫诊脉。”

蔺之儒切完脉,又看着床上人。

床上的女子再次睁开了眼睛,却清澈明亮,很奇怪的在看他。

蔺之儒忽然想起之前在琅琊府,黑暗中她看了他一眼,她也是这般,他想,也许又是她神志不清了,现下她全身麻着,倒不会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没想太多,蔺之儒接过沙苑端来的汤药,勺子在他修长的指间拨弄,随后,送到了她唇边,她下意识地紧紧抿着,不张口,突然,不知道谁撬开了她的嘴,舌尖添到了酸苦的药汁,她惊得想挣扎,但身体仿佛被死死按住,怎么都动不了。

全部喂完,她眼中神色切换,又变成了深深地厌恶,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蔺之儒正要擦拭她唇边药汁,却不料床上的女子冷不丁一个翻身,喂进去的药全都回吐在了蔺之儒身上。

然后,她又彻底昏死了过去。

沙苑惊呆地看着这一幕,公主把白衣似仙不染凡尘的神医吐得一身脏,这便也罢了,可是公主……

她人不仅醒了,居然还能动!?

“这包麻醉散是不是这两天发潮霉变了?”沙苑拿起那药包瞅了老半天:“少爷,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蔺之儒先擦掉她姣好脸庞上的污秽,再拿过麻醉散仔细瞧了瞧,怎么瞧都是没问题的,有那么一刻,蔺之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医术。

冥栈容还是不知道这主仆俩在嘀咕什么,弄得她病情很严重的样子,冥栈容问道:“她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公主性命暂且无碍。”沙苑备来了煮开的乌黑药水,嘱咐琉璃:“公主喝不下药,眼下只能用最简单的擦药浴退烧,每隔半刻给公主擦拭全身,身上衣物着些轻松的,无需过紧。”回头见还有多人在,又道:“请几位先行回避吧。”

立在门口的闫可帆回过神,想来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便同十一交代两句后,离开了院子。

冥栈容见侍女回来,似乎有什么要说,两人一道离开。

蔺之儒退出屋子时,忽然看了眼桌上,琉璃换下解忧的衣物,把她随身携带的所有物件都放在这里。

沙苑也看过去,桌上有红玉匕首,玄铁冰书,簪子耳坠,一只骨笛,一些碎银两,还有,几个小瓷瓶。

……

徐银楹见所有人围堵在屋子里,她没有去凑热闹,解忧是公主,所有人都会紧着先去照顾,见蔺之儒从屋子退出来,去了马车旁,徐银楹以为他要离开,三两步冲过去:“蔺……蔺大夫!”

徐银楹与这位金陵神医交集不深,也没有来往交情,甚至,以前的徐蔺两家在朝堂上,还是死敌,总的来说有世仇恩怨。

可是,她祖父徐公和他父亲蔺相,两个人争锋相对了半辈子,都已经魂归西天,这陈年恩怨到了这一代,约莫着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吧!

“蔺大夫,那柴棚里有个病人,您能不能……去看看他?”徐银楹也不顾不得自己此刻的脸皮厚不厚:“您是神医,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位徐大姑娘任性跋纵,后面那句话似带点胁迫,把神医架在道德制高点上,蔺之儒行医数载,听多了这样的话,倒也不在乎别的。

沙苑知道自家少爷不会不顾人命,又见及蔺之儒身上的脏处,说道:“要不要先换身衣裳?”

蔺之儒轻轻摇首,只把最外层褪下。

徐银楹带着他去柴棚:“刚刚那位村大夫也来看过,说什么救活了也是个活死人,还不如放弃,那大夫定然只会点皮毛!我一气,便把人给赶走了,我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大夫……蔺大夫,您是神医,您一定要救救他!”

来到柴堆前,沙苑‘嚯’了声。

绕是沙苑跟了少爷多年,场面见得多,也没看过这种惨无人道的。

柴堆里的人面容枯槁,惨白失色,粗麻衣褴褛不堪,血迹斑斑。

这人基本上全身上下都是翻滚的皮肉,要止血都不知该往哪处下手。

沙苑弯膝蹲下,摸了摸苏子胸前微弱的心跳,那位村大夫虽医术不精,但说救不活也挺有道理。

这,一般该请仵作来验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