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我不恨你

闫可帆需要把长绳绑在两人腰间,眼下情况紧急,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了。

解忧问:“下游真有江滩?”

在这难以度过的生死关头,闫可帆并不想欺骗她,到底有没有,他其实也不清楚,他在上船之前,听当地的两个小卒闲聊,听了几句。

解忧对这带地势不熟,那张粗略的地图压根看不出什么,听闫可帆这么一说,想来即便跳水,也是在水里等死了,二月的江水深寒,她这病弱不禁风的人,能在水里撑半个时辰都算是命大。

“公主害怕吗?”

闫可帆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绳子在两人身上绑好,打了结,他也抬起了头看她,他深知不会游水的人,都会格外怕水,她必然也是怕的吧。

与他诚恳真挚的目光不同,解忧轻轻扇了扇睫翼,却是一种轻佻,漫不经意掂量了下他打的结头。

很紧,有种要死就一起死的错觉。

可她并不是怕。

她只是不想窝囊地死在这里。

乌漆的江面上,潺潺流水,波纹荡漾,其他人已经游得看不见踪影。

晚风凛冽,幽暗沉寂。

闫可帆站在她面前,正式地看着她,他问了出来:“你救我,后悔吗?”

解忧也看着他。

他省去了公主和微臣的敬语。

解忧忽然想起很多年他在月下表白,几乎和现在是一模一样的神情,正恰这二月的春风柔意。

徐徐的江风吹至解忧后背,一股冷凉感侵袭,解忧回了神,长眉浅浅蹙起:“闫将军,你多心了,我从没想过要救你。”

他似是苦笑:“那为什么要救?”

涛涛江水,摇晃着船身,解忧那半侧瞳孔渐渐变得深幽:“你是她未婚夫婿,我不想她还未嫁,就同我一样背上克夫命。”

闫可帆眸子微微落下,看着水面,没了话,最后下水前,他教她如何在水中闭气和呼吸,又说:“别太紧张,你什么都不用做,其他的,交给我。”

…………

解忧是在暴雨中被打醒的。

雨珠一点一滴,起初温柔绵意,然后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侵袭,脸抽得疼。

解忧睁开眼皮,动了动。

身上有贴近厚实的紧压感,闫可帆大半个身子靠她身上,怪不得她有点喘不上气,她叫了几声,他也不醒。

解忧看了下他的脸,他额上有磕伤,料想是他撞了脑袋,感觉到他身上有点温度,证明还没死,大概是昏了过去。

在江流湍急那处,他一直拉扯着她,怕她被冲走,哪怕是现在,他两条长臂仍是紧紧箍着她腰身。

闫可帆半个身子躺在水里,江潮波动荡漾,她倒是能轻易地顺水挪开他,解忧颤颤坐起了身,抹开自己脸上浑浊的泥沙和雨水,看向周围。

月弯形状的江滩坐落在峡谷之侧,上游流下的沙在此堆积沉淀,两人因而被冲到这里,身后也不是巍峨的峭壁,而是被丛林覆盖的斜面断层,从远处看,一层层像阶梯,大自然鬼斧神工,山川河水,日迁月移,竟造就了如此壮阔景观。

徐大小姐那张便宜地图过时了。

但这美景她没时间欣赏,暴雨之下,江流涨的太快,犹是凶猛野兽,闫可帆刚才被她一挪,差点被水冲走。

解忧思忖半刻,用绳子拽着闫可帆向岸边拖去,闫可帆就在扯拽中惊醒,身子浮浮沉沉,睁眼便是冰冷的水面,绕是他再镇定,耳鼻入水,也难免慌乱,整个人往水里扑腾,解忧拉了一下他,才让他稳住。

浮出水面后,闫可帆迅速冷静,脚下的水不深,只达膝盖,他仓促的站起,见解忧面庞疲累,又见绳子一端在她腰上,另一端在他臂下,顿然明白她在做什么。

闫可帆微咽:“公主你……”

“你要是再不醒,我会割断绳子。”解忧没给他半点说话机会,伸手指了指倾斜的坡面,让他先爬上去。

说话的须臾间,江水已经没及他大腿,不过,这里是弯道有缓冲,不像江中水那般汹涌,眼下暴雨疾风,闫可帆清楚耽误不得,解开绳子,飞快的爬上几步,再俯身把她拉上来。

到了上面,闫可帆松开她发颤的掌心,他也知道,方才波涛江浪,水中浮力夺命一样的把他往洪水里拉扯,要不是她一直拖着他走……

她若不想救,完全可以割断绳子。

解忧抬头看了眼茫茫江边,暗暗沉沉的天色像巨大的牢笼往下压,刚刚这坡面还是个月弯模样的浅滩,只仅仅片刻,江水深流激涌,已经涨到与坡面断层齐平,丝毫看不到滩涂痕迹。

这天气阴雨连绵,不是个好兆头。

闫可帆看着她,想到昨夜在水里的一系列行为,躬了腰行揖道:“微臣冒犯,望公主恕罪。”

“这里没外人,你也不必拘谨。”解忧以为他是说刚才拉她碰了手,她最烦繁文缛节,没当回事,何况眼下生死关头,情势不明还来这套,她心下更是烦。

闫可帆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想明白,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

昨夜,她落水快要昏迷……

她是不知道?

不过,关于繁文缛节一事,闫可帆却不这么认为,她是上位者,可以不在意,他却不能不守:“君臣之别,并不会因无外人而不存在,礼在本心。”

解忧没理这些,回了身:“去找找其他人,但愿她们都没事。”

这座江滩夹在峭壁之间,江岸线有两三里长,一眼望去,水雾茫茫。

江滩背后的大山,丛林茂密,从上看是错落有致的阶梯层,但人身处其中,只觉到了未开垦的深山野林。

江边沿岸灌丛太多,两人只能往林子里走,闫可帆在前头披荆斩棘,他的长剑掉落了江中,硬是拿双手趟出了条道,只是两人越走越深,雨也越来越大,还是一个人都没见到。

解忧在后面看着他开路,他青衫全湿,絮乱破碎,肩背臂膀也血迹斑斑,有被水匪砍的,有被礁石撞的,也有被荆棘划的,完全没处干净的皮肉。

她倒不是心疼,只是没想过,能和他落到这种倒霉地步,在这野林里开荒。

“有件事,我想问你。”

闫可帆正在拨开身前树枝,听到后面传来的沉冷嗓音,他身影顿住,回了头,解忧清清冷冷的垂然临立,雨色朦胧,他明明只离她有几步,却无法探及她眼底深处的那抹目光。

“公主请问。”他低谨恭敬。

解忧沉闷了声:“为什么,你不全他一个体面,为什么要阻他自刎?”

闫可帆僵了片刻,这抹声音透传到他耳中时,又沉闷又森寒,她的脸上似乎很平静,他看不到一丝怒气,可却又能感受到那股克制压抑的死寂。

她早就想问了吧。

去年九月,晋国大胜奴桑,皇帝班师回朝,闫可帆跟随皇帝,去了特意藏她的那座边境院子,他不远不近地看过她一眼。

那天天气不错,她似是正在躺椅上晒太阳,但整个人却怏怏无采,面对皇帝,她是心如死灰的冷静,看到皇帝背后的他,是不屑和轻蔑。

她口中问的那个‘他’,不是别人,正是她在奴桑的丈夫,她的第四任丈夫。

奴桑北汗,韩馀夫蒙。

韩馀夫蒙在草原上是纵横驰骋杀伐果断的枭雄,前任汗王还活着,韩馀夫蒙还在当左贤王时,一提这名字,会让各国闻风丧胆,韩馀夫蒙底下的铁骑是边关守卫的噩梦,奴桑与边国之间的交战和腥风血雨,韩馀夫蒙占了半壁原因。

或许是韩馀夫蒙那个人太狂妄又太嚣张,前任汗王一死,韩馀夫蒙就迫不及待要篡侄子的位。

当然了,那位侄子求助晋国,又拉上了夏朝和高骊,最后勉强坐稳了汗位,但韩馀夫蒙并未死心,逃出去后,迅速拉起旧部,自立为王,因此,奴桑分了南北两汗。

对于奴桑来说,韩馀夫蒙是一手挑起南北相争的罪人,对于高骊来说,韩馀夫蒙是年年侵扰掠夺资源的恶人,对于夏朝来说,韩馀夫蒙的存在,是阻挡夏朝大展宏图霸业的绊脚石,对于晋国皇帝来说,韩馀夫蒙大概是个卑鄙无耻的人……

皇帝这样骂过,恰巧闫可帆听见了。

韩馀夫蒙不死,这场战争不休。

那日围剿之战,韩馀夫蒙浑身是血精疲力竭,眼见自己是笼中困兽无法突围,突然大笑,便举起了刀锋,堂堂北汗自有傲骨铮铮,绝无可能被晋国活捉!

但就在这千钧之际,闫可帆眼疾手快,冲上去将那柄刀撑开。

闫可帆轻咽:“微臣……”

不知该怎么说,闫可帆曾亲眼看过她和皇帝爱得撕心裂肺痛苦绝望,但这份感情不伦不类遭所有人反对,他也曾在奴桑见她和韩馀夫蒙眉目传情执手缱绻,她坚定不移告诉他,她对韩馀夫蒙,是真心的。

“为什么?”

解忧清凌的声音再度传去,她有些冷,不光是暴雨下寒风刺骨的冷,还有她眼中的那股霜寒阴冷。

“圣上有令,”闫可帆喉结略动:“能生擒北汗者,赏千金,可封王。”

“若别人急功近利,我信,”解忧吞咽唇上的雨水:“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公主如何知我为人?”

解忧突然有点自嘲,她只是想起他那次月下表心说过一句,‘若有一日,有一颗星足以与之比肩,不会再让你觉得遥不可及,你会接受吗?’

如今的大将军王,倒是她要高攀。

解忧低下了眼眸,有些看不透:“也许从一开始,我就看错了,一个想与战神司马鹤比肩的人……”

闫可帆身子在雨中颤动,她没有说下去,后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惊讶于她竟然记得他几年前那些豪情壮志的话,可他所作所为,又是些什么呢,转而,闫可帆低首悲鸣:“蒙公主错看,微臣心中有愧。”

“这大将军王的头冠,不容易戴,”解忧挑了挑眼皮子,雨水的冲刷下,她面色有些白,她起手佛去睫毛下的水珠:“人啊,站得越高,就越惹人嫉妒,哪怕是一只蝼蚁,也要来踩两脚。”

闫可帆自知落到这种地步是徐副将针对他而起,心中更愧,自责道:“微臣连累了公主,回朝后,微臣会向圣上请罪。”

“大将军打算怎么回复这件事?”

这话转的太快,闫可帆突然抬眼。

解忧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他心中那点悲酸之感骤然不复,别样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闫可帆缓缓吐了一口气,微声道:“公主,您也不似从前了。”

“闫将军了解我么?”

“公主是君,知君性情喜恶,是为臣本分。”闫可帆低了头:“可微臣看不透,公主若恨微臣,为何舍命相救,甚至不惜……”

“我恨你什么?”

闫可帆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觉得,她没有恨他的理由,可闫可帆知道,她恨的是什么。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为将军,有将军的职责,何况,赏千金,封王拜将,荣誉加身,功垂千古,谁又不要。”白弱的面庞,静得像冬天里的冰,解忧缓缓说:“像韩馀夫蒙那样好战的人,我早就想过,他随时可能会死在别人手上……闫将军,我不恨你。”

真的不恨吗?

闫可帆离她很近,只有几步,她全身湿透,就那样冷冷的站在那里,狂风冷雾,让她的面庞模糊,他却又似离她很远,不知该如何揣摩她的心。

她是和亲归来的晋国公主,享受着晋国万民的供奉,该为晋国的胜利喝彩,而不是为敌军首领默哀,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无限地放大,若她知好歹识大体明是非,依然可以是公主,朝廷不会缺她衣食,但若乱说什么……

她一个柔弱女子,在那层层巍峨的权压下,只有适存屈服,怎么可能痛快说,她恨谁和怪谁呢。

年初之时,她敬他的那杯酒,便是向所有人表明归国态度。

可是……

他心中再问了遍,她真的不恨么?

闫可帆再说不出什么,心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慌乱,他转过身,继续往前开路,遇到一处半高的岩石,说道:“公主且在此处避雨,微臣去找其他人。”

说完,他很快不见了影子。

…………

深林上空,天已经全黑,教人瞧不出是晚上,还是白天阴云蔽日。

四周虫鸣,幽幽深林,雨又下大了。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仿若从天中闷出压迫感,闪出数道碎裂的紫色光芒。

久久之后,雨又慢慢变小了。

闫可帆寻着做的印记,匆匆回到岩石下,却左右不见解忧的影子,他心弦一紧,又见一处灌丛拨动,窸窸窣窣,他提了下心,走过去,只见灌丛里的草堆杂乱无比,有踩踏打斗过的痕迹,再一路看去,似是有什么被野兽活活拖拽,一地的血痕斑斑。

闫可帆心中猝然一跳。

深山有猛兽,不该丢下她那么久的!

“公主!”

“公主!……”

闫可帆刹那间慌了神,无论怎么大喊,都没有回应,寻着血迹往灌丛深处找去,刚拐弯,他顿住了脚步,看到一只背对着他的野彘。

野彘身上有很多血,它似是正拱着草去掉那些血,听到他喊声,野彘也一惊吓,猛地回头。

看到野彘嘴上留着撕咬的皮肉,闫可帆心头一瞬颤乱,呆忘了动,野彘猛地向他张开獠牙,近身之后,闫可帆才看清野彘嘴里是兽皮,顿然回神,几个回合,把野彘一脚踢远。

野彘翻滚了下,抖了抖身子,眼瞅着打他不过,转身灰溜溜的跑了。

闫可帆站起身来,头顶下着雨,地上血迹消失,根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找。

“公主……”

周围四处找不到人,想到她可能身陷危险,闫可帆完全不顾了,那股压抑至极的气焰,在冷风大雨里彻底爆发,他立在林子里,在那儿厉声喊:“解忧!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回答我一声!”

林子里,空空荡荡只有雨声。

一滴一滴地,几乎要戳进他身体,就在闫可帆以为她真出了事,脑子嗡得快要崩溃时,头顶上传来几不可闻的回应。

“我在这里。”

这道音,把他从地狱扯了回来。

闫可帆颤颤抬起头,头顶上的树几乎遮云蔽日,那颗树峰里有抹熟悉的影子,再看去,她坐在树枝上,双手环抱着树干,深林的树本就高耸入天,也不知她怎么爬上去那么高。

她平平淡淡,也不慌不乱,仿若是见他太急,才不得不出个声。

她明明一直在,就那样看戏?

闫可帆顿时有种被她耍的错觉,让她看到自己那样失乱不复稳重的一幕,算什么呢,心底原本那股呼之欲出的情绪,在此刻被浇的奄奄一息。

上面没有再出声。

久久的,闫可帆恢复了素日的稳重,见她还在上面也不下来,终是不太放心,他展身上树梢,立身在她旁边,温清着语气,问她道:“公主可还好?”

“刚刚有两只野彘在打架,一只强壮,一只瘦小,”她与他之间,隔着挺拔粗壮的树干,解忧说:“我在心里打了个赌,赌那只瘦小的赢。”

“那……结果呢?”

“有些野兽天生强壮,有些天生羸弱。”解忧露出怜悯的神色:“那瞬间我在想,那只瘦瘦小小的,要是能打得过就好了,弱小,便一定要被吃么?大千世界,竟容不下这一类的存在么?”

“弱肉强食,兽性如此。”闫可帆明白了最终的结果,那些血迹是那只瘦小的野彘留下来的。

解忧说:“人也是一样。”

闫可帆能理解她对弱者的同情,但世道向来如此,他无法多说什么。

树上不遮雨,闫可帆便问:“野彘已离开,公主怎么不下去?”

“我不是害怕野彘,也不是下不去,只是,”解忧顿了顿,看了眼底下,她爬树还是挺在行的,若不快点,刚才那两只野彘便会争对她这个更弱的女人,她轻声苦笑:“我没力气了。”

看着她微颤的身子,闫可帆霍然明白,她上下不得,需要有人帮忙,但是方才他离开前,她冲他说了那些不好的话,现在不怎好开口向他求助。

想到此,方才被她捉弄的阴霾一闪而逝,闫可帆轻轻浅浅笑了下。

但这抹笑在解忧看来不怎友好。

原本求助就不爽,现在更不爽快了,解忧冷冷说道:“闫将军,我因你落到如此境地,你却嘲笑我?难怪苏子总说你这个人表里不一。”

闫可帆脸色促然收住,久久,恢复一贯的沉稳,他温然说道:“微臣并非嘲笑,是真心相信公主所言,公主连杀人都不怕,又怎还会怕野彘?”

解忧面庞一瞬既白。

闫可帆也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轻低了音:“微臣带公主下去吧。”脚尖落地,适时松开她腰身,他退后低首,含着歉意说:“微臣又冒犯了。”

回到地面,解忧问及其他人,闫可帆说还没有找到,有了方才的事,闫可帆并不放心扔她一人,于是,两人决定待雨停了,再一同出去找。

岩石不大,堪堪容纳一人,解忧靠着石壁盘坐在里面,闫可帆给了她两个野果充饥,便去外面站着。

解忧握着果子,在手里转。

“徐将军不知所踪,朝廷肯定会查问,”闫可帆突然开口:“何况,他是徐家人,此次随行,他奉的是太后娘娘之命。”

解忧摸在手中的果子顿住,抬眼望着他那抹淋雨宽肩的背,他点名了其中利害关系,她不禁回想起方才闫可帆说的那句‘连杀人都不怕’……

他不是蠢人,也许猜到了什么。

不杀人立威,她控制不了那艘船。

杀人不麻烦,但杀的人姓徐,有点麻烦,哪怕她是公主,哪怕她折返救了大将军,哪怕徐副将真的心怀不轨勾结水匪,只要没有实质证据,就轮不到她去主宰生杀,徐太后未必肯轻易把这事揭过去。

“闫将军打算如何上书?”与她背对,解忧只瞧得见他半面温然的轮廓。

“既然所有人都未见过,那便是不知去向,”闫可帆抬了下头,任风雨飘摇,打在他温柔的脸上,有些湿湿的,如他轻磁的嗓音:“这场洪水,来的正是时候。”

解忧又轻轻转起了果子。

“不过,那些侍卫在船上以公主唯命是从,一旦下了船,将是各自为主,”闫可帆轻了声:“公主,您真的信他们?”

此次随行的侍卫成分复杂,不止有南北禁军,闫可帆虽有将职,至今却没权力,只不过是一个暂时领队的首领,他做不到真正调遣,让这些侍卫死心塌地听命。

所以,闫可帆一度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动手杀人,又许了什么好处,能让一群侍卫甘心替她圆谎?

那些侍卫,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等了很久,闫可帆没有听到回复,他偏首往里一看,只见解忧身子侧斜,眼皮也已合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意回答,闫可帆盯着她柔和又坚毅的侧颜,半久没有挪开视线。

……

雨后的深林,虫鸣鸟叫,空气清爽。

天色很亮,刺得眼睛疼,解忧花了好久才适应,眯着眼看去,闫可帆背影挺拔,他在外整整站守了一夜,没跃分毫规矩。

天气转好,两人便开始找其他人,山上没道且泥泞难走,遇到需要攀爬的坡,他会拉她,两人没有多说话,口干舌燥,也说不出来,路上遇到一株长满了野果的树,闫可帆上去摘了两个,解忧正接了,骤然听到远处“啊”的一声刺耳尖叫。

解忧心口一跳,是琉璃!

等两人赶去,只见琉璃在树旁恶心欲吐,十一露个侧面,不知道在灌丛里捣鼓什么,闫可帆去了灌丛,解忧也正要过去看看,琉璃突然脸色大变,飞快的拦住了她,让她别过去。

不一会儿,闫可帆和十一从灌丛出来,脸色凝重。

解忧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十一无所顾忌地说:“里面有个侍卫被野彘啃食,面目全非,只剩残骸。”

解忧惊了惊,愣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闫可帆便说,林中危险,先找出路,等到找到路之后再去找其他人。

解忧没有异议,苏子和徐银楹都有点武功底子,倒也不需担心。

闫可帆在前做记号,几人跟在他身后,但这座林子像是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兜兜转转,除了树还是树,此刻日头正中,几人遇到窄宽小溪,便停下歇息。

解忧蹲在溪边,看着水中的倒影,一瞬模糊不清,霎那间,沉重的撕裂感袭来,眼前一黑,栽了下去。